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妃糖

如此過了兩天,日歷翻到了月尾巴,孟雪回在大熱天裏漸漸感到了難耐。當助理這差事不比待在報社自由,是時常需要片場應酬兩頭跑的。

往往他早上清涼涼地跟着秦慕白去片場,下午就需西裝革履奔赴流席,一身熱汗全悶在外套裏,還不能當衆脫了消暑,可是愁煞了人。

秦慕白早已習慣這種拘束,可看孟雪回忍得難受,心中十分憐惜,避開陳導的視線想要提前載他回去。

孟雪回搖搖頭,因為體諒秦慕白,堅決不肯讓他為了自己破例。桌上放着解暑茶飲,孟雪回走到角落裏一氣灌了半壺冰水,消了熱意也就慢慢适應下來了。

說來也巧,自打那天之後,秦慕白在應酬上面的工作是大大減了份。孟雪回悠哉悠哉地待在片場,心裏直偷着樂。

于是,秦慕白總能看到他的小跟班,穿了一件透風涼快的小布褂,很活潑地四處走動。一看到他來,就秦哥長秦哥短的,笑得特別燦爛。

孟雪回開心,秦慕白也自在,在影帝心中恰然之際,葉德利來了。

這是一場毫無征兆的見面,做大哥的莊重謹慎,唯恐秦慕白這二弟貴人多忘事。于是,等成演從洋服鋪裏試完夏裝後,便順路來提點人了。

葉家的豪車氣派地穿過街頭,一路開到劇組大門口,葉德利抱着成演下了地。下周就是葉老爺子回國賀壽的日子,他不能不來。

“大哥。”

避開閑人後,秦慕白把這二位不速之客帶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孟雪回面對葉德利的探究眼神,感到有些尴尬,便随意找了個借口,預備脫身離開。

葉德利見他要走,抱着成演對秦慕白說道,“二弟,我今天來有些事要與你商量。身邊帶着孩子不方便,還要勞請這位助理先生幫忙照看一下。”

秦慕白聽了這話沒忙接,轉而建議他把成演帶回車上由司機看護。

葉德利踢到冷板,當即皺了皺眉頭,神情有些不悅。只是一個小助理而已,讓他過來照顧孩子,難道還委屈了不成?

氣氛一時變得尴尬起來,孟雪回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表示自己現在身上沒有活計,大可代為看護小少爺。

秦慕白抿了抿薄唇,順着他的臺階下,沒有與大哥多做別扭。葉德利在他二人臉上目光逡巡了一圈,半蹲下來松開手臂,拍了拍趴在肩頭打盹的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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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演來了陌生地方有點害生,揉了揉眼睛,賴唧唧地從他身上滑下來,一雙小皮鞋落地,卻還是揪住了舅舅的衣角不撒手。

葉德利并不能領會他此刻的慌張,直接把衣角從他手裏抽了出來,盯着成演幹巴巴地叫了秦慕白一聲“舅舅”後,讓孟雪回把孩子領走了。

成演不情不願地被孟雪回牽着手,沒走兩步就要回頭看看葉德利,等門被關上了他很認命地垂下小腦袋,竟是有模有樣地嘆了一口氣。

孟雪回第一次帶孩子,既擔心交流不通,又怕自己哄不過來,反倒比成演這個五歲的小奶娃還要緊張些。

“小少爺,你平時在家裏都玩些什麽啊?”孟雪回蹲下來問他。

成演低着頭,絞着白軟的小指頭不說話。

“成演?”孟雪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瓷娃娃的睫毛撲閃了一下,擡起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唔”了一聲。

只要理人就好辦,孟雪回蕩悠悠的一顆心落了下來,在征得成演本人的同意之後把人抱到後院去了。小孩都愛看新鮮,被他放在劇組寄養的小洋狗可是套近乎的一把好手。

到了院裏,小洋狗正趴在鞋盒旁邊打盹,孟雪回把成演放在廊下,進屋給他抓了一把太妃糖。

“狗。”成演的兩只小口袋被太妃糖撐得鼓囊囊的,他顧不上吃,指着小洋狗發出了一聲驚嘆。

小洋狗近來受到天氣影響,脾氣變得十分懶怠。聽到了身邊的動靜,卻不惜得睜開眼睛迎接人。它終日待在這裏,被來往的小演員們喂得飽飽的,此刻窩在地上肚皮朝天,瞧着十分喜感。

孟雪回喊了它一聲,小洋狗聽到熟悉的聲音略有動作,然而也只是眯了眯眼睛,翻了個身便拿毛屁股對着人,朝天的那只小耳朵一扇一扇的,還挺嬌氣。

成演在恪守規矩的大家庭裏成長,平常是很少跟小狗小貓接觸的,此刻看到了比自己更幼小的存在,不由得生起了一股自豪之意。他拍了拍口袋裏的太妃糖,意圖向小洋狗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小洋狗是個沒出息的,聽到包在糖果外面的那層包裝紙被壓得嘩啦聲,立馬翻身起來查看動靜,舌頭一扇一扇的,連尾巴都快晃上天了。

孟雪回笑罵了一句“傻狗”,把着成演的手去逗它,故意拈了一粒糖果在小洋狗的鼻子尖上晃蕩。小崽子饞得直在腳下打轉,擡起前爪嗚嗚了兩聲,在空氣中撓啊撓的,為了口吃的開始主動讨歡心。

成演從沒見過這種玩法,靠在孟雪回的手臂上樂得咯咯直笑。孟雪回把他抱起來轉了一圈,把成演吓得揪住他的袖子叫了一聲“大哥哥”。

“成演認識我啊?”孟雪回開口逗他。

成演眨巴着圓亮的大眼睛,點點頭又搖搖頭,歪着小腦袋用小肉手比了個方格,嘟起嘴巴呼出一口氣,俨然一副吹口琴的架勢。他的确是有印象,只是看着人臉熟,卻想不起別的話來講。

孟雪回蹲下來揉了揉他的額發,忽然福至心靈,把兩只手交互一起虛攏成拳,擦着指間縫隙吹了一聲口哨。成演睜大了眼睛,很雀躍地看他給自己“變魔術”。

一大一小玩得挺開心,等到葉德利跟在秦慕白後面找過來了,成演因為跟孟雪回玩的挺好,還有些戀戀不舍的意思。

“舅舅抱。”聽到葉德利說馬上要回家了,成演仰着脖子,張開小胳膊,小雛鳥似的依靠在眼前這棵“大樹”上。

葉德利把他的小屁股托穩當了,轉過來對孟雪回點了點頭。成演環着舅舅的脖子,目光跳過對面的秦慕白,望向孟雪回搓了搓手心若有所思。

“怎麽了手冷?”葉德利問他。

成演搖了搖頭,把兩只小拳頭攏在一起,答非所問道,“響!”

“想?”葉德利會錯了意,表情有些不解。

成演“嘿”了一聲,擡起小拳頭吹了一口氣,奶聲奶氣地招呼他,“舅舅看。”

“看什麽?”葉德利擰着眉毛納悶,看到成演嘟着嘴巴往拳頭上吹氣,不由得心想,這是個什麽手勢?

這情景叫孟雪回瞧在眼裏很是慌張,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學着吹口哨,無疑是小浪子的做派,他可不敢擔上教壞豪門小輩的罪過,連忙暗暗沖成演擺手。

“咦?”成演松開小拳頭,咬了咬手指,模樣很是天真。

幸而葉德利沒有追問下去的心思,頭一偏轉過來對秦慕白說道,“爸爸的事,你可都記得了?”

做大哥的苦口婆心,生怕混賬二弟東耳朵進西耳朵出,臨走時又忙囑咐了一遍。

秦慕白頂不愛聽葉德利在人前提起那位潇灑老子,嘴裏答應得很利索,只想一心把大哥給打發走。葉德利懂得這個得過且過的道理,也不跟他多講什麽,這就準備帶成演回家。

“大哥。”秦慕白目送他離開,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把人給叫住,“到了那天,你晚上在酒店給我留兩個位子。”

葉德利看看他再看看孟雪回,心中了然,走過去單手拍上秦慕白的肩膀,悉心囑咐道,“那麽中午也需回家一趟,這麽多年沒回來,你總得提前見一下爸爸。”

“知道了。”秦慕白擡手松了松領帶,纖秀的指骨抵着皮膚,一如按在琴鍵上那般優雅。在過去,每逢家裏有人過生日,葉家兄妹總會坐在大客廳裏一起彈鋼琴。然而這份美好,也終于在秦慕白十歲那年戛然而止。或者說,是結束在他還叫葉德西的那個十年裏。

“還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講,爸爸的壽宴……姨母那邊我沒有差人去請。”

“是老爺子沒讓吧。”秦慕白一語中的,嘴角挑出一抹玩味的笑。

葉德利的臉色尴尬了一瞬,既沒點頭也沒搖頭,語氣不甚從容,“反正你來也是一樣的。”

“這倒是。”秦慕白對這話是十分贊同,兄弟兩個各自觸動了心事,草草了結話題後,及時保全了體面。

秦慕白嗆走了大哥,回過頭去調戲小跟班。一瞅沒瞅到人,看到孟雪回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地啃香瓜,聽到自己在叫他,很茫然地擡起頭,嘴角還粘了一粒籽兒。

“秦哥吃瓜。”孟雪回把事先切好的香瓜遞過來一塊。

秦慕白搖搖頭,非要拿他手裏吃剩的那塊,“我看你吃得香,你手上那塊肯定甜。”

歪理說得有模有樣的,仿佛孟雪回手裏的香瓜偷偷滾了一道蜜糖。

“唔……給你。”孟雪回拿他沒辦法,把自己的香瓜獻給了他。

“嗯,真的甜。”秦慕白揀着那剩下的半塊香瓜,輕輕咬了一口,笑得頗為得趣。

“是、是挺甜的。”孟雪回緊張地縮了縮袖子,仿佛秦慕白啃的不是瓜,而是他的手指頭。

秦慕白吃完了這半塊香瓜,用濕毛巾擦了擦手,擡頭對孟雪回說道,“今天收工之後咱們就不留下來吃飯了,你跟我到成衣店去取套西裝。”

孟雪回點了點頭,好奇問道,“是拍戲要穿的新衣服嗎?”

秦慕白挑了挑眉毛,“給你訂的。”

“秦哥,你怎麽知道我的尺碼?”孟雪回聽到之後驚訝了。

“量過。”秦慕白言簡意赅,眼底深藏笑意。

孟雪回搓着手心溫吞吞地“噢”了一聲,愣是想了老半天都沒想起來,秦慕白到底什麽時候量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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