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聽得心驚肉跳,拍拍胸脯:“我的天。”

女科學怪人,簡直不敢想象,偷偷擡眼看他:“既安,真對不住啊……”

他笑一笑:“都過去了。”

“那……‘驕陽’最後成功了嗎?”

他點頭,“只是你沒看到。”

“……?”

“從醫院出來,你就提離婚,我那時心灰意冷,載着你就去了民政局。”

他閉上眼,按了按鼻梁,“要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簽了那張離婚同意書……”

他回過神來,接着講述:“其實,實驗成功與否,并不單單取決于一個人的參與程度。即便是失敗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實驗有一定的随機性。實驗不會因為人對它的付出而感動。”

她忽然間便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點頭:“你說得對,我太年輕了。一路順遂,從未遇挫,難免自負,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他看着她,眼神閃了閃,開起玩笑來:“沒想到一受傷,心智還開化了。”

她叫他說得怪不好意思,下意識地伸手去撩劉海兒,結果直接觸到自己光潔的額頭。

她愣在那裏。

沒有劉海兒?腦海裏有什麽呼嘯而過,轟轟隆隆的聲音,沒能抓住。

她突然想到了,客廳、房間、衛生間,潔白的牆壁,整齊光亮的瓷磚,沒有一面鏡子。

不但沒有鏡子,電視櫃上,書架上,閣子裏,沒有一座獎杯,一件玻璃飾擺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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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應該有獎杯?不知道……想不起……

客廳裏還到處擺滿了綠色植物,都種在易拉罐剪出的鋁罐裏,割口讓他悉心纏上了一圈一圈的膠布。

“陳既安,沒有鏡子。”她垮下臉嘟囔,“要照鏡子。”

他愣了一下,開始在抽屜裏搜尋,邊找邊說:“是我把鏡子撤了的,不想看見自己的臉……人很可笑對吧,以為不看鏡子,就不會衰敗變老了。”

最後,他找到一只手機,給她打開前置攝像頭——也只有這樣了。

她雀躍地等着,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是個漂亮的女人。可看到自己的臉,吓了一跳,蒼白消瘦的下颌,臉上緊繃的肌肉,眼窩發紅,像是個皮包骨。

她甩手把手機扔給他:“我一直是這樣?”

他眼裏閃爍着痛惜,急忙說道:“不是的,是因為剛出事的時候昏迷,只能打點滴,身體消耗得太狠了。”

她重重點頭,立即站起來:“那我們去吃午飯吧,一定要補回來。”

他啞然失笑,把她拉回沙發上坐下:“太早了,你看看表。”

她無力地靠在他身上。陳既安說:“你想看碟片嗎?看完我們去。”

她點頭。

“看什麽?”

“羅馬假日。”她想都沒想,幹幹地答。為什麽她會記得《羅馬假日》?陳既安笑了,起身,蹲在電視櫃前面翻找:“喜好還是沒變,喜歡看這麽老的片子。”

他打開DVD,把碟片推進去,頓了頓,“原來你也是這樣,可是你真正要看的時候就沒了耐心。後來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歡看片子,你就是想折騰我,然後靠着我靠一會兒。”

她看着他背對自己,蹲着找碟片,薄薄的襯衣緊繃在後背上,透出背上隐隐約約一道疤痕。

陽光照在他的發梢,烏黑發亮,空氣裏浮動着潔淨清香的味道,他的動作很慢,聲音低沉,她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兔寶寶拖鞋,眼淚忽然湧上眼眶。

莫名其妙地,遺忘了愛人,又這樣輕而易舉地,重獲了幸福?

陳既安按下遙控器,走過來,熟練地将她摟在懷裏,靠在沙發上。

黑白畫面,赫本還在自己最好的年華裏,挽起裙子追逐幸福,像所有生活在童話裏的高貴的公主。可她只是想哭。

陳既安說得很對,她不是真正想要看片子,所以看到一半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是他把她叫醒,“景時,時間差不多了,吃午飯去?”

她又心虛地想去撩劉海兒,落了空。

他征求她的意見:“想吃什麽?”

她又想都沒想:“樟茶鴨。”

他看着她愣了片刻,忽然笑起來,那樣輕松快樂的笑,“好,好,樟茶鴨。”

他轉身回房間打好領帶,穿上外套,又給她拿來風衣。她低着頭看着他修長的十指熟練地給她系一條淡藍的圍巾,皺起眉頭:“醜。”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她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眼中的驚喜,他轉身就向衣櫃去,他走得很快,幾乎是三兩步跨過去,準确地拿回來她想要的煙灰色圍巾。

她很滿意,乖乖地系上圍巾,滿眼都是贊賞。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問道:“你不喜歡剛那個藍色?”

她愣了愣,整饬着自己的衣領,扯起煙灰色的流蘇,反問道:“這件衣服不就一直配這個顏色嗎?”

他什麽也沒說,牽起她的手出門,眼底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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