第15章 卷十一,閑拍案(五)

「這是甚麽?」

沉瑟弓腰替蘇提燈安置好燈籠,一手接過他遞來的黑底金漆的信封不解。

薛黎陷早已自在的落了座,看了下沉瑟這個位置果然比較特殊,也比較寬敞,并非是費事的俯視往下看,而是在比武場地好像憑空架起了半個圓弧于稍微高一點的地方,然後有點俯視衆生的架子但是看起來卻不累眼,直視前方也能一清二楚,又可以稍微壓下點眼神,便是連做甚麽小動作也能發現得了。旁側略靠下就是評委席的位置,薛黎陷這才發現和往年的不同好像就是——評委席稍微挪了挪地方,二等分了,他們這個略微高起來的位置也算是跟評委席同起同坐了。

忽然就有點如坐針氈。

沉瑟像是發現薛黎陷的不妥一樣,糟心的表情溢于言表,「你皮癢了?」

「呃,這好像不合規矩吧,我們……」

「你當他這幾天真在酒樓裏閑着沒事休息養生的?」蘇提燈斜睨了一眼薛黎陷,目光早已自臺下收回,評委席裏屬于蘇家的位置,仍舊是蘇清辭坐着的,沉瑟想看的好戲,估計要落空呢。

「可不該是用錢就能擺平的啊,至少江湖人講究的不是那種身外之物……」薛黎陷小聲不解嘟囔。

沉瑟冷笑了一聲,「薛掌櫃,命也算作身外之物麽?利器架在脖子上,先念了一遍這人族譜三代,再好聲好氣說給我添個位置,你當他是肯,還是不肯?」

薛黎陷向沉瑟投去深深、又深深的一瞥,鄙夷之情也溢于言表,而且更覺得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凳子,而是人頭了。

「放心,出來行走江湖,大家打個商量尋些方便麽,多平常。」

蘇提燈也無奈笑,「所以我說我鬼市開銷緣何會如此之多。都是用來給人擦屁股了。」

語畢卻早已叫來遠處候着的一個小二,拿來紙墨便是大筆一揮,随後神色淡然的從腰間解下一塊佩飾,叫他去鬼市找人看看,就明白了。

沉瑟和蘇提燈選了對面落座,薛黎陷就夾在二人之間,其實他一開始并不想夾在他倆之間的,只是剛打算挪一下凳子遠離這兩個禍害時,忽然被蘇善人暗地裏扯了下袖子,於是只好不情不願的坐在這兒了。

也是借着這個位置,看了那金額數目……薛黎陷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心說這要是拿來為己用,定不會這麽揮霍,一定多開幾個濟善堂,還可以多出去義診了。

嗯,以後一定要從他手裏多坑幾個子用來義診。

「欸,乖兒子,真孝順。」沉瑟非常受用看着蘇提燈為他打點他的『任性』行為,心情舒暢的誇獎了一句。大家絕口不提地城裏的事,也不提十七的事。就像是那日那抹鮮紅,紅成一道朱砂痣刻在心上。無須跟別人多講,自己清楚便成。

畢竟活了這麽久了,甚麽不看開呢。

沉瑟覺得自己距離四大皆空真的就只差一步了,他師姐都去遁入空門了,他也不遠了。

只是他手上染了太多鮮血,走不進那清靜之地。

「真論及孝順,我還給你備了另一份賀禮。」

沉瑟這才醒悟一開始那鬼市別具一格的信件,打開抖落後,只有一截經過特殊處理後永開不敗的花枝。

這花枝上只有一朵開了一半,另一朵微開,其餘的便都是花骨朵了。

沉瑟晃了晃手腕,那花枝灑下些淡淡散發着流光的櫻粉,還帶着些若隐若無的微香。

沉瑟對着這十分娘氣的玩意兒挑剔了一會兒,忽然毫不留情的笑了出來,「這甚麽?『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怎麽,只準你拿些奇奇怪怪的面具來惡心我,便不準我用些附庸風雅的東西來惡心你麽?」

薛黎陷倒是沒太在意這二人鬥嘴舌功夫,只是認真的盯着那灑落在沉瑟手腕上的熒熒櫻粉,不知是不是這散發着流光的花粉在空中落得太慢,有些許『花枝碎骨』揮舞翅膀時帶出的流輝感覺,也不知是落在沉瑟那手背上的花粉是否太過粉嫩,他的手又有些白皙,而反射出些許磷光的意味,也不知怎麽了,忽然讓他想起那種詭異又靜美的蛇鱗吶。

「賀,賀甚麽?」

正當沉蘇二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薛黎陷弱弱的嗓音擠了進來。

「甚麽賀甚麽?」沉瑟嫌棄的繼續轉着手中那花枝玩,這一根花枝上既有櫻花也有桃花,得虧着蘇提燈用蠱捏合到一起去了……不過這粉光灑下來确實還蠻好玩的。

些微的風一吹,一些粉光如有靈性翩翩飛起,些許又刮在了薛黎陷脖頸上。

「呃,該不會今天是沉公子生辰?」

「生辰是甚麽鬼。」沉瑟無奈搖頭,把花枝塞回了那極其陰沉冷暗的信封裏,笑道,「他無非是抛開算計蒼生之外忽然想起還有我這麽一個人站在他身後了,不時扔點好玩的東西過來打發打發我便是了。」

「嘁。」蘇提燈不屑反駁,捧起茶盞扭頭看向臺上。

不同于在地城看展人性,也不同有一年春時曾和沉瑟登梨園看臺,不像前幾次那麽純粹,今次既是看戲人,又是戲中人。

又扭回頭,本是打算随意一瞥,卻正瞧見沉瑟和薛黎陷都各自偏了些頭,倆人具伸手擺着幾個手勢,似乎在推敲甚麽拳法和掌法。

像是從來未曾想到會有這種局面,蘇提燈饒有興趣的看了會兒,忽然便覺得一道冰涼的視線在己身上同樣審視。

正猶豫着要不要側頭看看時,便看到面前白袖一晃,同樣素淨白潔的一只手壓根看不出來屠戮過多少性命,沉瑟眸光認真的提起茶壺,頓在蘇提燈面前,替他又滿了一杯盞。

很慢,慢到好像時間都靜止了。

也好像慢到那夜祈福之術做完還餘下點蛇鱗,便一點點和着細心研磨細碎,再收集起來待到這次之行蠱合到花枝上那麽靜心的過程。

當時心無旁骛,甚麽都沒想,也甚麽都不可想。

明亮的光芒見縫插針的從或微開或閉合的窗棂裏透過,也好像在沉瑟的眼眸裏穿透、散射,晦暗不清的意味從未如此濃重。

好像沉瑟這輩子從沒如此認真的倒過一杯茶,也給他一瞬恍惚,覺得,沉瑟好像這輩子也就只會這麽認真的給自己倒過這一次茶了。

蘇提燈忽然不想知道是誰盯着自己了。

換句話說,是誰都沒關系了。

他現在,是坐在這裏的。

而舊昔種種,便當如煙散,不是麽?

手腕微微一提便住了水,沉瑟将茶盞又往蘇提燈面前微推了一下,就像是自己給他滿茶時如出一轍的手法,然後接着沒事人一樣的繼續去跟薛黎陷手上切磋。

薛黎陷個二愣子并沒察覺到沉瑟突然停下來給蘇提燈倒了杯茶有何不妥,但是他剛才一瞬間也有種異樣感——直覺告訴他,有人盯上了蘇提燈。

只是很快又沒了。壓迫感似乎也只是一瞬。

薛黎陷揉了揉胸口,他向來是個甚麽事都不喜歡認真深究起來的人。也正如當初瘋跑訓他那句話——是個生不起氣的人。

臺下初次淘汰比武已經開始了,沉瑟也漸漸停止了套薛黎陷武功的言語切磋,抿了口茶架起了一幅二大爺的姿勢,反手拿扇子支撐着下巴,慵懶的看着看臺上的人耍猴戲。

薛黎陷沒了沉瑟騷擾,百無聊賴的看了會兒那群三流都談不上的高手切磋,便有些無聊的想去逗引蘇提燈說話。

可真等着想去騷擾他這個弟弟了,卻發現蘇提燈眉頭一直微蹙,看着臺下似乎有點憂心。

「嘿,怎麽了?又不是你打輸了,愁眉苦臉的。」

蘇提燈回頭挑眉,靜靜的盯着薛黎陷看了會兒,似乎是琢磨看他和看臺下究竟哪個更有趣似的,停了半天都讓薛黎陷疑怪他是不是被點穴了的時候,忽見蘇提燈迅疾的伸手拍了下沉瑟搭在肚子上的那只手。

連沉瑟都是一驚,心說怎麽了。

卻見面具之下露出那張就算不笑時亦是含笑的唇上勾了一個大大的弧度,那雙漂亮的眼瞳也彎的異常好看。蘇善人聲音依舊冷清,「沉瑟雖不好賭,但确實在南疆曾有賭神這個稱號的。我沾了他的光,便與薛掌櫃賭上幾局怎樣?」

「輸又怎樣?贏又如何?」薛黎陷一瞬間緊張起來,好好的比武不看怎麽扯上他了。

「薛掌櫃竟然不先問問他要賭甚麽?」沉瑟詫異插口,拿一種前所未有的愚蠢眼光打量起了薛黎陷。

薛黎陷隔着面具撓下巴,「也是噢,你要和我賭甚麽?」

「……」沉瑟滿臉黑線別開了臉,心說他怎麽也會愚蠢到把這種愚蠢話問出來了,簡直近墨者黑。心下想完更是連帶着屁股下的座椅不動聲色的移了幾分,這一移不要緊,他一晃眼好像看到了一個以前修羅門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

「就賭……」蘇提燈話未說完便被沉瑟壓下了話頭,「你別和他賭,他從小博聞強識百家武學,就是一本活武術譜。」

薛黎陷心說那又怎樣,自己不也是一本活武術譜……念頭剛起到這兒便是一愣,他那是因為要習百家術才會這樣,蘇提燈小時候經脈被廢,明明從小就無法修習任何武術……加上蘇家男兒多是用劍,劍術就更不可能了,那他怎麽還會要記住這些東西?

「你倆先別玩了,我出去一趟,一會就回。」

沉瑟語畢起身未待走,便被蘇提燈勾着了衣袖,「怎麽了?倒是你自己一人沒事嗎?不如找個……」

似乎知道蘇提燈意下所指,沉瑟笑的有些咬牙切齒,俯下身來壓低了嗓音,冷冰冰道,「你當我那日,是真打不過他才挨的那一掌?」

「哦。」蘇提燈松了手,坐直了身子權當剛才沒緊張過。

連薛黎陷也被沉瑟忽要離席一會兒搞得莫名其妙。

只剩下他和蘇提燈倆人戴着面具大眼對小眼了,心說要不然把賭局進行下去,還能找着點樂子,提議卻被蘇提燈否了。

「小生之前就是為了诓你的,可沉瑟把我會甚麽說出來了。那我肯定輸的次數多了。」

薛黎陷了然點頭,撓了撓下巴又心癢癢的湊過來——當然,心癢不是為了不能賭,而是想知道——「你之前想贏我甚麽?」

蘇提燈也學着薛黎陷的模樣,單手摸下巴,悄悄湊近,同樣壓低了聲音慢吞吞道:「我——不——告——訴——你。」

面具後薛掌櫃那雙大眼睛撲閃的快趕上飛抽筋的蝴蝶了。

蘇善人神情舒暢的繼續扭臉看臺上比武。

又看了會兒,也不見得沉瑟回來,蘇提燈也忽然起了身。

薛黎陷百無聊賴的擡頭,由于下巴磕在桌子上,於是含糊不清道,「他一無就回咯你表急。」

「我不是去找他。」也虧得蘇提燈能聽明白了,「我是去解手。」

薛黎陷傻眼,萬一路途上被拐了或者……

蘇善人行了兩步又停住,回過來頭學着薛黎陷剛才眨眼睛的勁頭,「要一起麽?」

惡不惡心人啊倆大男人一起去結伴兒解手!!!

搞毛啊這是!

薛黎陷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跟着起身道,「走走走。」

「你大可不必跟着,要是有人敢沖我動手,我就直接放蠱毒死他們了。」

薛黎陷在身後一個勁哼哼哼。

剛拐過一個回廊轉角,迎面直飛來一只扁毛畜生,渾身透白都反着亮,陽光一映毛茸茸的周邊,眼睛卻是綠綠的,瞧起來有靈性極了。除了,差一點直接啄到蘇提燈眉心之外。

還沒明白過來怎麽一回事呢,身後薛掌櫃伸長了手握着那只畜生便往旁邊扔了下放飛,也無非是電光火石間,一眨眼的事,蘇提燈愣了那麽幾秒,卻停住不走了,忽而一笑,壓低了嗓音略側回頭,「薛掌櫃,不是日前問我蛇魄哪裏去了嗎?」

「嗯?」因為走在蘇提燈後面,瞧見蘇善人略側仰頭有些費勁,薛黎陷便微微弓了下腰,微垂了頭準備洗耳恭聽。

「之前覺得,沒了個畜生沒甚麽大不了的。剛才這事一發生,才覺得薛掌櫃比畜生管用多了。」

「……」

薛黎陷現在是實打實的想學着沉瑟的腔調來一句,「你皮癢了?」

開口卻成了,「銀銀到底哪兒去了?」

「我令它澤被蒼生去了。」蘇提燈狡黠一笑,再不多言了,目光定定的看着拐角處,忽然攏袖一側退,避到了一旁去。

只可惜薛黎陷塊頭太大,再怎麽側身也好像多出來一個蘇提燈的身寬,加之身後還有看茶的小二,於是一時便造成了場面微堵的尴尬。

面前是一個身着淡藕色長衫的男子,看樣子也是有些年紀了,長得卻有些風流,只不過那一雙英氣逼人的清亮雙眼卻反而壓下這股子浮誇的勁兒去,加之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上,這種病弱而更添幾分儒雅。除了,他的輪椅後頭一側落着剛才那只鳥兒之外。

眼望着小二過去了,薛黎陷都恨不得倒挂在廊檐外頭的時候,場面已經微微通暢了許多。

那輪椅上的男子再度推了手杆,便要往前行進,行了沒兩步忽又頓下,一笑如春風拂面,「公子好生厲害的牙口,敢問尊姓大名?」

哦,感情剛才不是單單罵自己挑事的,連別人的事一起挑了。

「區區小名何足挂齒,又怎敢拿出在茶公子面前造次。小生先行一步了。」語畢便好像是為了秀他那雙腿有多健全似的,當先蹭蹭蹭的腳下生風走了。

薛黎陷也随手抱了個拳便去追蘇提燈去了,奈何塊頭實在有點大,就算側着身還擠得人家茶公子輪椅一歪,這才行了過去。

等着過去完了之後,才發現蘇提燈已經進去了,順帶關上了掩門。

薛黎陷又怕他出事,聽那意思銀銀不知道是怎麽了反正沒帶在身上,只好在門口候着,還一邊在心裏尋思,茶公子,哪個茶公子,江湖上哪裏出名了?

從懷裏掏出提前備好的葉子,并沒有解手打算純粹以此做幌子的蘇提燈将其随手棄在雜草裏,便推門出來了,一瞧見薛黎陷還吓了一跳,怎麽在裏面等的?

「你,你解決完了?」

「……嗯。」

「呃,呃我怎麽,沒聽到聲音呢?」

「……」蘇提燈黑着臉快步閃過他去洗手。

「那,那個……」

「閉嘴。」

及至匆匆拐了出去,薛黎陷還是鼓起了勇氣硬追了幾步發問,「那個,你,你們蠱物還需要正常的……」

「難道不是人就不能排洩了嗎?是條狗也要排洩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問……嗯,我只是想知道,你們蠱物不需要正常的進食,是否要正常排洩?你,你下面是不是,不……」

蘇提燈額頭青筋暴漲,簡直無法理解薛黎陷的奇葩思維邏輯了,順着他的話怒極反笑,「怎麽,薛掌櫃是連這個都能治?」

薛黎陷驚訝的瞪大了眼,「你真下面不好?欸如果發現的早出甚麽問題或許有辦法的!」

話音未落又随着蘇提燈一步步往前走着小小聲嘟囔道,「欸可是不對啊,那幾次你昏迷時我給你擦身體沒發現你那裏有甚麽異常……」

蘇提燈的步子剎那凝固住了。

同樣凝固住的,還有剛剛裏裏外外搜搜了幾圈無果回來打算落座繼續看戲的沉瑟。

這一下像是聽到了甚麽了不得的消息,沉瑟一瞬間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好端出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将他二人望着。

蘇提燈是當先咬牙切齒坐下來的,連拳頭都不由自主的握緊了,猶豫了再三還是忍不住出口暴怒,「薛黎陷,你給我閉嘴吧!我沒問題,正常的很!」

「哦,我還在想,你也是醫師,應該會注意這方面……」

沉瑟眼疾手快的給薛黎陷也倒了杯茶然後二話不說堵他嘴邊去了。

像是從來沒想到會得沉瑟斟茶的待遇,薛掌櫃忙受寵若驚的接了,匆忙喝的時候還差點忘了自己戴着面具,險險灌漏了一臉的茶水,随手拿袖子擦幹淨順着臉龐不小心滾落的茶水時不出意外的看見了沉瑟憋笑的表情和蘇提燈那堪堪要失控的雙眸。

薛掌櫃內心浮起一個大大的奸笑——小兔崽子,跟你大哥我玩兒,還想玩兒你大哥我,嫩的很啊。我怎麽扮豬吃虎整死你,你都不曉得的!

薛黎陷內心這邊剛自豪了幾把,忽又想到剛才那個男子,於是忍不住二度問了出來。

沉瑟也是一愣,詫異的側眼瞥了下蘇提燈,「你沒動手吧?」

捧着茶盞的蘇善人一愣,便是躲在面具之下也知道那是怎樣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他不是十來歲之後就脫離了蘇家自立門戶不問江湖事了麽?跟我有甚麽仇甚麽怨?商海裏風評也好得很,種種茶自娛自樂,打死也不肯跟我們的鬼市切近個一二分僵冷關系,能有甚麽恩怨?縱使是蘇家人,那又與我何幹?」

薛黎陷眨了眨眼,索性雙手捧臉望天——噢,又抛開我了你倆去心有靈犀了。

像是察覺到薛掌櫃的白眼,沉瑟忙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別往上瞅了,眼珠子都不見着黑了。茶公子啊,蘇家老四吧應該?」

話音于此頓了頓,詢問的目光好似在等蘇提燈接下去。

「嗯。」

嗯的尾音收的太短促,頭扭的也太過快,雙眸認真盯着臺上內心暗暗過着拆招的劍法,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

沉瑟摸了摸鼻尖,只好續道,「嗯……有點像是第二個蘇景慕的味道。比較灑脫,不喜江湖紛擾,亦不喜家族困擾。是個随性人。說白了就一種茶賣茶的,然後稍微有些門道,於是送了個雅稱茶公子。好像用的名字也是茶蘇。」

薛黎陷點點頭,不是江湖人啊,那難怪他知道的比較少。商海裏的事,書南知道的比自己多,或者說,書南負責的比自己多。就像是上次彩虹蠱一樣,他能頭頭是道說上門路來,就是因為他跟一些奇珍異寶商人打交道的時候多。

所以說小時候也是盟裏面疼他這種小孩兒較多的。

刀鋒舔血這等既不附庸風雅也不能增長情趣只能暗生厭惡恐懼情愫的負面玩意兒全他媽叫自己一兜收了。

薛黎陷撇撇嘴,摸了摸肚子,內心感嘆道——真是委屈你了啊,肚兄。

「茶蘇。」蘇提燈卻不知怎了,忽然又喃喃了一遍這個名字。目光雖然是盯着臺上的,卻好像有些恍惚,末了悠然一嘆,「他竟将蘇字排在了末尾,果然是比我要放達的。」

「嗯,他比你也放蕩多了。」沉瑟揮揮手,招來小二叫他現在開始上菜便可以了。

倒是薛黎陷在一旁二度驚訝,心說這是看到自己剛才摸肚子的舉動了麽?

「二叔倒不真是那般風流的一個人。江湖上說他像第二個二叔,到底是有些壞蘇景慕的名字。」

「嗯,那時候也就你們寥寥人知蘇景慕到底是個甚麽東西。」沉瑟評價的毫不留情。

蘇提燈狡猾一笑,「所以說,茶公子也并非世間人那般妄言不堪。」

「嗯哼?」沉瑟挑眉,對于蘇提燈這種類似于忤逆自己的言語非常不爽。

「同理,沉公子是個甚麽東西,小生又是個甚麽東西,也都是寥寥人知。」

「反而是人人稱贊卻少有識得廬山真面目的薛掌櫃,哦不,正淵盟的一把手,雖是處處好口碑,卻難以得窺一次真顏。」

「怎麽又關我的事了?!」

「沒有,小生只是感慨下。」

「他只是在感慨世人不是一般的瞎。」沉瑟笑着補充後半句,又似乎是想起甚麽難以忍俊的事,無奈至極的搖頭又搖頭。

薛掌櫃三度摸下巴——啧,這倆人,不帶自己一起玩啊。

*******

比起中原武林這邊比武舉辦的如火如荼,另一邊原本只是聽先生吩咐送黎叔『一程』的鴉敷卻有點小郁悶,不知是幾個內心自定義的『一程』了,也沒見着黎叔慈祥道,「好了,你別送了,回去吧。」

直到有點憋不住了,南疆的漢子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心底疑問抖了出來。

已閱風霜的中年人微微笑,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蘇先生說當時言語多有不便,周邊有盯的人,只好借此法将你送了出來。」

鴉敷一聽這事便知情況不對,匆匆翻開之後,又是一傻——

告訴烏椤,中原這邊,花期到了。

「……這就沒了?」鴉敷颠來覆去看了幾遍,甚至還想學着中原話本裏那種小情節看看是不是拿火燎一燎,亦或者過過水之類才能現些甚麽其他字?

可黎叔卻只是笑,「先生做事,向來無須這般雕蟲小技。是怎樣,便是怎樣的。」

撓了撓頭,鴉敷有些不解,卻也只得這麽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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