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③②秘密

鳳儀宮的暗衛都是女衛, 首領代號十三, 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子。長相很不起眼, 但是實力很不錯。

——在沈貴妃不在的情況下。

得了帝王的傳召, 她迅速離開了琴院，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帝王的房間。

“暗衛十三, 參見陛下。”

清冷的女聲簡直能把人凍成冰，皇帝陛下現在卻顧不得這些了, 直接問道：“沈貴妃最近和皇後十分親密？”

暗衛十三沉默了一下。

她是假裝不知道好呢, 還是說假話好呢, 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好呢？

她要是把真相告訴陛下了，會不會被貴妃娘娘揍？

自古生命與忠義不可兼得, 十三哀悼了一下自己以後悲慘的人生, 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當然，為了不讓皇帝陛下被氣暈過去，她模糊掉了一些過于親密的細節, 淺嘗辄止的講了講。

不過就算這樣，皇帝陛下也氣個夠嗆。

難道......西域有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的習俗？！

早知道他說什麽也不會放沈雨晴接近皇後的！

前面說過, 皇帝和皇後的關系非常的詭異, 雖然不是夫妻, 卻十分親密，對彼此的信任比任何都深。但他們兩個表面上只是普通的表姐弟，甚至從小也沒見過幾次面，感情這麽好明顯有問題。

這裏面，牽扯到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一旦被曝光, 将會牽連到很多人。

“硯君是我弟弟。”傅皇後輕聲說道。

沈雨晴帶着她跑到了沒人的山頂吹夜風看星星去了，周圍別說人，貓都沒有一只。傅皇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和沈雨晴說一說他們隐瞞了這麽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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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一直壓在心裏卻是挺難受的，畢竟人都有傾訴欲。

她擡頭看向天空上被烏雲遮了一半的月亮：“大概是十四年前的時候......”

十四年前。

傅秋水十歲，傅硯君六歲。父母早亡，傅硯君基本上是姐姐拉扯到這麽大的。

作為江南世家大族傅家的子弟，實際上他們過的日子并不那麽好。畢竟只是個旁支的孩子，家裏沒出過什麽科舉上的能人，也沒什麽過人的能耐。一代代下來，他們和傅家其他人的血緣關系越來越淡，在傅家也基本上變成了小透明。

傅硯君出生的時候，母親因為月子沒坐好，後來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家裏為了給她治病，變得一貧如洗。而傅家并沒有提供多少幫助，因為他們實在居住得太偏遠了，根本引不起傅家人的注意。

他們家從祖父開始不得不務農為生，結果這一個變故出來，田地賣掉了，沒有田，傅父也無法繼續種田養活家裏。不得已，只好出去給人做長工，結果沒過幾年，出了意外死了。那家人給了些銀子算作補償，好歹沒讓姐弟兩個餓死。

傅父的房子十分偏遠，也不怎麽和傅家人來往，出事之後更是不聞不問，生怕姐弟兩個纏上他們。傅秋水沒辦法，只好自己去找點活幹。

可是，她才十歲，哪家會找她幹活？除非賣給大戶人家當奴婢。

不得已，傅秋水只能做點針線活賺辛苦錢，順便找找看哪家願意要她。

找了大半年，一無所獲。

然後有一天，主家突然來了兩個人，說要給他們好日子過，但是有一個條件，他們得乖乖聽話。

再差也不會更差了，反正日子也過不下去了，傅秋水看着瘦瘦小小的弟弟，答應了他們的條件。于是傅硯君被送進了皇宮，冒充其實已經病逝的太子，而傅秋水則成了傅家大老爺的獨女。

傅家大老爺其實沒有孩子，甚至都沒有妻子。他一生醉心書畫，根本沒心思找女人，家裏給他挑的貴女都被他給拒了。

傅秋水是以私生女的身份回到傅家主家的，對外稱是大老爺早年在外游歷的時候，和人春風一度生的孩子。那孩子的生母此前剛剛病逝，便把孤苦伶仃的女兒送去傅家，原本她是不想麻煩傅家的，怕女兒去了傅家會受人欺負。

為了不露一點馬腳，傅家暗地裏做了很多準備，把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抹除了，确保沒有人可以查到姐弟倆的事情。

但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進宮、進傅家，傅硯君先在傅家一處莊子裏學了禮儀，而傅秋水則需要進補。她太瘦弱了，補了兩個多月才被送去傅家，雖然看着依然瘦小，但已經好了很多，不像之前一樣，仿佛從小就沒吃飽飯。

而傅硯君卻不用怎麽補，因為太子早就病得消瘦，和傅硯君這樣沒什麽差別。

當“太子”痊愈之後，傅硯君在皇後等人的幫助下假裝“失憶”，太醫診斷是燒壞了腦袋。這讓宮裏的女人以及宮外打算争奪皇位的成年皇子們很是驚喜。

皇後其實是繼後，而先後沒有生育。繼後所出的太子十分受寵，然而頭頂上有一堆已經成年的哥哥，奪嫡早就進入了白熱化，小太子是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一次病逝就是其他皇兄下的手。

而現在假太子失憶了，變得愚笨不堪，除了禮儀之外，此前學的四書五經統統都忘光了。雖然六歲的孩子本來也沒學過多少東西，但誰知道這一次燒失憶了，到底是只失憶了，還是連腦子一起燒壞了？

皇後是個非常睿智的女人，此前她天天叮囑兒子要藏拙，千萬不能被人發現他的聰慧。可惜兒子自己不堪造化，被人一激就願意隐藏了，于是最後丢了性命。

新來的傅硯君卻很乖，也同樣很聰慧。但也許是因為小時候際遇的問題，他比原太子成熟很多，配合着皇後瞞過了所有人，甚至讓他的父皇和那些皇兄都以為他真的變成了“傻子”。

傻了的太子平安長大了，等兄長們拼得魚死網破之後，他才慢慢“變聰明”，重新成為了先皇最寵愛的兒子。而“縱欲過度”的先皇驟然離世，太子十六歲繼位，其後未必沒有傅家的手筆。

另一邊，傅秋水在傅家雖然一開始被人瞧不起，認為她是山雞落入了鳳凰堆，但物質水平迅速提高，足夠讓傅秋水覺得舒心了。外人的诋毀諷刺對她來說猶如浮雲，只要她弟弟在宮裏好好的當太子，這輩子也沒人敢來惹她。

一開始傅秋水懶得搭理他們，任由對方嘲諷。後來嫌煩了，試探着向傅家家主告了一回狀，此後再也沒有遇到過不開眼的人。

她就是傅家的嫡長小姐，身份尊貴，無人能比。

後來太子繼位，需要挑選皇後。他不顧所有人反對把自家姐姐接進皇宮，也不過是擔心姐姐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會過得不好。

而且，他心愛的女人嫁給了別人，他也不想娶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我一開始吓了一跳。”傅秋水無奈地笑了笑，“我以為硯君不記得我了，他是真的想娶我，然後把傅家徹底綁死在他那條船上。”

洞房花燭夜之前，傅秋水還緊張地想了十幾個方案，要怎麽跟弟弟說那些陳年秘事，萬一弟弟不信怎麽辦？

十分擔憂會和弟弟搞亂倫的傅秋水，在入宮之前幾個晚上整夜睡不好，大婚那天氣色特別差，撲了好幾層粉。

——聽到這裏，貴妃娘娘非常不厚道地：“噗！”

傅秋水伸手擰了一下她的腰，有點惱羞成怒：“別笑！”

沈雨晴立刻憋住笑，一臉乖巧的表情。

“洞房的時候，他掀開蓋頭，我緊張得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突然聽見他屏退宮人，然後喊我姐姐。”

當時傅秋水腦子一懵，以為皇帝明知道她是親姐還非要娶她，是因為不知道跟誰學壞了都會玩亂倫了。當時就推開皇帝，滿屋子開始找笤帚要打弟弟屁股。

然後被哭笑不得的皇帝陛下攔住，好說歹說解釋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都是誤會。

“他不知道打哪兒聽說了我以前被人指指點點的事情，氣狠了，還跟太後吵了一架，覺得傅家沒有照顧好我。”傅秋水笑得特別好看，仿佛一個終于看到兒子長大了會信疼娘了的母親，“太後被他鬧得腦袋疼，于是同意了讓他娶我。”

沈雨晴總覺得哪裏不對：“......他不會是故意鬧這麽一出，就是為了讓太後同意婚事吧？”

傅秋水無奈地點點頭：“他小時候就喜歡耍這種小手段，不過現在長大了，倒是沉穩多了。”

很好，心機boy一只。

畢竟是傅秋水養大的，可不就随了姐姐。

芝麻餡的秋水大小姐可是故意任由幾乎所有人都說了自己的壞話，然後拿着厚厚一本冊子去告狀的。

大致情況是這樣的：

大小姐剛回傅家，之前兩個月在別莊進補的時候閑得無聊，順便學了寫字認字。回了傅家之後她發現大家都說她是山雞，于是不高興了。

不高興的大小姐把誰說了什麽話都寫在了小本本上，一是為了日後算賬，二是順便練字并且認人。等她借由收集誰說了她什麽壞話而把傅家大部分人認全了之後，她抱着自己厚厚的小本子去找了家主。

家主是傅家二老爺，說起來還是傅秋水名義上的二叔。

二叔是知道內情的，而且就算不知道，他于情于理也應該照顧自己兄長唯一的骨血。所以二老爺一臉無語地拿着那本冊子，照着上面的記載，把人一一找過來算賬。

這還不算完，秋水大小姐表示，她想到了一個不傷和氣但是可以懲罰他們的方法。

二老爺：哦？願聞其詳。

傅秋水：就讓他們把自己罵了我什麽話拿回去抄一千遍吧，把裏面的名字改成他們自己的。抄一遍，大聲朗讀一遍。

為了防止他們偷懶不念出來，五人一組相互監督，互相作證，舉報有獎。舉報一次，少五十遍抄寫，被舉報的人則要多罰五十遍。

就這樣，傅秋水每天去告一次狀，每次告五個人的，最後正好把所有人都告了。

太後當初聽到消息的時候都驚呆了，本以為只是随便找了一家人，沒想到姐弟倆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才不用擔心會暴露，畢竟他們做的事情足夠誅九族了。

沈雨晴聽完之後覺得，傅秋水還是很愛她，從來沒有怎麽折騰過她......

不過皇帝的真實身份就算是傅秋水的弟弟，那也不妨礙她看皇帝不順眼，吃皇帝的醋。那家夥真的特別讨厭，沈雨晴遲早要把傅秋水拐走，然後兩個人去游歷天下，讓狗皇帝一個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去。

“對了，你和皇帝的生辰是怎麽回事？”沈雨晴突然想到這一茬。

之前見兩個人就差一天，她還覺得太過巧合了。

“萬壽節是原太子的生辰。”傅秋水解釋道，“千歲宴是我們當年被主家找到，改變命運的那一天。其實我們自己本來的生辰，已經不記得了。于是幹脆把那一天當做新生，也确實是我們的新生。”

傅家此前對他們一家不聞不問，雖然讓人覺得氣憤，但也情有可原。

傅家這麽大的家族，不可能誰都照顧的到。過日子還是要靠自己的，傅家哪有那麽多錢財和精力花在一個個旁支身上？

傅秋水也沒有記恨過傅家，如果不是礙于傅家的權勢，當初她父親做長工的那家也不會給他們姐弟倆送補償的銀子。那些銀子讓他們能夠活到主家找他們來貍貓換太子，如果沒有這筆錢，他們姐弟早餓死了。

真正對他們家落井下石的，是那些住得稍微近一些的鄰居，不僅見死不救，還巴不得他們全家快點死絕，這樣就不用擔心姐弟倆哪一天求上門而不得不給他們點吃的了。

傅秋水還挺感激傅家的，至少她和弟弟現在過着外人根本不敢想的日子。雖然有很多朝臣和妃嫔天天蹦跶，但比起朝不保夕的幼年生涯，如今就跟神仙日子似的。

沈雨晴也很贊同，皇宮裏的日子特別無憂無慮！

很遠的地方，正在絞盡腦汁安排戰争相關事務的皇帝陛下，一點都不覺得宮裏的日子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呵呵，再這麽下去他都要用腦過度變成禿頭了！

随手拽下來兩根發絲，傅硯君沉默了一下，思考要不要找太醫來看看。

被太醫知道他頭發掉的厲害會丢人，和不找太醫等着變禿子，雖然都不是什麽好選擇，但矮子裏挑高個子，傅硯君勉為其難選了第一個。

明天就找太醫來，看看怎麽治脫發。

第二天，皇帝下旨提前回宮。

邊陲有戰事，他可沒心情繼續避暑度假了。所幸酷暑已經過去了，現在回宮也不難捱。

妃嫔們自然是要一起跟着回去的，沈貴妃依然和皇後娘娘一駕馬車。而這一次，原本和皇帝一塊兒的大公主晴曦也來了他們這裏。

一路上有個童言童語的小姑娘逗趣，時間過得很快。

等回到了宮中，皇帝也沒有心情跟打扮得花枝招展湊上來的女人們廢話，徑自去了前朝。

不在朝時卻突然召所有大臣一同上朝，很明顯是出了大事。

妃嫔們也不傻，頓時心裏一個咯噔。剛剛他們居然還妄圖抓緊時間争寵，若是耽誤了正事，他們擔待的起麽？

沈貴妃沒有理會這些蠢女人，牽着晴曦的小手直接回了蒹葭宮。也沒說把人送去她娘親那兒，順手帶走了皇帝新配給公主的宮人們。

“闕月你腳程快，先回蒹葭宮吩咐滿星，讓人給公主收拾出屋子來。”沈雨晴吩咐道。

晴曦怕是要在她這兒很久了，沈雨晴琢磨着在主殿給她收拾出屋子住，然後讓她的宮女跟滿星、闕日他們一樣住在偏殿。

闕月得命之後立刻去傳信了，跑得飛快。沈雨晴和晴曦慢悠悠地散步回去，一點都不着急。

如果不是傅皇後拒絕，她估計還要跟晴曦去鳳儀宮蹭一頓飯。

滿星他們的手腳很利索，沈雨晴到的時候，屋子已經收拾了一半了。晴曦現在主殿的荷花池邊上陪大人玩到晚膳時分，然後才去看了看自己的新房間。

屋子都是按照晴曦的喜好置辦的，有滿星幫着出謀劃策，小公主看了覺得非常喜歡。尤其是床上那只巨大的貓大人玩偶，快有晴曦那麽大了，她看得眼前一亮，就想上前去抱。

“先去沐浴，乖。”沈母妃攔住了她，讓宮人帶她去沐浴了。

上午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雖然有冰降溫，但還是出了一身汗。沐浴過後晴曦一身清爽，穿着輕薄的寝衣被母妃抱到了巨大的大床上。

這個床夠她來回打滾好多圈了，而且撲了好幾層厚厚的軟墊，最後才在上頭墊了一層比較涼爽的布料制作的床單。床沿還有一個可以立起來的欄杆，防止小公主睡覺的時候滾下床。

晴曦興奮得小臉紅撲撲地，整個人躺在大人的玩偶上，笑得超級開心。

沈雨晴摸了摸她的腦袋：“喜歡就好，別玩的太晚了，知道嗎？”

“嗯嗯！”

叮囑過小姑娘之後，沈貴妃終于可以回去休息了。晴曦在床上打了個滾，心裏想着果然還是沈母妃最好了。

在婉夫人那裏，她的房間永遠是規規矩矩的。床也不夠軟，說是怕她耽于享受。小小的晴曦不懂這些大道理，只覺得母妃好像不太疼她。

婉夫人疼不疼她，沈雨晴不好說。但婉夫人更在乎自己的利益，所以才嚴格要求女兒，這一點她倒是可以确定。

回到寝殿，沈雨晴正準備去沐浴，卻聽外頭闕日求見。

“怎麽？”

闕日連忙将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報上：“陛下一回宮就上朝，宣布了西部的戰事。不過聽聞吵了一下午也沒有吵出具體章程，陛下一怒之下宣布散朝，說是自己有自己的考量。只怕明日不會再聽朝臣之言，直接下達指令。”

沈雨晴微微點頭：“他提了晴曦的事情嗎？”

“尚未。”闕日搖頭，“應當明日早朝再做決斷。”

沈雨晴若有所思。

今天大約就是走個過場，他提出自己的意見，讓朝臣吵個一下午。主要是為了讓朝臣适應一下，不然直接下達命令的話，朝臣估計會反彈得厲害。

等朝臣吵完了，他再借故發火，弄得朝臣第二天不敢跟他唱反調，這樣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不出所料，第二日皇帝順利下達了五條指令，沒有任何朝臣不長眼站出來反駁。皇帝只一句“愛卿若有本事，不如提出更好的建議”，就把這些只會動嘴皮子的文官給堵死了。

五條旨意中兩條都與後宮息息相關，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

第一，西部戰事吃緊，調中原軍前往蜀地支援；

第二，命蜀省總兵蕭策為主将，統領戰事，曹健穹、方正卿為副将，從旁策應；

第三，征召武林人士前往中原地區協助剩餘守軍剿匪；

第四，長江中打撈出了形似“蛟龍”的游魚，此乃祥瑞，天子将親臨淮京西城碼頭，放生“蛟龍”，并大赦天下。

第五，沈貴妃德容俱佳，着其接養大公主晴曦。

最後一條不用說，第四條那個“蛟龍”，沈雨晴估摸着應該是皇帝自己命人搞出來的假祥瑞。不過他裝的跟真的一樣，估計也沒人敢去質疑。

這個祥瑞弄出來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大赦天下，一來那些牢裏放出來的犯人可以丢去西部充軍，免得繼續回鄉作惡；二來可以順便完成另一個與後宮有關的事情——妃嫔晉級。

作者有話要說： 曹健穹是後期大boss賢妃的父親，這位将軍在平西戰争中大放異彩，所以賢妃入宮之後才有了與女主抗衡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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