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早起,頭痛欲裂。
宮女端來醒酒湯,我喝了一大口,聽她說是呂天放一早送進宮的,忙一把推開,吃下去的卻吐不出來,只能幹嘔。
花架上的花一盆盆撤下,搬走。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忙碌。
“太後,這盆墨菊擺到哪去?”
我皺眉:“這是相國大人的,送回去。”
宮人道:“相國大人說,這盆花留在宮裏。”
我一愣,擺手道:“放到芷陽宮。”
“是。”
轉過花架,一個俊秀的年輕人出現在我面前,躬身行禮:“太後。”
我依稀覺得面熟,想不起是哪位官員。
年輕人笑道:“太後,下官燕國使臣。”
我醒起他就是被呂天放一瞪,吓得大氣不敢出的官員。
心中不屑,我冷然道:“你還沒回國?”
年輕人看看四周,起身笑道:“下官奉燕國王上之命,特來求見太後,有一物相贈。”
我心道你能有什麽好東西,嘴上仍道:“拿出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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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取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裏是一個黑色的珠子,櫻桃般大,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見我态度輕蔑,年輕人壓低聲音:“太後切不可小看這枚珠子,這是蠱,把它喂人吃下,中蠱之人就會聽憑擺布。”
我心中一動,臉上仍擺出無所謂态度:“哀家要此物何用?”
年輕人笑了笑,更壓低聲音:“太後何必隐瞞,下官看得出,呂天放乃秦國大患,此人驕橫跋扈,不可一世,更且野心勃勃,有意染指王位,太後早想除掉他。”
我暗驚,此人看起來膽小懦弱,說的話卻句句中肯,切中要害,絕不可小觑。
臉上仍微笑:“這就奇了,呂天放可是我朝重臣,你身為外臣,不但出言挑撥,還送來毒物,是何居心?”
年輕人面不改色:“太後心中恨極呂賊,只礙于顧忌太多,不好下手,只要太後下令,下臣願幫太後達成所願,事成之後,與太後無幹。”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低聲道:“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年輕人咬牙:“下臣本是秦人,他殺了下臣全家,下臣孤身逃到燕國,不共戴天之仇,不可不報。”
我疑惑:“既然如此,你自去找他報仇,找哀家幹什麽?”
年輕人道:“下臣甘願赴死,只求太後為下臣一家昭雪冤情。”
我想了想:“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道:“下臣陶潛,太後到廷尉署一查便知。”臉上露出悲憤之色:“下臣的名字,還列在通緝逃犯名單上。”
我沉默片刻,揮手令他辭去。
年輕人拱了拱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花架後。
我在原地發了好一會愣,決定叫王勝去廷尉署找一本有陶潛名字的案卷。
當夜,我趴在床上看完整部案卷,掩卷嘆息。
陶潛真有其人,祖上立有軍功,乃世襲将軍,陶潛自幼聰慧,十七歲以才名保舉入朝,二十一歲與父親同朝為官,父子一同出仕,也算了得。
三年前,陶潛的父親不知哪裏搭錯筋,在朝堂上和呂家作對,一口氣參了呂天放三本,說他營私舞弊,收受賄賂,勾結黨羽,意圖謀反。
呂天放大怒,以誣陷朝廷命官罪,将他滿門抄斬,只走了陶潛一人。
我想來想去,決定按下此事,呂天放若這麽容易被殺,就不會是呂天放,陶潛拿雞蛋撞石頭,結果只會像他父親一樣下場。
星空萬裏,花架下清風怡人。
聽到腳步聲,我回過頭。
陶潛匆匆趕到,向我行禮:“太後。”
我拿出一包東西交給他,他打開一看,盡是發簪玉佩等物,訝道:“這是……”
我輕聲道:“是你爹娘的遺物,存在廷尉署,和案卷放在一起,我看也沒人會翻這些舊案,就把它拿了來。”
陶潛久久望着手裏的東西,眼裏漸漸湧出淚花。
我道:“你現在是燕國使臣,身兼重任,拿上這些東西,忘記過去的一切,趕緊啓程吧。”
他呆了半晌,突然跪下。
我心中雪亮,嘆道:“你還想報仇?”
他擡起頭,目光清亮如電:“請太後恩準。”
“你以為你能報仇?”我搖頭:“你不了解呂天放,他不會給你任何機會。”
陶潛堅決:“臣今日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事成與不成,唯一死謝祖先在天之靈。”
我道:“留得命在,将來自有用處,你爹娘若九泉有靈,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自尋死路。”
陶潛道:“呂天放對臣毫無防備,臣拼了一死,定要殺他。”
我道:“你一意孤行,倘若事敗,結果如何?”
陶潛道:“若上天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絕無怨言。”
我嘆了口氣,擺手道:“你走吧。”
陶潛起身,一揖到底:“臣告退,太後保重。”
一夜噩夢,陶潛渾身是血,被呂天放踩在腳下,忽爾呂天放渾身是血,被陶潛踩在腳下。
我昏沉沉地對着鏡子,宮女為我盤發,插上鳳釵。
“太後。”王勝進來。
我懶擡頭:“什麽事?”
王勝道:“太後,相國大人求見。”
我一聽相國大人就心煩:“就說哀家身體不适,不見。”
王勝嗫嚅道:“這是相國大人送來的,他說,您不見沒關系,只怕以後都見不到了。”
我一眼看到他手裏似曾相識的盒子,分明是陶潛裝蠱之物,驚得站起身,宮女握着我的長發,險些連根拔去,我痛得流出了眼淚。
宮女吓得跪地磕頭,我擺手道:“起來。”心煩氣躁:“重新梳過,告訴相國大人,哀家很快到。”
發黑的眼圈被她們撲了好幾層粉遮蓋,再點上腮紅,臉色極差的我立刻容光煥發,精神奕奕。
小秦王已先到了,坐在禦案前,呂天放坐在下首。
我走進去,他們一起起身。
我一聲不吭,坐在小秦王身邊。
呂天放直直地看着我。
我端起茶具喝茶。
呂天放擺了擺手,門開了,兩個侍衛将一個遍體鱗傷的人拖進來,狠狠推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