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伯牙子期

國慶放假,嚴興回到了空蕩蕩的家。搞什麽鬼——爹不在媽缺席,就他一個人對着家政阿姨是幾個意思?

悶悶不樂地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想着其他同學都忙着抱團游山玩水看人頭,他這個“顧家”的孩子能回來,爸媽不準備個歡迎儀式隆重慶祝,都對不起這份孝心。

從小就是這樣,別的孩子可以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共度假期,而他卻連見個面都是奢侈。久而久之,他變得十分抗拒一個人,唯恐成為那個被人落下的可憐鬼。

胡亂點着手機,嚴興一不小心瞥見方東升上傳到QQ空間的游客照。照片中那人跟曹維爬長城看人海貌似還樂在其中的樣子,簡直土爆了!

“是不是一會兒還得去□□廣場拍照啊?”他在下面留言。

“料事如神啊,我的哥。”居然秒回,也不是很忙嘛。

“呵呵,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猜都能猜到。”

“我咋覺得你這語氣這麽酸呢?”

毛?北京去過無數次了,根本不感興趣。他即便要出去玩,目的地也只會是京都、奧斯陸、佛羅倫薩等洋氣的地方。

“完全不羨慕。”

“哈哈,你來吧,我們不介意有人來幫忙結酒店的賬。”

“滾!”

那小子應該跟曹維睡一屋的,兩個大男人沒必要開兩間房。到底是雙床房還是大床房呢?管他呢,男人對男人能怎麽樣?不過,即便怎麽樣了,也不關他的事。

嚴興翻來覆去糾結着大床房和雙床房的問題,越想越不對勁。十分鐘後,他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開始收拾行李。

結束一天的行程,東升跟曹維買了個全家桶當晚飯,在酒店啃着雞翅,用筆記本電腦看《神探夏洛克》,也美滋滋的。

正吃得津津有味之時,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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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嚴興。”曹維盯着屏幕中的“蘇州碼子”,随口而出。

“我擦咧,還真是。”這個纏人精,“喂?”

當聽到手機那頭的人說已經到首都機場的時候,東升立馬懵了,而且挂了電話後,他一直保持着懵的狀态直到那人到來。

沒料到随口的一句玩笑話,嚴興就當真了。驚喜之中夾雜着些許的別扭,東升覺得對于相識不足一月的學弟學長來說,嚴興的友愛多得快溢出來了。之前明明嫌棄得要死,這會兒不打招呼就來了,學長還真是個口是心非加嘴硬的家夥。

“方東升?”曹維看完第二集,又停不下來地點了第三集,懶得動彈似地搗了搗他,“發什麽呆呢,有人敲門,肯定是興哥到了。”

“哦。”東升木木地應了一聲,趕忙去開門。

“Surprise!”

“……”

“興哥,你這來得夠突然的啊。”曹維轉頭回以一個燦爛的笑臉,招呼嚴興進屋,“給你留了半個全家桶,夠意思吧?”

“去你的。哥哥我大老遠跑來,就給我吃這個啊。”

曹維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們今天已經超預算,就只能請你吃這個了。我發誓,大東兒接到你電話後,就不準我再吃了。”

嚴興愣了一下,側頭看着依舊呈癡呆狀的東升,捏了捏青年高高的鼻子,嘆了口氣:“哎,算了,學長體恤學弟也是應該的,現在就請你們出去吃大餐。”

“興哥!”美食的召喚終于讓曹維從神劇中抽離出來,他緊緊握住嚴興的手,“實話跟我說,你到底是不是上帝派來拯救我們的?”

東升這才慢慢接受了嚴興突然出現的事實,嫌棄地拍了下曹維的頭。“這你得感謝我啊,興哥可是因為我才來的。”

“真的假的?”曹維欣喜地瞪大了眼睛,更激動了,“興哥啊,啧啧啧……想不到,想不到。原來覺得你就是一周扒皮,只知道盤剝我們家東升。想不到你這麽仗義——哎?東升?你看我幹嘛?”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室友。東升就差捶胸頓足了——曹維這個一根筋的笨蛋,這麽快就把他出賣了。

嚴興眯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湊到耳邊低聲說:“你到底在背後說了我多少壞話?”

“嚴興,你別聽他亂說啊,全是胡說八道!我對你的感情如同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嚴興微笑着沒說話,鉗着東升的脖子由着他辯解,半晌才悠悠地貼着耳朵道:“你怕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青年吐出的熱氣弄得耳朵有點癢,東升縮了下脖子,耳根一下子就紅了。磁性的聲音像春風一般暖着心房,拂過之後貌似什麽都沒留下。

跟着學長有肉吃絕對是不容質疑的真理。東升和曹維跟在嚴興後面,屁颠屁颠去了全聚德。二人一邊吃烤鴨,一邊沒出息地眼淚直飛。

“你倆不至于吧……餓鬼投胎啊?”

“嚴興……我現在終于相信一句話——”

“什麽?”

東升舔了舔手指上的醬汁,頗有感慨:“有銀子,一通百通;沒銀子,一了百了。”

“有道理……”曹維附和。

“那是啊,跟哥混,咱今後必須是吃香喝辣的美滿人生。”

“嚴興……”方東升忍不住又喊了一聲,他喜歡叫這個名字,簡潔利索,又好聽。

“嗯?”

“認識你真好。”

嚴興頓住,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笑道:“那晚上跟我一屋吧。”

“噗!”一旁的曹維剛有空喝口水,就噴了出來。“旭哥,你真想跟東升一屋?太好了,我錯了,你不是上帝派來的,你簡直就是上帝本尊!”

“你有那麽嫌棄我嗎?”東升保證他現在的眼神充滿了殺氣。

“當然。”

東升:“……”呃,給兄弟留點面子不行嗎?

“每天打呼,吵死了!”曹維撅着嘴。

“切,我看你還磨牙呢?”

“□□裸地污蔑。”

“沒事,我睡得死,放鞭炮都吵不到我。”嚴興插了一句。

“那一言為定。”曹維幫方東升答應了。

“嗯,就這麽定了。”

什麽跟什麽?這兩個家夥憑什麽替他做決定?東升滿頭問號地左看看右看看,絕望地發現壓根沒人搭理他。

人山人海之中逛完故宮的那天晚上,嚴興真的被東升吵醒了。

迷糊間,他好像聽見旁邊床上的人輾轉反側的悉悉索索以及壓抑的痛苦□□。

“你怎麽了?”

“吵醒你了?”

聲音已經啞了。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嚴興驚得轉過身。

東升背對着他,像受了驚的穿山甲一樣卷縮着,看着越發瘦小。

他起床過去,按着人的肩膀,發現整個肩頭都在發抖。

“你哪裏不舒服?”

“我好冷。”

額頭的确很燙,嚴興忙道:“你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出出汗就好了。”

“燒傻了怎麽辦?本來就不聰明。”嚴興拿了外套幫人穿上,揉了揉東升的頭發。

“……”

嘴都不回了,不會真的燒傻了吧?嚴興将人攔腰橫抱在懷裏,輕聲說:“去醫院打一針就好了。”

“你這是幹嘛?”懷裏的人好像有點慌張,“這太特麽……特麽丢臉了。”

現在還是讨論面子的時候嗎?況且月黑風高的,誰能看見誰?嚴興抱得更緊了些,不給東升亂動,見對方還是掙紮,只好哄孩子似的說:“放心吧,這會兒都睡了,沒人。”

“那你別告訴曹維。”方東升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看上去有那麽一丁點兒害羞的樣子,“他會笑死的。”

“行行行,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那麽多廢話。我一個人送你去醫院,不告訴曹維。”

“嗯。”懷裏的小人兒這才安穩下來,乖乖把頭靠在他的肩頭。

叫了出租車,他們去了最近的醫院挂急診,東升這小子還挺能忍,燒到三十九度都不帶叫醒他的。

打了一針的人終于沉沉睡去,嚴興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方東升。

青年皮膚白皙,不是蒼白,平時活蹦亂跳的時候都是白裏透紅,應該經常鍛煉,不然也不會加入他們社。熟睡的人眉眼舒展着,倒顯得文靜;長長的睫毛偶爾抖動,居然透着溫柔。高挺的鼻子本應該增添幾分英氣,臉頰上卻好死不死的全是肉。

整體來看,說東升有多英俊倒也不至于,但嚴興卻看着順眼。

醒來的時候,東升四肢軟軟的,使不上力氣。手被人揣着,抽不出來。

趴着睡着的青年被他的動作弄醒了,孩童般揉了揉眼睛,修長的手指輕輕貼了下他的額頭,随後舒了口氣地笑道:“退燒了。”

“多虧了你。”

“那是。”

“嚴興。”

“嗯?”

東升低頭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問:“你沒告訴曹維吧?”

“告訴什麽?”

“你說呢?”

“發燒的事情嗎?當然說了啊,他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明明知道不是這個。東升送出一記白眼,又道:“你不許跟他多嘴,聽到沒?”

“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态度?”

“呃……興哥,你也知道的咯,昨天我只是偶爾馬失前蹄,丢點臉也是正常的。但是,絕對不可以告訴曹維我被你抱着上車的事,知道不?”

“為什麽?”嚴興聲音淡淡的,“你這麽在乎他?”

“當然啦,他可是我好兄弟。”

“那我呢?”

“……”

有可比性嗎?曹維如果知道他身為一個男人居然虛弱到被另一個男人抱着,會嘲笑到畢業都不停吧。

“這……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的?”嚴興追問着,咄咄逼人的氣勢。

“你是學長,你是社長,你是伯牙,我是子期。別忘了,高山流水哦……”東升好話說盡後,壞笑道,“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吃你妹。”

笑眯眯地看着嚴興,他這才發現對方眼睛有點紅,肯定昨晚沒睡好,轉而一本正經道:“真的謝謝你了。”

嚴興露出笑容,順着他的話調侃:“知道感恩是好事。嗯……不過,誰讓你是子期,我是伯牙呢。”

“哈哈哈……”方東升大笑着,完全不像高燒初愈的樣子。

所以,曹維剛到的時候,他們就被趕出了醫院。

“今天去哪兒玩?”出租車裏,東升已然滿血複活。

“你還敢再出去瘋?”坐在副駕駛的嚴興掉頭,露出看怪物的神情。

曹維說:“我想去香山看紅葉。”

“好啊好啊。”

“喂!曹維,你不知道方東升昨天發燒到三十九度嗎?三十九度!”嚴興一臉看不懂他倆的表情。

“現在不是退燒了嗎?”

“可是病人需要靜養。靜養?懂不?”

“可大東兒不是一般人啊。”

東升颔首微笑,原來他在曹維心中的形象還不錯。

“他可有野生動物般的恢複力。”曹維解釋道。

呃,怎麽誇得沒那麽悅耳呢?

“不準去。”社長好大的口氣。

“紅葉正當季啊。”曹維說得沒錯。

“不準去。”切。

“去啊,必須去。”對。

……

東升看看嚴興的後腦勺,又看看曹維的大眼睛——兩個人都是他的好朋友,怎麽表達友愛的方式這麽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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