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家餐具廠規模不大,周邊也有很多類似的餐具廠,隔天就會上些新料。楊木椴木最多,也有不少桦木,通常女工們會很喜歡挑桦木筷子,相對來講蟲蛀的廢料少,造價也更高些。
白遙學着她們拿空的礦泉水瓶帶熱水喝,對這些節儉的人而言,一個空瓶子可以拿來當半年的水杯。
她們幹活時的話題涉及不到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就局限在她們能掌握的小信息裏,包括丈夫孩子,熱播劇和微信朋友圈。
“我看那個新聞上說有個什麽村,是開礦的,村長村主任一起貪,那村委會大樓修得比市裏還好。”
“我也看那個新聞了,說他們辦公室都帶獨立衛生間的,裏面還能洗澡……”
那天送白遙手套戴的女孩叫小陳,聽到這話手不停地揀着筷子,嘴也跟着接茬:“當官的哪有幾個不貪的?這是你看到的,看不到的貪得更狠。”
“是是,就那些大官,人那生活你都想象不到……還裝得有模有樣的。”
“你們可別說,還真有好的。之前我閨女擱那看微博,就說有個北京的軍二代……”
“知道知道,幫人解決上訪問題的那個吧,我看照片了,就拍到個模糊的側臉,但長得賊帥,跟電影明星似的。”小陳也在微博上看到過,想起男人的臉她至今仍想要尖叫。
“還有這種完美的人啊。真好,根正苗紅。”
“誰家的姑娘能嫁給他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發傳單的工作被白遙搞丢了,但錢仍舊要賺,餐具廠的活遠不夠長久地維持生活。她跑了不少地方,那些所謂的抄寫員打字員,都說要提前交二百塊錢押金才能給分配活,白遙都沒敢繼續問。
現在的零活實在不多,要女工的就更罕見,一般都是僧多粥少。白遙又去了次工地,那邊還在招擰鋼筋的女工,還能管頓飯,白遙再度詢問工頭是否可以要她。
她穿得很廉價,身上衣服都是地攤貨,雖然人還是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但瞅着也沒那麽嬌貴。
工頭想人都有為生活所逼的時候,這姑娘寧肯吃苦也沒去走歪歪路子,便稍微心軟了:“你先做做看吧。”
于是白遙便嘗試着做起來,她蹲在地上,把鐵絲一根根擰到鋼筋上固定,這鐵絲前幾根還算好綁,到後面胳膊就越來越使不上勁。白遙就拿出全身的勁來攥着它擰,生怕綁得不精細出了差錯,耽擱了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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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遙身上汗直往下掉,大太陽底下鋼筋烤得熱,白遙碰到都燙手,她累了就拿着瓶子喝口水繼續弄,好不容易才綁完了那一片。
工頭走過來檢查,難得表揚她:“弄得挺像樣,就是有點慢了……你蹲那歇會,叔給你示範一下。”
白遙連忙說着謝謝,随後那工頭在地上尋摸着撿了個彎頭的扳手,把鐵絲繞上去擰,同時給白遙講解着技巧和方法。
“你看你這樣整……”
湯炎再坐不住。
她這晚去飯館裏找程春,程春正在做幹鍋土豆。
程春把蒜片放進大火燒開的油中去爆鍋,又舀了豆瓣醬煸香,那些紅油随着高溫全都滲出來。先前已經炸過一遭的土豆片再入鍋,頃刻間就給翻炒成漂亮的紅色,程春又撒了把辣椒面和白芝麻,翻攪幾次後便直接出鍋。
湯炎把盤子端到外面給客人,回來時程春已經熄了煤爐和抽油煙機,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像是在問她有什麽事。
湯炎也不廢話:“白遙好像跑了,周月明在到處找她。”
其實這件事基本沒人知道,周月明沒聲張開,他對底下辦事的人未闡明原因,那些人也不敢多嘴去打探。
而湯炎察覺到風吹草動,她本就稍微知曉一點關于周月明和白遙的事,于是有了推測就去撥白遙手機,幾次都是關機狀态,這推測也就成了既定事實。
程春聽了她的話,眼瞳稍一動,卻仍是惜字如金:“那怎麽了?”
湯炎不喜歡他這種模樣,火氣蹭地冒出來:“什麽怎麽了?你都不擔心嗎?”
“周月明擔心她就夠了,不需要我。”程春垂着眼淡淡地說。
湯炎攥了下拳,也不顧那些講究直接講開:“知道你恨周月明,你恨周月明就連着白遙一起麽。”
程春聞言停了會,低垂的眼睫微顫了下,他望着桌面裏倒映的那張醜陋恐怖的臉,聲音低低的,眼卻帶着悲哀。
“我恨她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