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退我進
嚴興起早去食堂買了三人份的豆漿油條加雞蛋。曹維不負使命把人帶了過來。東升看見他顯然吃了一驚,但也乖乖坐在一張桌子上,安安穩穩地把早飯吃了。
期間嚴興又買了酸奶讓人帶着。東升雖然不冷不熱的,但也照單全收。當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家夥。
正逢社團活動日,嚴興幫全體社員定了東升店裏的便當,又親自開車去取。本以為減輕了東升的工作量,東升會高興,誰知東升指着他的鼻子不準他再這麽幹。于是剛剛緩和的關系,又緊張的幾分。
買早飯沒問題,定外賣卻是錯的。嚴興就這樣試探着東升的喜好,在不斷試錯中取得了顯著進展。兩個人的關系不再像原先那麽僵着,東升偶爾也會沒心沒肺地對着他笑,買對了好吃的,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喊聲“興哥”。鐵杵慢慢磨,他倆倒也恢複了幾成友誼,雖然伯牙子期,還得加以時日,不過對于東升,他是有耐心的。
照例買好了早飯等着曹維和東升,來的卻只有曹維一人。
“東升呢?”
“宋楓來了,東升昨天沒回宿舍。”
“你特麽再說一遍!”嚴興挖了挖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麽嚴重的事情曹維居然現在才向他彙報。
曹維天真的模樣,“興哥,你耳背啦?”
嚴興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慈眉善目”,面帶笑容又咬牙切齒地問:“我說維哥啊,東升夜不歸宿你都不告訴我呢?”
“這有啥啊,王曉森經常在網吧包夜,你也沒多說什麽。”
王曉森關我屁事?你是不是傻?使勁保持微笑的嚴興又說:“那麽勞煩維哥今晚把東升和宋楓約出來,我們幾個好好聚聚,如何呢?”
“你請客?”
“當然啦。”張承端給你丫的黑金卡就這麽舍不得用嗎?保持微笑,保持微笑。
盡管時不時地脫線,但是明确讓曹維辦的事情倒是落實得不錯。晚上東升下了班,四個人便整齊劃一地出現在燒烤店的包間裏。
東升來的時候,眼神複雜地看着嚴興,還神神秘秘地發短信把他叫到了後門口。
Advertisement
不知為什麽,嚴興突然很緊張——難道東升要跟他坦白與宋楓的“奸情”?
“嚴興。”東升清了清嗓子,“你別生氣。”
果然,是要攤牌了。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嚴興一把将人按在牆上,身體前傾,穩住紛亂的氣息,随後問:“你把我當什麽了?”
“朋……朋友啊。”
“還是備胎?”
“你胡說什麽啊?”
“別指望我會祝福你倆!”
“什麽?”東升滿頭霧水,“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你昨晚是不是跟姓宋的開房去了?”
“是啊。”
一口承認?還有沒有廉恥心?嚴興沉聲道:“那我沒誤會。”
“慢着!”東升驚恐地望着他,“你不會以為我跟小楓那個什麽什麽了吧?”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可能了!小楓有女朋友的!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喜歡男人?毛病……”東升狀似一頭憤怒的小毛驢。
“我沒有喜歡男人……”嚴興松了手,低聲道,“我只喜歡你。”
東升一怔,小心地拉着他的袖口,“我是想告訴你我沒有主動找小楓。不是答應過你不跟他見面的麽?我并沒有失信。喊你出來是怕你以為我說話不算數……”
嚴興沒料到東升真的會答應他的條件,想想又覺得自己當時的要求既刻薄又無理,東升這種重情重義的人為了遵守他的約定,得多麽地為難。他內疚的同時又隐約的心疼,反握住拽着他袖口的手,包裹在掌心。
修長的手指、溫暖又熟悉的觸感,東升差一點就舍不得松手。他不經意地抽出手,“小楓已經知道錢的事情了。”
嚴興挑眉,“哦?”
“阿姨告訴他的。然後小楓女朋友東拼西湊地湊了三十萬。他已經把錢都還給我了,晚上我就用網銀轉給你。”
“東升,錢的事情從來就不是重點。”嚴興看着他,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鼻尖。
東升不禁微微顫栗,穩住呼吸說:“我知道你有的是錢,別拿你們資本家的立場去揣測我們小老百姓的想法。也許三十萬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月的零花錢,但是于對我這種家庭來說,可能是十幾年的積蓄。所以你能借我這麽多,我已經很感激了——”
“嘿!”
曹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你倆躲這呢。”
東升其實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既然被打斷,或許還不是時候。他轉身對來人笑了笑,“餓了?”
“就是啊,本來等你下班已經晚了,你倆居然躲在這兒說悄悄話。啧啧啧,真不厚道。”
嚴興上前給了曹維一記爆栗,惡狠狠道:“你來得真是時候呢!”
“餓死了好吧。”
“……”嚴興板着一張臭臉。
東升看着他吃癟的樣子,不禁笑了。
“方東升,你咋笑得那麽開心呢?”曹維兩個大眼睛湊過來,“說!你倆是不是舊情複燃了?”
“滾!”東升又給了曹維一記爆栗。
“不帶這樣的!”曹維哀嚎着,“夫妻倆合夥欺負人!”
東升不理他的抱怨,一腳踢在他的小翹臀上,示意別再作妖。
嚴興卻在一邊笑眯眯地說:“終于說了句順耳的話。”
撸串的時候,宋楓對嚴興感激涕零,就差直接下跪認大哥了。四個血氣方剛的青年湊在一起,難免喝高。酒足飯飽後,嚴興叫了車,把他們安頓到酒店,而且是一人一間房。
東升進了房間,迷迷糊糊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四肢大敞着,澡也沒洗意識就飄忽起來。
冷飕飕的風不斷在腦袋邊吹來吹去,他被凍醒後,發現冷氣開着,被子也沒蓋。突然想起去年在北京,也是在酒店,房間裏還有嚴興陪着,比現在安心。
“睡了麽?”手機一震,嚴興的。
“沒。”
“我有話跟你說。”
“說吧。”
“我想當面說。”
“好,那我去開門。”東升這就答應了,或許因為一個人睡在陌生的地方,實在是冷清。
他開了門以後,立刻折回被子裏,側躺着,背對着門,心砰砰地跳。半夜對喜歡的人敞着門,實在欲拒還迎、毫無原則。
“吱呀”一聲,青年的腳步——急促的,克制的。東升沒有轉身,也不敢吱聲。
嚴興漸漸靠近,坐在了床邊。東升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運動香水的、淡淡的味道,還有混雜的隐約的酒氣。
“東升……”
“唔……”
“你喜歡我嗎?”
喜歡……東升把自己裹緊了。
“我問你,喜不喜歡我?”嚴興重複了一遍。
“喜歡吧。”東升撒不了謊。
“那你為什麽還……若即若離?”
東升依舊背對着嚴興,“你看看你,再看看我,哪裏會是在一起的人?”
“是我長得不夠帥?”
“哈?”
“我确實沒曹維帥,也沒宋楓帥……”
“哈?”東升猛地轉過身,“胡說什麽?我喜歡的人能不好看?”
“東兒……”嚴興愣住了,癡漢狀,“你這麽說我很感動。”
東升滿頭黑線,負氣道:“是你太有錢了,我高攀不了!”
嚴興還委屈了,“這能怪我?”
“反正我高攀不起。”東升又轉過身,背對着。
“東兒……”
嚴興的氣息更近了些,十足的力道把他掰正了,誇坐在他的身上。
“你幹什麽?”東升如臨大敵,“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少亂來!”
“要不是你一直冷暴力對我,我能被逼無奈說‘分手’?”嚴興的臉越壓越近,眼睛或因為酒後,微微發紅。
東升瞪大眼睛,又急又氣,“挑初五那天甩我,故意的吧?別人迎財神,我特麽送財神,晦氣!”
“你對別的男人那麽掏心掏肺的,我能受得了?”嚴興骨節分明的手壓着他的肩膀,不給他掙紮。
“受不了就別受,反正都……都無疾而終了。”東升別過頭,不看他。
“胡說,明明方興未艾……”嚴興湊到耳邊,“我還沒吃到呢。”
□□熏心的家夥!東升心一橫,屈起膝蓋往嚴興腹部重重一頂,趁機推開身上的人,脫口而出:“別做夢了!”——這幾個字,看似對嚴興的拒絕,其實更像是對自己的警告。一個即将成為上市公司的掌舵人,另一個卻只是普通的大學生,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實力懸殊的愛,連上保險的資格都沒有。美好的事物就像秋天的月亮,虛無缥缈,他妄想過,也清醒了。
嚴興吃痛,皺着眉,胳膊肘撐起身體,“做夢?确實,喜歡上一個男人,這個夢做得有點荒唐。”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盤坐在床上,修身牛仔褲包裹着修長的雙腿,肌肉緊緊地繃着。
東升沉默了一會兒,看得見對方眼神裏的悲傷,有點刺眼的疼。嚴興的難過好像彌散給了他。“嚴興……”他呢喃着對方的名字,一直喜歡叫的名字。
“別再退了,好不好?”嚴興猛地抱住他,鼻子蹭着他的脖頸,深深吸了口氣,“以後會很忙,可能沒那多時間……現在你每退後一步,我就得前進一步,如果一步不跟上,我們就扯遠了。所以你再嫌我煩,嫌我黏人,我也是一步不能落下的……落下了,我就夠不着你了,我沒那麽多時間,公司的事情會很多……”
放低姿态的懇求,惶恐又期待的神情。眼前有點熱,東升覺得自己再堅持下去,嚴興就要被逼到無路可退的角落了。他所顧及的、猶豫的,不過是驕傲的自尊和懦弱的自我保護。可這些自我的、自私的想法又怎麽敵得過嚴興——他再生氣、再責怪、再怨恨,都會偷偷喜歡的人?
東升伸手覆上青年結實的脊背,一寸寸地抱緊,“那我不退了,嚴興,我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曹維看着東升和嚴興從同一個房間出來時,露出了姨母般欣慰的微笑。這些日子在宿舍,整日對着魂不守舍的東升,他就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兒。
他狠狠敲了嚴興幾頓飯後,東升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就開始對他甩臉子了。還好張承端五一小長假過來,他暫時不用被那兩個沒人性的“損友”撒狗糧了。
怎麽說都是他的端哥好呢。
沒成想,張承端來了之後就不走了。為了他跟家裏人鬧翻,然後放棄在S市已經創出的一片天地,跳槽來到N市重新開始的事情也只有他端哥做得出。
所以五一之後,曹維就搬了出來,跟張承端開始了“同居”的美好時光。高一的時候被那人帶上車,妥妥地早戀,現在又比同齡人更早了一步。怕是嚴興和東升三壘的時候,他跟張承端領養的孩子已經上幼兒園了。
嚴興得知他和張承端同居的事情,立馬坐不住,如意算盤打得“嘩啦啦”地響,沒兩天就買了一套江景房,打算讓東升搬過去。當然了,被東升嚴辭拒絕了。
這才哪跟哪兒啊,看把嚴興急的。
曹維坐在舒适的沙發上,将嚴興的備注名從“嚴肅又高興”改為“猴急的小嚴肅”。
哦,對了,這是二零一一年,人們已經開始用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