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喜歡而努力
明訣來無厭峰一年, 他的什麽表情澤隐都見過, 但唯獨沒有見過他哭。
有時澤隐看着明訣大笑的臉, 甚至不認為會在這張臉上能看到哭泣的表情。
但現在, 他卻哭得那麽兇。
是自己……弄哭他了……澤隐一時有些無措。
明訣抽泣中将他拉到床邊坐下，掙紮着撲到他懷裏, 摟着他狠狠哭了一通。
澤隐無措半晌，最終慢慢擡起手, 輕輕環住了他。
一直等明訣将滿腔的心疼發洩出來, 才漸漸止住。
他擡起頭, 鼻子哭得紅紅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他沙啞着聲音道：“對不起。”澤隐看着他, 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他為何向自己說這句話，明明是自己該說的。
明訣繼續道：“對不起, 我不該不相信你, 我、我……”他想說我好心疼你，還有, 我好喜歡你。
但看着澤隐那冰雪般的容顏，卻突然說不出來了。
這是修仙界的第一人, 自己一個連煉氣期都沒過的無名小卒，卻在說心疼他？而且, 喜歡他的人不知凡幾, 自己還曾經懷疑他讨厭他，又有什麽資格說喜歡他？明訣忍不住又想哭了, 為之前愚蠢的自己，為現在慫包的自己。
澤隐看着他，半晌，慢慢擡起手在他頭上摸了摸，輕聲道：“我……也很抱歉……”明訣便真的又哭了出來，這個高傲冷清的男人，內心其實非常柔軟啊。
明訣用力抱着他哭，腦子裏異常混亂，一會兒是高高在上人人景仰的仙尊大人，一會兒又是在戰場上那個孤獨冷寂的浴血青年。
兩個形象在他腦子裏來回拉扯，到最後，出現在明訣心裏的，是那個一直沒有走出戰場有了心魔的面容冷清的人。
心又是一陣酸痛，明訣忽然擡起頭，将之前的猶豫自卑猛地扯下，他要勇敢地說出來，他想站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出百年前早已凋敝的古戰場。
他再也不想看到所有人都遺忘了過去，只有他一直還在那裏游游蕩蕩，永遠也找不到出口。
“澤隐，”紅着眼睛的少年勇敢道，“我很喜歡你，讓我照顧你好不好？”一向面容清淡的青年聞言猛地一愣，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
少年大膽又固執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澤隐嘴唇輕輕動了動，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
明訣心若擂鼓，想讓他盡快說些什麽，卻又害怕聽到他的拒絕。
他等了又等，見澤隐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心瞬間便被失望和冰涼包圍。
他想笑一下，但眼淚卻又忍不住倏地掉了下來。
一只修長的手伸到他眼睛下面，輕輕接住了他的淚滴。
似乎被滾燙的眼淚灼傷，那只手輕輕瑟縮了一下。
一個聲音在耳朵略有些猶豫地傳來：“我……我不知道……”明訣猛然擡頭，他看到了一個有些手足無措的男人，那個男人為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有些困擾。
明訣便忽然又想笑了，這個男人可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啊！應該從未有人這樣直接地對他說過這種話吧？如果他能馬上給自己答案，也就不是仙尊大人了，也不會是那個三百年都沒有放下重擔與回憶的人了。
但明訣不會放棄，他心疼他，喜歡他，想拉他出來，和他在一起，于是明訣道：“你現在什麽都不用做，只讓我來喜歡你，如果以後你不喜歡，再直接告訴我。現在就讓我試一試，好不好？”
這一次，男人微微點了下頭：“好。”
他是真的……不知該如何做……
聽到他說好，明訣之前灰暗的心思一掃而光，仿佛馬上就能看見他和自己相親相愛的情形，眼裏心裏，都是再也沒有過的敞亮。
他忍不住對澤隐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澤隐看着他仍是紅通通的鼻頭，睫毛被淚水打得一撮一撮，大大的瞳仁卻是被洗得黑亮純淨，忍不住，也輕輕彎了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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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隐這次走火入魔比往常都更為嚴重，但最後的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小白猶記得澤隐第一次生病的時候，第二天明訣簡直氣得要死，第二次就更不用說了，差點離家出走，但這一次明明更可怕，可他為什麽一直在傻笑？小白是個不懂就會問的好孩子，而且他覺得自己非常聰明，他沒有問明訣哥哥，而是問了少有會一直留在無厭峰的高牧。
高牧這個人在小白看來是有點點可怕的，他雖然不像大師兄那麽嚴肅（小白早就看透大師兄的嚴肅是假的啦，其實一點也不用害怕的），但是他看過來的眼神，就像無厭峰最厲害的那種妖獸，鋒利而又直接。
但小白不問他，難道要去問仙尊大人嗎？而且雖然可怕，但和他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比起來，還是不值一提的。
小白見高牧在無厭峰一塊巨大的山石上坐着，衣襟被崖下沖上來的風吹得獵獵作響，心裏一邊覺得果然怪人一邊貓着腰偷偷跑過去。
“三師兄三師兄！”他小聲叫道。
高牧回過頭，一臉肅殺。
“哦喲~”小白吓了一跳，撫扶胸口繼續道，“我爸爸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高牧看他一眼，點點頭。
小白吓得又一跳，沒想到他這個石頭樣兒居然真的知道：“趕緊說說趕緊說說。”
高牧沉默了半晌，方慢慢開口：“我師父……傷了他。”
“然後呢？”小白問。
高牧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就在小白忍不住要跑開的時候，才道：“我竟從不知……”說道這裏，又斷了下來。
小白等了一會兒，見高牧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問：“不知什麽？”
高牧道：“我竟從不知，師父他……走火入魔……”最後四個字他幾若嘆息，小白腦子裏快速轉了良久，才慢慢湊齊了大概意思。
原來這三師兄竟是從不知仙尊大人生病了，哎，都怪他每次都來去匆匆，如果不是他記性好，說不定他長什麽樣兒都忘記了。
“那确實是你不好。”小白認真道。
“是。”高牧應下。
不過，小白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呢，見他又要不說話，小白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還沒說呢，我明訣爸爸為什麽總在傻笑啊？”
這次高牧倒答得利索：“不知道。”
小白：“……”忍不住大大“哼！”了一聲，小白使勁打了高牧一巴掌，氣呼呼地跑了。
明訣為什麽總在傻笑？如果明訣聽到他可能先是疑惑，我什麽時候傻笑了？但随後便會嘿嘿笑起來，仙尊大人耶，他要好好喜歡仙尊大人了！從未喜歡過任何人的明訣，連想到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就會忍不住高興，更何況那個人是仙尊大人，更更何況他沒有明确拒絕自己，自己可以想他，看到他，甚至摸摸他。
只一想能摸摸他，明訣的腦子裏就迅速順着想到摟摟抱抱，親親摸摸，醬醬釀釀，然後生個可愛個孩子圍着他們叫爸爸，然後他們慢慢變老，一輩子就過去。
他就會忍不住又笑起來。
“爸爸？爸爸！”小白用手在面前晃了晃。
被這個稱呼刺激了一下，明訣看到眼前的小朋友，雖然是個小光頭，但也非常可愛。
他蹲下身摟住小朋友，問：“你喜歡我，還是喜歡澤隐爸爸？”
誰知小朋友大驚失色，一巴掌拍到他身上：“那可是仙尊大人！怎能給他叫爸爸？你個急色鬼！”
明訣：“……”
好像從那天起，明訣感覺一切都變了，生活變得更加美好，眼前所有的事物都煥然一新。
他孤孤單單的人生中，好像從未有如此快樂的時候。
擡頭看看天色，管他什麽時辰，明訣揣好懷裏的東西，向藏書閣走去。
他現在知道了，澤隐以前消失的時候，大部分都在藏書閣。
真是愛看書的仙尊大人啊！明訣心中甜蜜蜜。
藏書閣非常大，明訣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很多地方他也去不了，便直接喚道：“澤隐。”
沒過片刻，身後輕輕襲來一陣微風，明訣轉頭，正見澤隐從高處穩穩落了下來。
笑容不自覺地爬了滿臉，明訣道：“累不累？坐一坐吧。”藏書閣靠窗的位置有些圓桌，一旁設有凳子，是專供澤隐看書休憩的。
澤隐點點頭，兩人便去了就近的窗下。
坐下後，兩人也并未再多說話，澤隐仍是繼續翻看着手中的書，明訣将懷中的東西掏出來，是一包炒的香甜的板栗。
他小心一顆一顆剝好，輕輕放到澤隐手邊，澤隐想起來時，便會吃一顆。
有時半晌沒吃，明訣也會拈起一顆輕輕放在他手裏。
偶爾澤隐看過來，明訣便會甜甜一笑。
等一包板栗兩人分食完，明訣便悄悄地走了。
他開始研究更多的做菜技巧，也試着去學釀酒。
他好後悔當時在沛京時，沒有去問問老板釀酒的法子。
如果老板不給，花再多的錢和力氣，都要想辦法問出一點來。
現在的明訣時常告誡自己，不要着急，慢慢來，自己努力做到最好，總有一天會打動澤隐的。
這天，他剛做好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有個人來到了無厭峰。
高素刃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直直看着明訣：“我要見高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