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六 争吵

送完梁星爵之後,墨征也直接回家。到了樓下,就看見落地窗上映出些光亮。

墨征嘆了一口氣,慢慢沒入鋼精水泥的建築。

開門進屋,就見一雙皮鞋分毫不差地放在鞋櫃左側的地磚縫隙旁。段笙慵懶地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冷戰一樣。

這是段笙一貫的妥協方式,然而這一次,墨征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随波逐流。

墨征換了拖鞋,走到沙發旁道:“阿笙,天黑了,你回去吧。”

段笙眼中跳了跳,雖然坐了起來卻沒有離開沙發,“我今晚就睡在這兒。”

“樓下可能有記者。”墨征敷衍地推脫,這裏是專為政客商人建設的公寓,安保一向讓人放心。

“那不是更好?”段笙笑起來的樣子像只小老鼠,“正好給我們的新專輯造勢。”

“我們已經不是需要緋聞撐臺面的時候了,”墨征微微沉了一口氣,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你的部分已經寫好了?”

段笙有個奇怪的特質,只要他們冷戰,靈感就會枯竭。

“沒有。”段笙果然搖了搖頭,“我在家寫不出來,在公司也寫不出來。”

這話說得極其可憐,墨征心口顫了顫,卻沒有一句安慰。

電視裏的笑聲越來越大,掩蓋了這房中的寂靜。

墨征起身,朝段笙走去。

段笙眼中慢慢燃起星火,卻見那人只是站在自己面前道:“備用鑰匙還給我吧。”

墨征早就将段笙家裏的備用鑰匙還了回去,如今打算要回自己家的備用鑰匙,隐義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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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笙墨黑的瞳仁裏映出墨征淡漠的臉,同樣的這張臉曾笑着将鑰匙遞給他道:“別丢了,我可只有這麽一把備用鑰匙。”

他無法忘記自己當時是何等高興,回到自己家像小學生一樣用細繩将鑰匙穿了過去挂在脖子上,最後興奮地自嘲着将鑰匙取下來,鄭重地扣在自己的車鑰匙旁。

墨征見段笙沒有動作,狠了狠心,道:“阿笙,我們已經分手了。”

這句話沖破了段笙僅存的冷靜,他站了起來,指着墨征道:“你還在生氣是麽?還在生氣我和伊琦的事。我都說我喝醉了!我喝醉了你明白麽?!”

看着歇斯底裏的段笙,墨征無奈而澀然。他當然生氣,然而讓他心死的其實是段笙常年來的陰晴不定,無緣無故的妒忌與絕對的占有欲。

“這件事我不能怪你,”墨征搖着頭淡淡道,“但這與我們分手毫無幹系。”

段笙看着他,眼裏慢慢浮出猙獰的血絲,“是為了梁星爵麽?”

墨征不敢置信地看着相戀十年的愛人,側着的眼裏滿是悵然。

“我們剛分手,你就将梁星爵推薦進自己的電影裏,”段笙彎起的嘴角帶着嘲諷,“你就那麽迫不及待地将他放在身邊。”

墨征無法言喻自己的失落與悲憤,哼笑了一聲道:“你是這麽想的?”

“難道不是?”段笙反問了一句。

“當年的比賽,梁星爵是最有才氣的孩子。”墨征看着他,聲音裏滿是冷然,“公司本來就決定讓你的隊伍勝出,這我也同意。可是比賽結束之後,你卻處處打壓,一絲生路也不肯給。原本才華橫溢的人落到今天這副卑微的模樣,這就是你想要的麽段笙?”

“沒錯!”段笙咬牙切齒,“我要他成為泥裏的蟲子,一生都不敢再用那樣的眼光看着你!”

“夠了!”墨征大喊,看着段笙驚詫的臉,又抱歉地道:“你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吵架。”

不停地,不停地争吵,冷戰,崩潰,然後維持着殘缺的感情。太累了,這樣的關系實在太累了。

“你也不用裝得正義凜然,”段笙有些發白的嘴唇蠕動着,“你別告訴我你一分一毫都沒有喜歡過他。”

墨征臉色一變,不敢反駁。或許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覺得為夢想而努力的梁星爵非常可愛。但這就像戒指,也許櫥窗裏的戒指精美絕倫得讓人眼花缭亂,可他已經認定了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就不會改變。

“我欣賞他,”墨征鎮靜下來道,“所以不願意讓他埋沒。”

段笙咧了咧嘴,無論是什麽樣的答案,他只相信他願意相信的那個。

“阿笙,”墨征放緩了語調,“你回去吧,我很累了想要休息。”

段笙躊躇了一下,默默地走到玄關換上鞋,随手拉上門。

人生就是,無論你多崩潰,第二天還得像沒事人一樣過活。

墨征下車走進劇場,就見梁星爵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縮着身體。現在立了秋,清晨只要下場雨,就能冷得人忍不住發抖。

“冷?”墨征走過去問,“怎麽不多穿點?”

“沒考慮那麽多就出門了。”梁星爵不好意思地笑笑。

墨征想拍拍他的肩膀,或是将身上的大衣遞給他,可考慮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動作。他知道這個孩子是用什麽的眼神看着他,或許他應該有所收斂,才不會又讓人誤解。

劇組人員開始各自忙起來,演員也開始上妝。

高韻薇比他們稍稍來得晚一些,坐在墨征旁邊化妝。

“話說,”高韻薇趁着化妝師給她畫眉的空當道:“這回的電影主題曲是你唱?”

這話問的只能是一旁的墨征。旁邊的幾個演員都豎起耳朵聽,梁星爵也不自主地側目。

“嗯。”墨征看着鏡子答。

“聽說是蒙爍大師的手筆,”高韻薇眼中閃耀着豔羨的光芒,“你看過詞曲了麽?”

蒙爍梁星爵知道,是影視主題曲界的泰鬥,但已經好幾年沒有寫過歌了。穆延能請他出山,看來也挺有手段。

“還沒。”墨征道。其實詞曲他早就已經看過,但以防萬一還是否認。

高韻薇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又靜靜地坐着化妝。

梁星爵也将目光轉回自己的鏡子,唱歌啊,他已經有多久沒能唱歌了?

準備結束開始拍攝,梁星爵有些緊張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墨征看着他這不安的模樣,走到穆延旁邊找了個更廣闊的視線位置。

仍是night club,高韻薇梁星爵與扮演兩人父親的于熙相對而坐。于熙迅速發完牌,三人分別拿起,梁星爵看了自己的牌立即大喊:“這回我一定要大殺四方!”

高韻薇也看了看自己手裏的三張牌,便壓了下去,“過。”

“cut。”穆延喊了一聲。

三人停了下來,梁星爵也将握在手裏的牌放了下去。

“江亞昕江冠晟,你們是在和你們的父親打牌,氣氛不要那麽緊繃。”穆延道。

高韻薇點點頭,梁星爵卻有些局促。

打板,于熙發牌,輕快的手指似乎真的常年混跡牌桌。三人拿起牌,于熙顯得十分淡定,梁星爵興奮地抖了抖肩膀,道:“這回我一定要大殺四方!”

高韻薇苦笑了一下,壓下手中的牌,道:“過。”

穆延再次喊卡,“再來。”

簡單的場景一直輪了十幾條穆延才終于松口,梁星爵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可下一場依然是三人打牌,沒有什麽喘息的機會就又開始。

高韻薇壓下牌之後,就是梁星爵和于熙所扮演的兩父子的對決。梁星爵手裏是一個對子搭一個單張,不算小可也絕對不算大牌,可這個游戲正是看誰的膽子更大,謀略更深。

梁星爵将牌合起來放在手心,往自己的面前壓了籌碼。

于熙神色不變,在自己面前壓了三倍的籌碼。

梁星爵的眼皮跳了跳,顯得有些動搖。

“加。”梁星爵抿着嘴,将手裏的籌碼全部推了出去。

于熙的嘴角浮出一小個角度,将手中同花的三張牌顯了出來。

梁星爵臉色略微發白,放下了手中的對子。

于熙仿佛早就知道一般,翻開高韻薇的牌——也是對子,但比梁星爵的大一點。

“亞昕,太過謹慎。”于熙點了點牌面,有些渾濁的眸子裏仿佛氤氲着看破世間的慧識,“冠晟呢,膽子大,但少了一點智謀。”

梁星爵笑了笑,就聽穆延又喊了卡。

其實整個對話和表演沒有什麽大的問題,但卻有一個死點,梁星爵對着于熙的時候永遠是不尴不尬的模樣,鮮有眼神交流,如果不是劇本上寫着兩個人是父子,觀衆也許覺得這兩個人是上下級。

同樣的場景又是重拍了十幾次,穆延才不得已放過三人。

拍了一個上午才暫且得以休息,梁星爵擡着盒飯坐在高韻薇旁邊詢問自己表演上的問題。墨征看了他幾眼,走到穆延旁邊。

“他今天完全進入了死局。”穆延想起梁星爵對着于熙時顯而易見的隔閡,不由得搖搖頭,“昨天多拍幾次多少還能進入角色,今天就像一個木偶,只曉得做出動作,但卻沒有靈魂。”

墨征也微微嘆了一聲,稍微靠近了一些低聲道:“他從小父親幾乎都沒在身邊。”

穆延怔了怔,但世上可憐人那麽多,他沒必要一個一個了解。

“後面還有一場和他父親感情碰撞非常激烈的戲份。”穆延擔憂地轉頭看向墨征。

墨征想了想,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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