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羊脂玉

金晖日報的記者們,除了孟雪回這位吊車尾的采編困難戶,個個都是筆杆子跟皮鞋齊飛的好漢。

好漢們每逢公務出行,必要雙手高舉舊報紙,向業界以筆代人的傳奇大佬致敬三躬以求福運。不為其他,只盼圖個好彩頭。畢竟在外辦事不是玩的,主編的脾氣也不是蓋的。金晖日報頂着業內老字號的招牌,縱是遇上等閑瑣事也馬虎不得。

而就有這孟雪回,幹啥啥要缺根筋,當初屁滾尿流考進了新聞部轉正,此後應事能力順竿直下,事兒砸地上砸得出奇。報社主編傅老先生每每找他談話,都要預先備上一茶缸子涼白開消火,而後扼腕長嘆,若求神拜佛有慧通,孟雪回就算帶着跪墊,拜菩薩拜到九重天上去也未必能靈驗一回。

道理誰都懂,好漢不是人人都做得的,獨這一頂衰仔的帽子落到小孟頭上卻很使得。若說起孟雪回的衰來,那是相當有境界。

小孟上輩子的時候,還是新世紀的五好青年,家底殷實人見人羨。連算命先生都說他命有富貴骨,紫氣東邊來,活到九十九那不是問題。

可惜,也只說對了前半句。孟雪回于赴美留學前,跟着驢友團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不巧公車行至半路趕上了山體滑坡,這一去就沒能再回來。孟雪回心跳停止的那一瞬間,未曾消弭的意識飄忽沉澱,恰如一粒浮塵重歸紅塵,等他再睜開眼時已成為民國小老百姓中的一份子。

前塵往事不消再提,一提一把辛酸淚。孟雪回走在路上擡起袖子應景抹了抹眼角,倒也不是感慨哭了,充其量是天氣太熱,熱得汗珠掉進了眼睛裏,把他辣的不擦不行。

時逢正午,豔陽當空,頭戴鴨舌帽的衰仔,脖子上挂着吃飯的家當,腳踩一雙張了嘴的舊皮鞋,把剩了兩口的素盒飯直往包裏掖。

每個周天都是報社們争奪重磅消息的時候,社論不夠影圈來湊,同行們早已虎視眈眈地背着照相機在金頂舞廳門口蹲點。姍姍來遲的孟雪回被擠到人群最末,一邊往前夠脖子一邊揩了揩額頭上的汗珠。

這汗,半是熱的,半是慌的。

連日以來,由他負責的正刊版塊空了整整兩期,為求不誤進度全靠同事彌補,若是今天再拿不出好成績來,他就要被主編“發配”到三流刊面捱冷飯去了。

想到這裏,孟雪回心有餘悸地揉了揉額角,頭上這處地方在出發之前剛被主編砸過。彼時他正在辦公室裏挨訓,傅老說着說着說激動了,手上勁兒沒把住,鋼筆帽嗖一下子飛過來,蹦到孟雪回的頭上一砸砸了準,搞得他連飯都吃不好了。

“你小子成日家的尋起歪路子來一套套的,等到做起了正事竟如此不體面,孟雪回你是不是存心要叫我難堪!”傅老的怒吼言猶在耳,叫孟雪回乍想起來不得不慫。

他擡眼望去,往金頂舞廳門口蹲點的隊伍排得還挺長,這般一來,今天的任務進度又很堪憂了。

孟雪回伸出手在太陽底下揉了揉臉頰子,鴨舌帽往旁邊一歪,眉眼浸在陽光裏,潤和之餘帶了一絲恬靜。他的皮膚白得顯眼,紮在一群風吹日曬的同行裏,也就這點優勢好,大熱天的恁它怎麽曬都曬不黑。

“我說兄弟,你往外邊挪挪呗。”蹲在旁邊的同行大漢嫌他擠得太近,沒好氣地換了只腳借力,支使小白臉子起開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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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回靠在水泥墩上堪堪穩住了身子,雙手合十向他拜了拜,臉上笑得很局促,“哥們兒,江湖救急,今個兒我要是拿不下版面大料,回報社了一準要被頭兒往油鍋裏挪。”

說罷,他陪大了笑臉試探性地往前蹭了蹭腳步,露出來的一口好牙白得晃人。

同行大漢臉色不滿地別過了腦袋,留給他一個高大的背影,不忘把前面的風景遮擋得嚴嚴實實。孟雪回望着“人牆”興嘆,心裏有些哭笑不得。

倒也難怪,今天被金頂舞廳請出場的大牌,是上流影圈裏頂頂有名的藝術人物——秦慕白。此大牌在業界是名副其實的風光人,抛開一副賞飯吃的好皮囊不談,他還有個演藝世家的好出身。

綜上優點,秦慕白一入影圈便順風順水,業餘能力甚至超乎了衆人的保守預想。能夠高就至此,他着實是一顆嵌足翠金的寶珠子。

而寶珠子自帶的“議論點”也相當可觀,落在好漢們的眼中,不啻于一篇大有造化的活稿子。

最近業內風聲攢動,都說這位“寶珠子”嘴裏吃着大舞臺的國民飯,背後卻跟一位商界金主有着不菲的交情,這內裏虛實耐人尋味,随便揪一段出來都夠好漢們舞一筆杆的墨水了。

孟雪回在報社當職兩年,還是頭一回負責影視版面。他朝五晚九出沒于市井窄巷,平素也沒什麽閑情去電影院溜達,故而未曾見識過秦慕白的過人好風采。

此番采訪任務接得十分倉促,人人贊好的“寶珠子”對他來說陌生的很,充其量只是一顆包着實心玻璃紙的洋糖球,不但美得太遠,同時也嘬不出香滋味來。

是時,場內的線人小弟悄悄出來比了個手勢,占據前排“地利”的好漢們,蹲在地上摩拳擦掌,伸腿壓筋,只等秦慕白一露面,就沖上去“圍追堵截”。而孟雪回人縮在犄角旮旯裏,心中也有一番計較。

他跟金頂舞廳的大門隔得遠,也不圖能跟大牌說上話,只想着一會兒擠個寬敞角度,攢兩張清楚照片,好回去跟傅老交差。至于這大料不大料什麽的,把陳年的舊信兒提出來捕風捉影寫一寫,只要看得過去就行了。

想到這裏,孟雪回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伸手一正鴨舌帽,暗幸工作問題迎刃而解。孰料這趟偷樂還沒樂完呢,金頂舞廳的大門忽地吱呀一響,好漢們雀躍的小心肝應聲而動,幾乎快撲通到嗓子眼了。

一、二、三……門被拉出了一條縫,好漢堆裏開始起了騷動。孟雪回懷裏緊抱相機,如同兜着一只活蹿的花貍貓,迫不及待地要對門裏的魚眼肉出手了。

大門打開的一剎那,好漢們呼啦啦圍了上去。孟雪回沖到人群裏高舉相機,一串閃光燈按過去,映得自己牙都亮了。

随行的保镖是見過世面的人,跟在秦慕白後面應對過的大場合不計其數。眼看蹲在門外的記者來勢洶洶,這便撐起黑傘擋在秦慕白面前,避免其暴露在外人的視野當中。

黑傘出柄,傘骨齊撐飽滿的軟膠面,繞着秦慕白開出一圈烏麗的花,在舞廳門口簇放。孟雪回餘光透過傘隙,從秦慕白的方向掃過,只看到被他抓拍的那人從袖口滑出腕子,擡起左手覆在額前,素指修長,膩如羊脂玉,恰似一瓣細雪當空倏然落來,只消一忽兒,就沒入傘中看不見了。

這會子天空明淨,豔陽高照,孟雪回目光掃過秦慕白的一片衣角,倒像在清冷的雲霧裏走了一遭。他不見其人也未聞其聲,腦海中的浮想聯翩只緣起于美人袖下的一段皓腕,竟也看癡了去。

停在對面的私用汽車很快開了過來,秦慕白顯然沒有逗留此地的打算,待被保镖們掩在傘下,順利走出記者的包圍圈後,他徑自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從頭到尾都不曾在人前多露出一寸皮膚。

不請自來的好漢們候在門前空等一場,人沒堵上反悻悻地擦了一鼻子灰,然而無可奈何,只得站在車屁股後面目送着秦慕白揚長而去。

孟雪回站在原地撓了撓額角,一時無暇顧及其他,在剛才的倉促間隙中,有那麽一刻,他很想跑上去推開其中的一柄黑傘,去看看傘下的男子是否如預期的那般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二月左右開新文~放個預收《弱雞學霸掉馬後A爆了》

家裏來了個不對路的超級學霸後

路澄每天早上的煩惱,除了躺在120平方米的大床上被自己帥醒

還要帶上沈随的大名,朗誦一遍莫生氣口訣

這個IQ爆表的不速之客,個子比他高,人緣比他好,穿個二十塊的淘寶批發T恤,都能溢出模特範兒

偏偏情商不在線,說個謊都能臉紅,總連累他這個三中扛把子背黑鍋

要不是因為不抗揍,路澄一天能揍他八遍

後來他聽說,沈随是因為家門不幸才寄人籬下。糾結良久,決定跟這位祖國的花朵握手言和。

結果當天下課等人的時候,看到他家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可憐,居然把隔壁學校的大刺頭兒掄到牆上揍???

#死對頭跟我表白的前一夜掉馬了#

預收戳專欄可見,小天使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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