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花酥
微風撩撥着秦慕白的衣角,他站在那裏臉上笑得寵溺,明明自己對上了一道難題,卻語氣從容得仿佛勢在必得。
“可是,秦先生……”孟雪回話到唇邊,被秦慕白伸過來的食指給輕點住了。
“孟老師信我一回吧,就算玩砸了,也沒什麽的,秦某人面子上過得去。”秦慕白信誓旦旦地跟他做保證,明媚的陽光從碧空淌下來,把面前那雙秀致的桃花眼點染出潋滟的華彩。
“秦先生我是信得過的,只是……”
只是他何德何能饒得如此厚待。孟雪回撓了撓手心,望着秦慕白欲言又止。
“難得二字貴在‘難得’,我有孟老師這句話就足夠。”秦慕白微側着身子,在他耳邊輕言細語,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卻叫他說出了憐惜的意味。
孟雪回猶豫了片刻,見他仍是個看淡輸贏的模樣,也就沒有再做幹擾,由着秦慕白“赴難”去了。
“朋友,你很自信嘛。”諾普伸了伸懶腰,仰頭打了個哈欠,眯了眯眼睛把沙鈴拿了起來。
秦慕白話不多說,跟在他後面把小提琴端上了肩膀,随即擡了擡下巴,示意諾普盡快進入主題。
諾普受了他的催促,笑嘻嘻地颠了颠手裏的沙鈴。随後,也不知用法語大聲歡呼了句什麽,一手抄小槌,一手抄沙鈴,精神抖擻地在鼓面上舞動起節拍。
調子甫一響起來,像是亂炖的大雜燴,左一叮當,右一隆咚的,根本就是一串別扭的敲彈。諾普覆在右睫毛下的紫瞳,在陽光的掩映下像一顆晶瑩的琥珀,他往肺裏吸了一口氣,居然替自己吹起了口哨助興。
歡快的口哨聲仿佛是一根無形的指揮棒,在空氣中默默規整起雜亂的小調,原本曲不成章的樂拍被他重新打散,再入耳時已經過濾了細碎的雜音。
諾普的熱情是原始而粗犷的,連帶着手下的旋律也受到了感染,一撞一撞的,直往人的耳膜上沖。
孟雪回揉了揉耳根,退後兩步作壁上觀,只覺得諾普這番新奇作風,簡直不像是喝過法國水的本土人。
秦慕白棋逢對手,臉上卻并未見得難色,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上手拉弦的。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秦慕白已經追上了諾普的節拍,跟他同步抵達樂章終點。
在場的人,只有近距離觀看的孟雪回略微看清了些,秦慕白在引弓奏弦的時候,動作輕巧得就跟小姑娘翻花繩似的。就仿佛他是把琴弦上滑出的音符,串成了一溜靈活的銀魚苗,淌進一圈波光粼粼的漩渦裏,緊緊咬住了音律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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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諾普的鼓點敲得再紛亂,沙鈴的雜音再擾人,秦慕白也是一個節拍都沒給落下。
諾普甘拜下風,沖他比了比大拇指,嘴裏誇贊道,“你是高手。”
“過獎了,高手談不上,只是今天手感好,僥幸而已。”秦慕白從容一笑,并未全然接受他的盛贊。
“先生怎麽稱呼?”諾普難得在音樂上面看得起什麽人,再見識到對方的高妙才華之後,他十分熱忱地伸出手去,對秦慕白表達了自己的友好。
“免貴姓秦。”秦慕白跟他回握了一下手,将禮數擺得十分周到。
“Qin?”諾普從牙齒的縫隙中,賣力蹦出一個音節,如這般反複琢磨了兩遍後,得到了對方的肯定。
他興高采烈地對秦慕白翹起了大拇指,“中國朋友,很棒!”
說罷,他轉向站在旁邊的孟雪回,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目光變得更深了。
孟雪回自認為那點三腳貓的皮毛音準,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也不知是身上哪一點,能夠入得了諾普的法眼,竟惹得他目光灼灼地盯住了自己。
孟雪回這樣胡思亂想着,諾普的視線落到他的身上,卻不似方才對秦慕白那般态度“腼腆”。這位法國游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面前的雪人兒,也不開口,偏要等着他主動介紹自己。
“先生,我是孟雪回,很高興認識你。”孟雪回硬着頭皮跟他握了握手,臉上的表情很不自在。因為諾普的手勁實在太大,這一趟握下去,攥得他手指發疼。
“孟雪回,好名字,我叫諾普,也很高興認識你。”
諾普這一次倒是反應神速,認認真真地把“孟雪回”三個字給念了出來。
“是下雪的雪嗎?”諾普比着大拇指問道。
孟雪回點點頭,也沖他比了個大拇指,“對,就是下雪的雪。”
“我的家鄉在法國的一個小城市,雖然酒館不多,倒是個愛下雪的地方。”諾普答非所問的一句話把孟雪回給整懵了,他心道法國佬可真爛漫,念個名字都能興出這麽多花樣來。
“孟雪回,你的口琴吹的不錯,那首音樂我也很喜歡。”諾普鄭重其事地又對他比了個大拇指,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極為真誠。
孟雪回得了誇獎,覺得有些羞愧難當。而諾普越聊越高興,乃至于熱情過于洋溢,竟要請他到附近的酒館喝上一杯。
孟雪回面對國際友人的盛情,站在原地連連搖頭,諾普想要過去拉他,豈料胳膊剛揮出去一半,就被閃到身前的秦慕白給輕巧擋住了手。
“我們稍後還有急事要辦,就不勞諾普先生費心了,下次有緣再見。”秦慕白搬出一套官方說辭,婉拒了諾普的好意。後者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目光略過孟雪回,臉上的表情有些意興闌珊。
“走吧。”
秦慕白拉着小記者施施然告了辭,諾普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直至目送着他們上了車。
秦慕白坐在駕駛座上穩穩發動起車子,孟雪回的視線越過車窗,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諾普,已然開始撥動琴弦,對着自己放聲唱歌。他聽不懂法語,但覺得對方那表情是特別的充沛,乃至于跨越了國界,讓他覺得十分富有感染力。
秦慕白察覺得到身邊的人在走神,這便側過臉去笑問道,“孟老師知道他在唱什麽嗎?”
孟雪回汗顏道,“語言不通,實在難堪,只覺得他哼的那串調子,還是挺好聽的。”
“這是一首法國的鄉間歌謠,靈感來自于一位中世紀的流浪歌手,故事背景說來很通俗,通篇強調的都是‘求愛’二字。”秦慕白講解完畢,倏然擡眼,目光之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孟雪回聽完這話,大吃一驚,立馬搖上車窗,不敢繼續往外探頭探腦了。
秦慕白顯然對他的表現感到很滿意,欣然把車頭方向打出了草坪,嘴角彎的不易察覺。反正他對法語的理解也很有限,只要唬的孟雪回信了自己的鬼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