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土豆的産量既然已經确定了,那如何推廣就是朝廷的事,至于功勞不功勞的,柳爻卿并不在意,只要叫他在上谷村繼續過日子就行。
可這七八個精兵明晃晃地留下來,一頓飯就得吃掉一摞煎餅,一天就得三摞煎餅,這可都是錢,柳爻卿挺心疼,再加上杜縣令也沒交代這些人留下的原因,他就幹脆把人叫出來,找個清淨的地方問問。
地裏的西紅柿全都拔掉,秧子堆着用來漚肥。
山坡已經開始挖地基,柳爻卿單手托着蛋,找了個地方坐下。哲子抿着嘴跟在後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這些精兵,他覺得莫名熟悉,卻知道自己應當從未見過他們才對。
上谷村已經有多少年不用服兵役,村裏當過兵的老人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哲子有記憶起就住在村裏,還是最近才跟柳爻卿離開上谷村,去了鎮上去了縣裏。
按理說,他不應當覺得熟悉才對。
“我在這裏把話說開,甭管你們是什麽身份,留下來可以,但若是想繼續在哲子哥家吃飯,就得跟我說說你們是什麽人,又是什麽目的。”面對這些滿身煞氣的漢子們,柳爻卿并不覺得害怕,相反的,他非常平靜。
也不像村裏人那樣,敬畏有餘,柳爻卿只是覺得敬,卻沒有畏。
七八的漢子一字兒排開,其中塊頭最大的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瞞這位哥兒,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在這裏住下,僅此而已。”
其實他們單獨接到命令的時候,也暗自疑惑過,可上頭沒給解釋,他們必須服從命令,就有些稀裏糊塗的來了。
原本以為這裏會有麻煩,卻沒想到就是來幫忙挖了古裏古怪的土黃的土豆蛋子,還好吃好喝的過了一天,要不是柳爻卿叫他們出來攤牌,他們都要以為這都是上頭安排好的,叫他們就蹲在哲子家。
柳爻卿皺眉,他發現這些人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聯想到杜縣令能夠在縣丞的監視下,單獨一人帶着這些兵來,柳爻卿意識到這裏面應該沒那麽簡單,他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這都不合常理。
小小的上谷村還不至于讓大人物興師動衆,可現在人來了,還留了下來,這對于上谷村來說,已經是興師動衆。
完完全全的不合常理。
“喝!”忽然聽到吼聲,柳爻卿擡頭,就看到哲子不知啥時候和其中一個漢子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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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拳到肉,碩大的拳頭砸着結實的身板,發出悶悶的響聲,看着就很疼。哲子繃着臉,下巴挨了一下,他卻伸腳把人踹倒。
冷着臉抱拳,哲子轉身走回來。
“咋了?”柳爻卿就一個晃神的功夫,怎麽就起了沖突。
抿着嘴,哲子有點委屈地說:“他老是看你,我覺得很生氣!”
非常樸實無華的話,事實上也是這樣的,被哲子揍了的那個已經爬起來,黝黑的臉有些紅,低着頭回了句,“我就是看了一眼。”
“那也不行!”哲子立刻說。
“好了,沒事。”柳爻卿主動拉着哲子的手,小聲安撫了一會兒,看着哲子臉色緩和才松了口氣。
自從醒來跟哲子在一塊兒,他一直溫溫吞吞的,說話很少,還時常笑,柳爻卿還以為哲子不會生氣,卻沒想到他氣起來動靜那麽大。
柳爻卿卻不知道,在這之前全村人都知道他跟哲子看對眼,就算有人覺得柳爻卿長得好看,脾氣也不錯,有些想法,可也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哲子是打獵的,進過深山,手裏染過血,別看他對柳爻卿溫溫吞吞的,對着旁人卻不是,村裏人當然不敢觸他的黴頭。
也就柳爻卿自己不知道 ,還當哲子是怎樣老實的人,卻不想家裏就他和秦三叔兩個人,咋攢下那麽一棟氣派的房子,家裏還有那麽些野味,平時經常開葷,還經常往柳家送東西。
剛剛還兇神惡煞一腳踹翻壯漢的哲子,這會子覺得自己沒那麽委屈了,卻還是抓着柳爻卿的手不放,聽他說要在山上另外劃塊地給這些人蓋房子住,就又有些不高興。
說完這個事兒,等人都走了,柳爻卿就拉着哲子也坐下,把布袋裏的蛋幫他身上,自個兒也靠過去,說:“人家奉了命令來的,咱就是小老百姓,總不能把人趕走。得罪肯定不明智,還不如叫他們舒舒坦坦的。再說了,咱家最近不是要蓋房,那七八個都是壯勞力,到時候我再談談,看看能不能叫他們幫忙。”
對于這些人的來歷還是兩眼一摸黑,可柳爻卿也不是那種想三想四,走兩步退兩步的人,做事果決,現成的勞力不用白不用。
“回頭咱們捎信去縣裏,叫阿婆一家幫着再打探打探杜縣令到底是啥人。”柳爻卿攥着哲子的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掰着。
“卿哥兒,我看他們不清不白的,不是好人。”哲子有點賭氣的說。
柳爻卿坐直身體,湊過去吻了下他的臉頰,笑嘻嘻道:“就算不是好人又咋樣,不是還有你在,還能怕了他們不成?實在不行咱倆卷了鋪蓋,跑到深山裏,就是再來十萬大軍也休想找到咱倆,還不是一樣過日子。”
家裏有西紅柿也有土豆,到時候再多帶一些煎餅,不說立刻自給自足,反正生活不成問題。
被柳爻卿這麽依賴着,哲子終于笑了,說:“卿哥兒你放心,不管有多少人來,我都會打跑。”
“恩,放心放心。”柳爻卿雙手按着哲子的肩膀站起來,手搭涼棚看了看日頭,道,“明個兒開始挖地基吧,多找村裏人幫忙,晌午管一頓飯,每天記工錢。”
剛剛柳爻卿還說自個兒是小老百姓,誰都得罪不起,現在倆人就又信誓旦旦的覺得也沒啥好怕的,大不了進山,也能生活的很好。
晚飯柳爻卿沒能在哲子這裏吃,柳老頭專門讓正哥來叫他回家吃飯。
等柳爻卿走了,哲子就冷着臉看向這些站在院子裏的兵,他心情很不好的說:“卿哥兒叫你們幹活,給工錢,幹不幹?”
幾個人相互對視一眼,都沒拒絕。
并不知曉自己要商量的事兒被哲子哥搶了先,柳爻卿和正哥一塊兒回家,飯已經擺在桌上,家裏人都在,柳老頭見着柳爻卿回來,還笑了下。
不動聲色的坐下,見桌子上的飯菜比往常稍微好一點,柳老頭面前有一小碟煮花生,他倒了點野山莓酒,小口小口的喝着,并不去動花生。
小寶就拿着筷子颠颠的跑過去,一會兒夾一個花生一會兒夾一個花生,要是不盯着他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動作。
“合了日子,三天後成親。”見着柳爻卿沒吃幾口飯,厲氏就小聲說了句。
從兜裏掏出哲子給的雞蛋,柳爻卿拿着在桌沿上磕了一圈,把蛋殼揭下來,白白的水煮蛋放到了興哥碗裏。接着钰哥兒也有一個,最後一個是柳爻卿自己的。
二哈和黑背就趴在柳爻卿腳邊,這會子早就在哲子家吃的飽飽的,大骨頭煮的飯,兩只狗崽都吃的肚皮滾圓,這會子一點都沒饞桌上的吃食。
“阿奶,我想吃蛋。”小寶吃了大半碟的花生,眼瞅着快沒了 ,就把筷子一扔,到李氏旁邊磨磨蹭蹭的念叨。
擡起眼皮看了柳爻卿一眼,李氏抿着嘴,把小寶的碗拿過來,叫他喝粥。
家裏的雞蛋除了拿出去賣錢,剩下的全都進了小寶的嘴,昨兒個他還自己在飯桌上吃了兩個蛋,這會子竟是全忘了。
“想吃想吃想吃……”小寶不停地念叨,還拿眼睛斜柳爻卿。
“卿哥兒還有蛋嗎?給小寶一個。”柳全錦左右看了看,自個兒就開了口,“钰哥兒比小寶還大,他都有。”
以前小寶還沒出生的時候,家裏就柳爻卿和钰哥兒小,但是也沒吃過蛋,因為他倆都是哥兒,往後要嫁出去,李氏恨不得他們一口飯都不吃,直接長大了嫁出去。
這樣的話柳爻卿不想再提出來,可看着柳全錦理所當然的樣子,柳爻卿就又從兜裏掏出一個蛋,拿在手裏晃了晃,笑道:“阿爺、大伯、阿奶,我這個蛋真給小寶吃?”
柳爻卿好看的臉上滿是笑意,卻叫柳老頭打了個哆嗦,他責備的看了眼李氏,咳了聲道:“你拿着吧。”
“這本來就是我的 ,為啥我不能拿着?”柳爻卿還是笑眯眯的,“阿爺這語氣,好像東西我不該拿似的。”
柳老頭習慣了面對三房說一不二的語氣,以前他還根本不把柳爻卿當個人看呢,現在習慣沒注意就跑了出來,臉色就有點難看。
但柳爻卿既然爬到他臉上踩了踩,當然得踩到低,把雞蛋剝了,自個兒吃着,柳爻卿笑道:“以後誰在惦記我的東西,甭管是誰,就自個兒準備好大辣子草吧。”
柳老頭那句小寶年紀還小的話咽了下去,他發現柳爻卿有點變了。
以前柳老頭和李氏随便給個表情,三房就往外掏心掏肺,後來柳爻卿開始折騰,柳老頭不管說什麽,都會給頂回來,現在柳爻卿似乎是不準備在動口舌了。
這樣的認知讓柳老頭覺得遍體生寒,他看向埋頭吃飯的柳全錦,和目光閃爍的柳全福,突然有些恍惚,這還是他那個柳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