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五 局限
發布會很快就占據了報刊雜志的頭條，梁母似乎十分高興，特意給梁星爵煲了一碗鴿子湯。梁父則不聞不問，他對兒子進入演藝圈總是抱着消極的态度，畢竟梁星爵的身份放在那裏，如果有一日大紅大紫，難免會挖到一些隐秘的背景。
梁星爵對于演藝路上母親的殷勤和父親的無視早已習慣，一大早戴着帽子口罩打車去了拍攝現場。雖然不是什麽大明星，但畢竟上了報，被人認出來總有些不便。
拍攝總要按大牌的行程表而定，梁星爵化好妝便在一旁等着。第一場是墨征的單人鏡頭，老舊的小巷裏空無一人，破爛生鏽的鐵桶旁堆滿垃圾，墨征一身風衣，步子不疾不徐，面無表情地踩過空易拉罐，不知往何處走去。
“cut，”穆延喊道，“OK，保一條。”
梁星爵知道墨征已經是好幾年的戲骨，但第一場便一條過還是讓他驚嘆不已。
墨征回到了開頭，再一次慢慢走來，沉穩的身形仿佛與陰郁的天色融為一體。
保一條自然也順利通過，劇務趕緊将場地換到不遠的角落，韓凱與接頭人見面的場所。
有了一點空閑，墨征便走到梁星爵身旁。
“征哥。”梁星爵連忙打招呼。
墨征這次飾演的角色右臉上有一條細細的疤痕，加上深重的妝容，顯得有些兇悍。
“星爵，其他人出演的時候記得好好觀摩，知道了麽？”畢竟時間有限，墨征開始便将主題抛了出來。
梁星爵連連點頭，“嗯，我一定好好看。”
墨征微微彎起嘴角，右臉的疤痕也柔和了不少。
劇場那邊準備結束，墨征拍了拍梁星爵的肩膀，便轉身回到鏡頭之前。
下午，由于是真人秀固定嘉賓而缺席的高韻薇終于趕到，整個劇組也立即轉而投向男女主角的拍攝之中。梁星爵扮演的是女主角的弟弟，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自然也帶了他。
拍攝選用的night club就在老街不遠處，劇組也很快搬了過去。緊閉的空間，五光十色的彩燈，身處其中仿佛永遠都不知外頭是白天還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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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爵坐在沙發上等着開始，高韻薇化好妝也坐了下來，伸手道：“你好啊弟弟。”
梁星爵哭笑不得，只能握手道：“你好啊姐姐。”
高韻薇咧嘴笑，梁星爵忽然覺得這人比想象中要好相處得多。
“準備了啊。”穆延道，說着便打板，“三場一鏡一次，action。”
高韻薇一身緊身的蕾絲黑裙，翹着二郎腿擡着空酒杯，一掃方才的笑意，緩緩道：“waiter，給我倒一杯酒。”
梁星爵手裏也是一個空杯，從鏡頭外走到高韻薇身邊，拿起桌上的酒倒入姐姐杯中，“為您服務。”
“可靠麽？”高韻薇換了一只腿翹起來，“那個人。”
“青幫幫主選的人，”梁星爵自己也坐到高韻薇旁邊，“我也見過，還不錯。”
“cut。”穆延喊了一聲。
梁星爵一聽便知道不好，這個鏡頭還沒結束就喊停，那麽大約是他的表演出了什麽問題。
“江冠晟，你過來。”穆延從監視器後看着梁星爵。
梁星爵走了過去，穆延便将剛才的拍攝重播了一遍。
“看出來什麽？”穆延轉頭看着身後的人。
梁星爵微微彎下腰，有些郁悶地道：“太緊繃了。”
他以為通過一個月的特訓自己應該能表現得自然些，結果在鏡頭前仍然沒有什麽改善。
穆延聽完，也沒作什麽講解便揮手道：“去吧。”
梁星爵嘴角抽了抽，灰溜溜地回了場地。
“別緊張，”高韻薇小聲道，“不要在意鏡頭，記得江冠晟就是你，你就是江冠晟。”
高韻薇比穆延要靠譜得多，梁星爵微微閉上眼，默道：“我叫江冠晟，是night club老板的兒子，從小錦衣玉食但也看盡人心險惡。我最尊敬的人是我的父親，我最愛的是我的姐姐，為了這兩個人我可以付出一切。”
打板，高韻薇翹起纖長的右腿。梁星爵走近，為她倒了一杯酒。
“可靠麽？”高韻薇頓了頓，偏過頭看向梁星爵，“那個人。”
梁星爵感覺得到她的目光，柔媚之下又帶着對弟弟的溫柔。
“青幫幫主選的人，我也見過，還不錯。”梁星爵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坐下與高韻薇對視。
高韻薇挑起右邊的眉毛，飲了一口酒道：“那的确可以見見。”
“cut。”穆延看着監視器，似乎有些猶豫。剛才的表演的确比前一條好得多，但總體而言只是普通水平。
“保一條。”穆延考慮到梁星爵畢竟是新人，最終還是通過。幸而保的這條比前兩條都要自然得多，大概梁星爵屬于放松以後演技更好的那一類。
第二場是江亞昕和韓凱的正式見面，梁星爵和高韻薇定好點，墨征敲門進入。
“正說你呢。”梁星爵上前與墨征握手，就聽穆延喊了一聲“cut。”
“江冠晟，他是你的商業同伴不是你的老板。”穆延淡淡地解釋了中斷的原因。
梁星爵默然，在墨征面前，他仍然是不知所措的師弟。
“再來。”穆延淡淡地喊。
打板，開門，墨征站在門口，眉毛平直，眼裏波瀾不驚，緊閉的嘴不帶任何笑意，讓人一眼就明白這是個穩重謹慎的男人。
“正在說你。”梁星爵的聲音有些不穩，氣勢一下便消減了大半。
自然又被喊了“cut。”
“梁星爵……”穆延抹了抹臉，他在工作上一向精益求精，已經開始有點後悔啓用了新人，“江冠晟是一個個性非常強的人，我看不到你的強勢。”
梁星爵仿佛覺得一層一層的水泥慢慢湧上他的雙腳，禁锢着他連擡腿的力氣也使不出來。
“星爵，”墨征上前拍了拍梁星爵的後背，“別緊張。”
高韻薇也過來，低聲道：“星爵，待會兒阿征進來，你上前握手，另外一只手就像老大一樣去拍拍阿征的手臂。”
“嗯。”梁星爵點頭，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action！”
梁星爵睜眼，眸中射出一股光芒。
墨征推門，仍是沉穩而淡漠。梁星爵彎起嘴角，像高韻薇所教的那樣拍了拍墨征的手臂，“正說你呢。”
墨征的角色雖然冷漠，但卻并非不善交際，邊走邊問：“不知江少和大小姐說了什麽？”
“在說，”高韻薇狐貍似的眼睛在墨征身上轉了一圈，笑道：“說你是個帥哥。”
墨征冰封的臉這才有了一絲笑意，“承蒙江少看得起。”
那樣的笑容讓梁星爵炫目，若不是接到了高韻薇的眼神，幾乎忘了回到原處。
“坐。”高韻薇稍稍往旁邊移了一個位置，拿起空杯給墨征倒了一杯酒。
墨征毫不忌諱地坐下，接過高韻薇的酒一飲而盡。
梁星爵坐在高韻薇的旁邊，與她耳語了一句。
接着，導演喊了卡。
“保一條。”
這一句對梁星爵而言簡直是救贖，整個肌肉都放松了下來。
第一天的拍攝結束，梁星爵的狀态不算好但也并不是太差。墨征提議送他回去，他自然不能拒絕。
這一次的司機換成了公司裏的助理謝璐，梁星爵坐在後座，沒料到墨征開了另一邊的門，也坐到了後座上。
“第一天感覺怎麽樣？”墨征湊過來問。
梁星爵已經不知道手腳應該怎麽放，并着膝蓋道：“感覺……很緊繃。”
“沒事，第一次表演的時候都會緊張。”墨征話鋒一轉道：“當年我第一次拍戲，一條就NG了二十多次，整個拍下來，NG的條數比整個電影還長。你今天最多也就一條NG五次，很少有新人做得到這樣。”
但墨征如今已經是影視界的巨頭，而他卻仍看不清前方。
“謝謝。”梁星爵勉強扯了個笑容，“都是靠征哥你和韻薇姐帶着我。”
提起這個名字，墨征沉默了一下，道：“高韻薇這個人……”
聽墨征的語氣，梁星爵不由得有些心驚。
墨征考慮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麽壞人，但只接近對自己有利的人。”
梁星爵聽得一頭霧水，他是新人，按墨征的說法，高韻薇對自己應該沒什麽興趣。
“興許她看到了你的潛質吧。”墨征解釋道。
“這樣啊。”梁星爵埋着頭答。
“我有沒有說過，”墨征側過頭看他，“你不太喜歡看着別人說話。”
梁星爵一愣，擡頭看了一眼墨征。
墨征的眼中帶着一絲憂慮，“過去你雖然也很少看着別人，但至少眼神是平視的，你現在幾乎都低着頭。”
梁星爵已經忘記他是何時開始習慣低頭，流于平淡。或許是在比賽之後，或許是在明白自己的身邊只有母親之時。
“不管怎麽樣，”墨征拍了拍梁星爵的後背，随即摟住他的肩膀，“把握這次機會，有什麽疑問都可以來找我。”
耳邊似乎有一陣蜂鳴，梁星爵愣愣地點頭。
“我們是演藝人，”墨征晃了晃他的肩頭，“穿着戲服，就要兢兢業業地表演。”
梁星爵看了墨征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阿征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梁星爵猛然想起李教練的話。
這個人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他真的很想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