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野餐布
秦慕白臉上戴着玳瑁墨鏡還未覺夠,轉手又順來孟雪回的鴨舌帽往頭上一扣,遮住半邊清顏才算心中圓滿。
他餘光掃過後視鏡,确定自己喬裝得宜後,方才腳踏油門發動別克車,欣欣然載着小記者招搖過市。
孟雪回坐在副駕駛上,本以為秦慕白會把車子開去番菜館,沒想到行駛方向拐了兩拐,竟然一路從城區開到了郊外。
這邊也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別克車兜兜轉轉在一片芳茵草地前停了下來。孟雪回打開車門,單手覆在額前,觀望到不遠處的露天廣場上熱鬧得很。
“秦先生,咱們去那邊看看吧。”孟雪回難得到了一趟新鮮地,這會兒正是好奇心起的時候,人還未靜,已開始躍躍欲試了。
“萬事都好商量,咱們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秦慕白溫和地挾住了他的玩心,叫小記者乖乖跟在後面,随自己一同去吃飯。
孟雪回一邊搭話,一邊東張西望,秦慕白手裏拎着車鑰匙,指着附近的花花草草從旁介紹道,“這地方原先是一處度假村,可惜開發未果,足有一半的工程荒廢在這裏。承包商拿這虧本買賣沒辦法,幹脆把舊地對外開放,以便慷慨施惠民衆。”
孟雪回聽完這話,點了點頭,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剛才路過的小涼亭只修繕了一半,竟然連層石階都沒給好好鋪上,這麽看來,當真是可惜的緊。”
話說完,他又情不自禁地低嘆道,“俗話說得好,‘商人心本利,不為美景所惑’,倒也是這麽個道理。”
秦慕白見了小記者這副認真模樣,走在旁邊笑而不語。孟雪回不經意地擡起頭,發覺秦慕白正含笑望着他,不好意思地撓頭自嘲道,“難得出來玩一趟,哪曉得把職業病給一并帶出來了,哎我真是……”
“挺好。”秦慕白彎了彎桃花眼,眼角笑意更濃,“這樣的你,有血有肉,很真實。”
孟雪回心跳漏了一拍,順上去接話道,“秦先生這話說的,難道我還能不是‘我’不成?”
秦慕白抿了抿唇角,“赤子之心,尤為可貴,孟老師不比旁人。”
小記者一聽這話更糊塗了,不曉得影帝秦在跟自己兜什麽圈子。他剛擡頭要問,秦慕白已經不緊不慢地把話跟了上去,俯身在他耳邊念道,“說來也巧,跟孟老師待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特別的舒心。”
“哪有這話,秦先生就不要取笑我啦。”孟雪回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只當秦慕白在跟自己開玩笑。
秦慕白最喜孟雪回用腦天真,凡事必往寬心了想,故而臉上笑吟吟的,也不忙點破。原本他今天是想把孟雪回請到番菜館的,只為怕小記者到地拘束,未必吃得開心,這才臨時改了主意,把車子開到了城郊的大廣場。
Advertisement
他這地方也着實選的好,大廣場的娛樂設施有限,摩登男女是不稀罕來的,故就大大減少了秦慕白被人當街認出的幾率。影帝秦難得可以放松身心玩一玩,臉上的表情好不惬意。
而唯一失算的是,在這堪做生意的豔陽天裏,位于廣場附近的日料店竟然停業整修,搞得他二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觑,是不約而同地愣到了一塊兒去。
秦慕白別無他法,只能帶着孟雪回換個地方吃飯。挑來挑去,唯有一間小小的茶餐廳可入眼中,該店專售三明治跟漢堡肉一類的洋吃食,雖不精致卻也聊勝于無。
秦慕白手指點在菜單上自覺無甚可買,便與孟雪回各要了一份簡餐,捎帶上一只容量可觀的金槍魚罐頭。
孟雪回還想端杯冰水解渴,但因該店不肯免費提供茶飲,便又順帶買上了兩杯橙汁。小記者端着托盤剛想往桌子堆裏走,被站在後面等他的秦慕白給叫住了。
“孟老師,把托盤給我。”秦慕白手裏拎着茶餐廳的大方籃,沖他揚了揚眉。
孟雪回驚訝了一下,由着秦慕白把手裏的托盤拿了過去,目光懵懂地看着他把裝吃食的紙盒,堆進了手邊那只大方籃裏。
“秦先生,你怎麽把東西給打包起來了,這是準備幹什麽去?”孟雪回手裏端着橙汁,臉色很茫然。
秦慕白把吃食打包嚴實後,拎起籃子沖他清煦一笑,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敲起響指比了個洋手勢,嘴裏說道,“去帶你吃頓‘沒規矩’的飯。”
孟雪回腦子裏琢磨着“沒規矩”三個字,再一看秦慕白比的手勢,随即心中了然,笑容明朗地跟在後面往外走。
他心說,怪道這一位是上慣了大熒屏的,就連出來吃頓洋快餐,也要搞得詩情畫意的,還挺知享受!
秦慕白一路往汽車而去,就跟變戲法似的從汽車後備箱裏提出來一只四四方方的檀木食盒,另又從旁邊取出來一塊壓平疊好的防水野餐布。
孟雪回在旁替他打下手,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氣氛悄然甜恰起來。
天空一碧如洗,濃淡相宜的陽光曬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秦慕白轉眼在草坪上挑出了一塊好地,手腳麻利地鋪上去一層野餐布。
這趟東西準備就緒了,開吃在即,秦慕白動手打開食盒,最上面一層是煎好的牛肉餅,靠邊排了一列灑了小蔥的雞蛋卷;而置于中間一層的果撻、華夫餅擺得齊齊的;另有黃油玉米跟土豆泥等佐餐鋪在最下面塑料紙上,單單瞧着就覺得十分豐盛可人。
“本來是準備留着吃下午茶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秦慕白惋惜地發出一聲輕嘆,不為心疼吃的,只為平白錯失了一個絆住小記者的借口。
孟雪回這個心大的倒是沒往那處想,他從食盒裏拿了一塊塌了餅座的果撻,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上咬了一口,又咬一口,而後很開懷地咂摸着嘴上的奶油,說了一聲“甜”。
秦慕白看他吃得歡,轉手用汽車鑰匙撬開了手上的金槍魚罐頭,動手給他拌了一份蔬菜沙拉。孟雪回抄起袖子接過來,心中暗道,無論今天這頓飯是吃得如何波折,有了秦慕白這份體貼就挺值。
這兩位一個心細無比,一個傻氣可嘉,同待一處也當真是絕配。
“先時我還猶豫着,你會不會習慣這種新式的洋吃法,現瞧着孟老師津津有味的模樣,倒像是吃慣了似的。”秦慕白有口無心一句話,卻戳到了小記者的心虛點上。
孟雪回聽到這話冷不防被噎了一口,想要喝橙汁緩解時,杯子裏的飲料卻又見了底。他憋着勁,欲哭無淚地錘了兩下胸口,自覺十分難受。秦慕白人在一旁,及時把自己的玻璃杯遞過去,方才給他解了燃眉之急。
小記者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往喉嚨裏猛灌了一大口酸甜橙汁。他噎是不噎了,這回改換喝嗆了。孟雪回臊得臉上通紅,拍了拍嘴上的糕餅屑,對秦慕白心虛說道,“到底還是洋花樣厲害,興得我出乖露醜的,實在不像話。”
他不好說自己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五好少年,一朝穿到民國來,是任他新鮮不過眼的,對這西化過來的摩登吃法早已見怪不怪。
不過這大實話是沒法說出去的,而他又懶得跟人扯謊,只得在秦慕白面前略微自貶一下,以求心事穩當。
秦慕白可不依他這話,孟雪回若要“看輕”他自個兒,影帝秦就偏不讓其心願得逞。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謙虛,是深谙太極之道,做足了一身“超然物外”的翩翩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