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場面有點不好控制。

沈歲知就算正醉着,反應仍舊敏捷,她反手将正試圖動手動腳的男人擒住,摁着他後腦毫不客氣地按趴在吧臺上,砸得“哐”一聲響。

空酒杯墜在椅子邊角,噼裏啪啦碎了滿地。

調酒師給吓愣了,蘇桃瑜抹了把臉。

沈歲知半眯起眼,抓着男人的頭發往後,語氣懶散:“沒眼力見我不怪你,畢竟做畜牲的腦子不太好用。”

男人這會兒才回過神來,惱羞成怒,張口就罵:“你他/媽!”

他掙脫不開桎梏,餘光瞥到正泛着光的玻璃碎片,心思一動,當即就伸手搶來,看也不看就揮向身後!

旁人的驚呼聲瞬間被炸出來,沈歲知及時放人,見躲不過幹脆伸手一擋,鋒利物劃破肌膚只是眨眼間,她覺得右掌心有些涼,随後便是後知後覺的劇痛。

沈歲知垂下眼簾,聞到血腥氣,卻突然笑了。

她打從療養院出來就開始犯病,壓抑到現在終于找到宣洩口,不管不顧揪住男人領子就把人摁倒在地,下手狠得要命,根本聽不進去話。

蘇桃瑜又氣又急,她不是第一次見沈歲知打架,可這祖宗每次動手都特狂特瘋狗,跟拿命玩似的,壓根拉不住。

就在她急得揪頭發時,身邊傳來男人的聲音:“怎麽回事?”

她覺得耳熟,轉頭就見晏楚和蹙眉望着她,雖說對方此時氣場駭人,對她來說卻像是救星,她連忙解釋:“那男的揩油,沈歲知今天心情不好就動手了,晏楚和你……”

“幫幫忙”三個字還未來得及出口,晏楚和就已經快步朝戰場中心走去。

沈歲知覺得自己這易燃品已經炸得徹徹底底,她腦中亂七八糟,耳邊嘈雜人聲吵得要死,她看不清眼前的人也感受不到傷口的痛,只覺得煩,好煩。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被戾氣沖昏頭的瞬間,似乎還有點說不出的苦悶,憋了許久的負能量一旦開閘,就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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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噪音中,有個極具辨識度的聲音突兀響起——

“沈歲知。”

她稍作停頓,眼底閃過幾分困惑。

那人還在耐心喚:“沈歲知,停手,你受傷了。”

她想說停手跟受傷沒直接關系,出口卻成了兇巴巴的“關你屁事”。

那人沉默兩秒,似乎是怒極反笑,說了聲“好”。

沈歲知沒理,然而就在她松懈力氣的瞬間,她被人撈了起來。

——是的,撈了起來。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剛才還跟男人兇猛對打的沈歲知,下一秒就被衣冠楚楚西裝革履的男人攔腰扛在肩上。

蘇桃瑜目瞪口呆,剛把安保叫來的葉彥之也愣了。

沈歲知何嘗不是滿臉茫然。

為了防止人亂動滑下去,晏楚和用臂彎箍住她的腿,神色淡淡地看向葉彥之,道:“去醫院。”

葉彥之沒反應過來,“我帶她去?”

晏楚和蹙眉,像是嫌他煩:“想的美,我帶她去,你留下收拾殘局,賠償金明天給你。”

葉彥之:“?”

行吧。

所以晏楚和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才會覺得送惡貫滿盈的沈小姐去醫院,是“想的美”?

晏楚和掃了眼圍觀群衆,一堆人當即有眼色地散開裝看不見,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擡步朝門口走去。

沈歲知弓着背,臉朝下對着男人的後腰,她緩沖半晌,終于從剛才的病态反應中脫離,太陽穴隐隐作痛。

沈歲知腦子發懵,也不知道誰在扛着自己,正要暴躁開罵,卻聞見熟悉的冷冽松香,心頭邪火便莫名熄滅。

她突然覺得極度疲倦,後知後覺感受到右手鑽心痛楚,她只好用左手輕拍晏楚和後背,“我要下來。”

聽她語氣平靜了些,晏楚和停下腳步,将人穩穩當當放下,面上沒什麽表情。

沈歲知腳剛沾地,就覺得一陣頭重腳輕,酒勁兒上頭,她看東西甚至有重影,使勁晃晃腦袋,這才好些。

晏楚和俯首看着她,情緒難辨,只有眼底暗色昭顯他心情極差:“怎麽回事?”

她下意識抵觸這種诘問,于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能怎麽回事,挑事打架呗,你沒見過?”

“我問你起因經過。”晏楚和蹙眉,“不能好好說話?”

沈歲知一哽,那股子剛壓下去的負面情緒又湧上來,竭斯底裏,激得她腦子犯渾,呼吸都急促起來。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早就該知道。”她笑出聲來,一字一句道,“我做不成好人,那我就壞到底。”

她剛才始終低着頭,這會兒發火才擡頭與他對視,而晏楚和也是此時才看清,不知何時她已經眼眶泛紅。

像極了受盡委屈還倔強着不肯講的孩子。

晏楚和頓住,他分明記得,即便是剛才沖動的時候,她也未曾表現出半分的軟弱和難過。

他陷入沉默,垂下眼簾将她受傷的右手擡起,從口袋中拿出幹淨紙巾,将未幹涸的鮮血沾淨。

他說:“對不起。”

這回換沈歲知愣神了。

她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怔怔望着正在給她簡單清理傷口的晏楚和,像被戳中心頭某處,惹得眼眶發酸。

僅僅是幾個字,哪怕說者無心,但凡摻雜了半分的好意,都能讓她小心翼翼的将其珍藏,如獲珍寶。

可她只是個無比糟糕的家夥。

不知怎的,沈歲知突然想到在自己兒時,母親曾經給她講過的那種最最完美的人。

——他永遠幹淨、明亮、溫潤,沒有任何瑕疵,世上一切美好的詞彙都可以用來形容他。

她覺得,眼前的人就是。

沈歲知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想要落淚的欲/望,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哭,興許是潛意識抵觸向別人示弱。

她定定看着男人,眸光微微閃爍。

晏楚和專心致志地清理着那道可怖傷口,萬幸沒劃太深,去醫院簡單上藥包紮,大概率不會留下疤痕。

他将被血染得幾乎沒有好地的紙巾丢進垃圾桶,側首正要說什麽,沈歲知卻突然伸出左手,扯住他領帶。

她力氣并不大,他本可以掙開,卻随着她俯下身子。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扯他的領帶了。

晏楚和勻出多餘心思,想到這點。

然而下一瞬沈歲知擡頭,兩片含着朦胧酒氣的溫熱,便落在他下颚。

晏楚和倏地僵住。

沈歲知非禮人還心裏沒數,樂呵呵松開手,他還來不及産生什麽想法,就見跟前女人重心不穩地晃悠兩下,差點兒摔倒。

晏楚和及時摟住她腰身,剛才那蜻蜓點水般的吻本就讓他心煩意亂,此時掌下貼着溫熱滑膩的肌膚,他只覺耳根都在隐隐發燙。

輕啧了聲,晏楚和改為扶肩膀的姿勢,冷聲問她:“你喝暈了?”

沈歲知搖頭不說話,晏楚和幹脆放棄溝通,他今晚開車來的,所以沒喝酒,于是直接将人放進副駕駛,帶她去醫院包紮傷口。

沈歲知有些困了,半閉着眼問:“去哪?”

“醫院。”他說。

“這種小傷,無所謂。”她笑了聲,“習慣了。”

晏楚和卻淡聲道:“沒有任何傷痛是該被習慣的。”

沈歲知眨眨眼,別過腦袋不吭聲了。

等二人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深夜。

沈歲知胃裏的酒精徹底發揮效果,她走起路來一步三晃,晏楚和看不下去,将手規矩扶在她肩膀,把人給塞進車裏。

好在沈歲知雖然迷瞪,卻還保持半分清醒,當晏楚和問她家地址時,答案脫口而出,她還毫不猶豫從外套兜裏掏出鑰匙丢給他。

晏楚和眸色微沉,她聽話是好事,但想到她是否喝醉了在誰面前都這麽聽話,心底便不由騰升幾分煩躁。

把沈歲知送回家中,他本不想貿然進屋,放下人直接離開,但某個醉鬼大有直接在地板上睡覺的意思,他只得返回。

因為不方便,所以晏楚和只替她脫了外套,防止她睡着亂動,他将她的右手放到被子外面。

晏楚和坐在床邊,視線不經意掃過床頭櫃,他看到上面零零散散擺着幾片板狀物,邊角有些彎曲,似乎經常使用。

晏楚和覺得那像藥板,于是目光多停留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讓他眼神凝住。

他對藥物了解不多,但賽樂特和西酞普蘭這種典型抗抑郁藥,他還是知道的。

藥片已經快要吃完,桌角還堆着未拆封的,可見沈歲知并不是最近才開始用藥。

他沉默許久,半晌擡手輕捏眉骨,心中情緒正複雜交織,身後卻傳來動靜。

沈歲知半夢半醒,察覺到旁邊有人,于是鬧騰着翻身,含糊不清道:“喝水。”

晏楚和回頭看她一眼,沒應,起身去客廳倒了杯溫水,耐心地等她喝完半杯,再度縮回被窩。

晏楚和淡聲開口,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等你明天酒醒,估計也把今晚忘幹淨了。”

沈歲知困得神志不清,也沒忘反駁:“不會,我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不記得。”

“瞎、瞎說。”

晏楚和替她掖好被角,面色不改,仍是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不是瞎說。”

他垂下眼簾,望着逐漸跌進夢境的沈歲知,嗓音低緩——

“不然你怎麽會以為,當初在A市,是你第一次見到我?”

作者有話要說:晏老板: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今天有紅包。

蘇桃瑜和葉彥之到時會放番外單獨講,冤家p友轉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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