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在人心

柳老頭從屋裏出來,柳全錦早就扛着鋤頭下了地,厲氏在竈房忙活,興哥搓着眼睛站在門檻上,迷瞪瞪的看着院裏,不知道想啥。

到了二房沈氏門口,柳老頭就看到沈氏已經起了,可後腦勺腫了一個包,正坐在炕上擦眼淚。

“哎。”重重的嘆着氣,柳老頭對有些猥瑣的站在門口的小李氏說,“叫正哥、明哥跟我出門。你去地裏叫全錦到村頭搭把手……”

“幹啥?”小李氏問着,有些不樂意出門,她等着幫忙端飯,好偷吃幾口。

柳老頭瞪眼,“叫你去就去,婦道人家問那麽多做什麽!”

這是真的怒了,小李氏不敢再問,匆匆忙忙出了門。

外頭基本都是扛着鋤頭下地幹活的,要麽就是侍弄菜園子。勤快的莊稼把式,那都是恨不得吃住都在地裏,就怕莊稼長的不好。

出村往官道上走,兩邊也有田地,這會兒就有陸陸續續的人扛着鋤頭出來。遠處噠噠噠一匹神氣的花馬拉着馬車跑過來,在車夫的吆喝下停住,打了個響鼻。

“這裏可是上谷村?”車夫就問遠處田地裏幹活的人了。

“正是!”那頭的人喊了句。

這車夫就放了心,瞧見花馬不停的打響鼻,自個兒也嘀咕,“這都啥味兒,熏的人喘不動氣。少爺,咱們這就進村?”

“先問問卿哥兒家在哪。”馬車裏的少爺就又說話了。

不過這邊的味兒實在是難聞,馬車裏的少爺忍不住,直接出了馬車,和車夫一塊兒去旁邊的田地裏,跟人說話去了。叫那頭花馬不停的跺着蹄子,扭頭看了看走遠的少爺和車夫 ,就拉着馬車噠噠噠往前跑了幾步一拐彎,跑到小道上。

那地方有個小草多,松松垮垮的,花馬歪着頭敲了敲,就擡起一條腿踩了踩。

就有一道慘叫聲傳出,接着有個人滾出來。

花馬趕忙拉着馬車拐了個彎,又回到官道,打了個響鼻。就說那股子怪味兒不像是正常糞便,聞着聞着就知道有人藏在那裏,花馬就給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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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柳老頭帶着正哥和明哥,還有匆匆從地裏回來的柳全錦,剛出村子就聽到慘叫聲,快跑幾步過來,就看到在一旁小路上的柳全福。

身上那個味兒就不說了,褲子上還都是,肚子還翻江倒海的,柳全福看着就跟從糞坑裏出來似的,他瞧見柳老頭過來,那眼淚嘩啦就下來了。

“這是咋回事?”柳全錦只看了一眼就怒道,“是誰這麽喪盡天良,叫我知道非得打斷腿不可。”

“行了,我在這看着,你們回去打點水過來。”柳老頭這麽一看覺得不行,實在是下不去手,就叫柳全錦帶着正哥和明哥去打水,好歹先沖個差不多再說。

還藏在草垛裏面的柳爻忠也探出頭來,倒是沒敢出來,他哭得更厲害,“阿爺。”

“哎,你就待在那裏,先沖沖再說。”柳老頭看到柳全福的手背綁在後頭,眼瞅着胳膊就跟折了似的不能動,上前幫着把麻繩解開,心裏就難受了。

這個兒子從出生起就是他的掌中寶,雖說長大了越來越不像話,可也沒惹出什麽禍事,柳老頭自覺這家裏頭的孩子教育的還是挺好的,可看着現在凄凄慘慘戚戚的柳全福,他那心裏頭真是五味陳雜。

柳爻忠是柳老頭的大孫子,是個身板結實的漢子,臉堂不錯,不愁找媳婦,現在這個樣子,柳老頭心裏就更難受了,他過去幫着解開繩子,拍了拍柳爻忠的肩膀,沒說話。

很快柳全錦帶着正哥和明哥挑着水過來,一桶水一桶水的潑過來,褲子也扒拉下來,好歹沖個差不多。

有些個好奇的人過來看,柳老頭就脫下衣服蓋在柳全福身上,沉着臉什麽話都不說,旁人看着稀奇,也沒人敢開口的。

沖的差不多,可柳全福和柳爻忠兩個人還在不停地拉,大辣子草能叫人拉三天肚子,那就是實打實的三天,少了一天都不行。

最後還是柳全錦把家裏的板車拖出來,上面鋪着草,叫柳爻忠和柳全福光着腿坐在上面,再用衣服蓋着腿,這才推着板車回了家。

柳老頭沉着臉,慢吞吞的跟在後頭,慢慢進了村。

看熱鬧的就說開了。

“真是作孽喲,那父子倆到底是得罪了啥人啊?叫人這麽折騰。”

“誰知道,忠哥咱不清楚,那個柳全福平日裏好吃懶做的,有些個人看不上眼倒也正常。”

“那也做得太過了,以後叫柳老頭怎麽活,他可是最好面子的。”

“自己的兒子管教不好,難道還能怨別人啊?”這個說話的顯然讨厭柳全福,要不是這裏人多,他恐怕得拍手鼓掌。

就有個站得最遠的人對乘坐馬車來的人說了,“喏,你們不是打聽卿哥兒,那幾個人都是卿哥兒家的。”

“這倒是稀奇哩。”

說話的人正是鎮上傳的沸沸揚揚,喝了野山莓酒多活一年一年差點兒長生不老的高富貴,他去找老大夫軟磨硬泡的,得知拿出神仙釀的是上谷村的卿哥兒,就做了馬車巴巴找來了。

還別說,這個野山莓酒當真管用,高富貴以前病歪歪眼看着脖子以下都進了棺材,可這些日子堅持喝野山莓酒,臉色紅潤了不說,身上也有勁兒了,他爹喜的不行,最近正張羅着說親,高富貴煩得不行,就趕忙出來找柳爻卿。

已經打聽出柳爻卿就在村子裏,可看着他那些個家人,實在是……味道難聞,就連拉馬車的花馬都自個兒跑得遠遠的。

“咱們還去不?”車夫就問了。

“去,怎麽不去?”高富貴本來也覺得膈應,但是他轉念一想就想通了。他們家産業多,他爹年輕時候又是個風流鬼,沒少往家裏娶哥兒、媳婦,內宅裏那些龌龊事,有些可比這個惡心多了。

板車推進家裏,李氏一看就難受了,她陰狠地看向柳全錦,說:“老三,這是誰幹的?”

“我爹哪裏知道,他又不是神仙。”柳爻卿搬了個板凳坐在院子裏,懷裏抱着二哈,上上下下的撸着毛,這會兒就笑嘻嘻的開口了,“我大伯是做了虧心事,被神仙敲打哩。”

“就你嘴皮子利索。”李氏惡狠狠地說了句,就吩咐厲氏和小李氏燒熱水,叫柳全錦幫着在炕上鋪了稻草,扶着柳全福上炕躺着。

李氏單獨進屋,取了些精米,親自放在小竈上熬。

這大辣子草沒得解,若是小孩子還能灌水,大人就只得忍着拉三天。村裏頭都知道這玩意不能入嘴,可柳家這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兒了。

卷了汗煙,柳老頭吧嗒吧嗒地吸着,坐在上房屋檐下面,看了眼柳爻卿,沒說話。

大房屋裏沒了動靜,但沒過一會兒柳全福就跑出來,往茅廁跑,還捂着腚,跑的身上的肥肉一颠一颠的。

“老大和忠哥……”柳老頭猶豫片刻,還是想跟柳爻卿說道說道,“你有啥事掰扯就掰扯,可不能用大辣子草,這個弄不好要死人,到時候咱們家的名聲,你的名聲……”

聽着柳老頭說話的語氣,柳爻卿就忍不住想笑。

活了大半輩子的老頭子,還以為自己每回都是對的,他說話的時候也不想想,最先錯的是柳全福和柳爻忠,為啥現在一副柳爻卿做錯了的語氣,還想着叫他跪地認錯以謝柳老頭的教導之恩?

這家裏頭的公平本來就沒了,現在隐約間黑白還要颠倒,真叫人心酸。

“阿爺,大伯和忠哥要賣钰哥兒,你得先去跟他們掰扯掰扯,該懲罰的懲罰了,再回頭跟我說大辣子草的事兒,行不?”柳爻卿笑道。

柳老頭噎了一下子,卻還是道:“你這孩子,他們是他們的事,你是你。将來你嫁到外頭,還是咱們柳家的臉面,那種事……”

“阿爺你就是不想說大伯和忠哥的錯呗,心疼他們了。那你咋不心疼钰哥兒,他要是真給賣了,以後再見到他說不定就得缺胳膊少腿沒了命。咋?阿爺你莫不是偏心偏的喪了良心,要叫钰哥兒去送死吧?”柳爻卿板着臉,一條一條的說,“這事兒誰對誰錯阿爺你還不明白,叫我說道清楚?實在不行咱們就叫村裏大家夥兒都來評評理,看看他們是說我不對,還是大伯不對。”

“公道自在人心呀,阿爺。”

說完了,柳爻卿也不去等着柳老頭說話,轉身回屋。

抽了口汗煙,柳老頭心裏難受的厲害,他自覺是為了柳爻卿好,也沒說柳全福不對,可真要叫他罰柳全福,這回大辣子草難道還不夠?

“卿哥兒在家嗎?”花馬停在門口,車夫跳下來喊了一嗓子。

這裏頭有人跟從糞坑爬出來似的,身上的味兒還在,花馬能聞到,他回頭看了眼自家主人,眼神疑惑,搞不通這股子難聞的味兒有啥好追過來的。

正好興哥端着熱水出來,聽到了就沖着三房屋子喊,“卿哥兒,有人找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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