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滑稽戲
秦慕白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點破了雙方的微妙處境。
葉德琳擡起頭,聲音有些沙啞,“我們兄妹三個,就屬二哥最聰明。”
眼前的場面太過戲劇性,孟雪回一頭霧水,站在原地看看你看看他,不懂葉家兄妹到底想鬧哪一出。
“二哥,家醜不外揚,要不要把這位先生請出去再說話。”葉德琳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似笑非笑。
“不必。”秦慕白開口婉拒,今天葉公館這個場面亂的,刻意叫人回避只是欲蓋彌彰罷了。
孟雪回夾在他們談話中間想了想,人雖然沒有離開,但是很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特地給秦慕白騰出了空當。
“好了,現在能不能交代一下是誰把你帶出療養院的。”秦慕白把她掉在地上的生鏽零件捏在指尖,直截了當道。
“我以為二哥的重心應該落在我為什麽今天要回來攪局。”葉德琳輕輕巧巧地避開了他的話鋒。
“你的理由我不想聽,我只覺得一個精神狀态不好的病人,特地被別人拿來當槍使是挺可笑的。”秦慕白說完這話,當真勾起唇角對她笑了笑,諷刺之意不言而喻。
“你說得沒錯,我知道自己是挺可笑的。”葉德琳話裏頓了頓,目光落在地上有些飄忽,“可是二哥,做錯了事的人不止我一個,應該愧疚的人也絕不應該只有我。你、大哥、爸爸,你們大家都有罪。”
“有罪?”秦慕白咂摸着這兩個詞,感到很新奇,同時懷疑葉德琳此刻是腦子真的開始不清醒,大有往日發瘋的前兆。
“怎麽,你一點都沒有知覺嗎?”葉德琳掃了一眼他捏在指尖的生鏽零件,擡起下巴冷笑了一聲,指着秦慕白一字一頓道,“你,不,是你們,你們合謀害死了我的丈夫。”
秦慕白擰起眉頭看她,叮當一聲把手裏的舊零件丢在了地上,“瘋言瘋語,我看你是病的不清!”
“我沒瘋!”葉德琳咬着牙,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可怖。孟雪回瞧着苗頭不對,伸手一拉秦慕白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開口刺激葉德琳。
然而葉德琳這回是真怄出氣來了,她似哮喘病人發作病況一般,痛苦地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臉上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竟然咕咚一聲倒仰了下去。
秦慕白沒有預料得到情況會變成這樣,心中一緊,連忙出去叫人。葉德利人在樓下收拾殘局,正是電話不斷的時候,因為葉德琳出了狀況,當即又忙了個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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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爺子眼見壽宴被攪得一團糟,捏着山根坐在沙發上直嘆氣。而接到電話火速趕來的醫護人員,在葉公館三進三出,終是趕在葉德琳歇斯底裏前連同輪椅帶人一起搬上了汽車。
醫院的汽車走遠了,秦慕白跟葉德利站在大門口,兄弟二人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心累至極,什麽話都沒有說,很默契地低着頭擦肩而過。孟雪回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安慰式拍了拍秦慕白的手臂,順帶着把成演中午踢在他外套上的灰印子給輕撣幹淨。
“回去吧。”半晌,秦慕白擡起頭,從口袋裏掏出了車鑰匙,今天過來這一趟,事情一件一件的出,他也累了。
孟雪回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面回了酒店,他是局外人,跟葉家的糾葛不相幹,故而生不出秦慕白的疲憊來,只壓着一肚子的疑問無處安放。葉三小姐手裏攥的零件,對秦慕白跟葉家的控訴,話裏過世的丈夫,到底有怎樣的因果關系。
次日,秦慕白正常到劇組開工,見到昨天在出席在列的陳導等人,該說說該笑笑,大家都很坦然,倒是孟雪回為了留意他的狀态,時常在跟旁人搭話的時候會悄悄走神。
季畫看在眼裏,走到後面一拍他的肩膀,“小孟,今天狀态不佳,要不要趁着秦先生上鏡頭的時候坐到休息室歇一歇。”
“啊?”孟雪回茫然回頭,顯然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季畫搖搖頭,遞給他一包發散清涼的薄荷糖,拎着小皮箱進了化妝室。
孟雪回站在大太陽底下,手裏托着季畫給的薄荷糖,擡頭望了望秦慕白坐在樹下翻看劇本的身影,心情很複雜。
過不多久,他趁着秦慕白拍戲的間隙,特地跑到化妝室去找了季畫一趟。
“怎麽站在門口不進來?”化妝室沒人,季畫皮箱大開,正在往桌上堆放瓶瓶罐罐,看到他來笑了一下,從衣服堆裏勻出一張幹淨凳子來請他落座。
孟雪回摸了摸鼻子,有些心猿意馬,思忖着開口道,“季老板跟秦哥是早就認識了吧?”
季畫聽到這話驚訝了一下,一時沒能猜透孟雪回的來意,停下手裏的東西,擡頭笑了笑,“這圈子裏的大明星,足有大半是與我有過合作的,跟秦老板早打交道也不稀奇。”
孟雪回聽出了他的狷介,連忙往下補充道,“季老板誤會,我并非有心來尋話題,只是心裏有些疑惑解不開,才急忙過來叨擾。”
“是關于秦先生的?”季畫問他。
“是。”孟雪回被人堪破了心事,索性爽快承認,“上回我聽季老板說起秦哥在香港那邊的事,應是交情深厚才能有所了解,所以……”
他頓了頓,把心裏話給一股腦倒了出來,“季老板能否告知我,秦哥為什麽要跟葉家決裂。”
“這個啊。”季畫摸着下巴,臉色很猶豫,過了片刻,方才再度對他開口。
“小孟啊,有一點我預先要跟你點明,雖說我跟秦先生認識的早,但這交情也僅限于一個‘早’字。你知道的,他并不是熱衷交際的人。我之所以會知道秦先生在香港那邊的事情,半數是跟在我師哥他們後面旁聽來的。”
孟雪回聽到這裏心思一沉,跟在後面追問道,“便是這般,只要有些線索也是好的,季老板就告訴我吧。”
“別。”季畫擡出掌心,很幹脆地回絕,“小孟,你要來問我的話,那肯定得失望。”
“季老板肯定知道。”孟雪回截住他的話,站在原地一臉篤定地說道。
季畫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眼,故意在孟雪回面前嘆一口氣,語氣有些難辦,“別人家的私事,從我這個閑人嘴裏說出來終歸是不妥。”
這話一說出口,孟雪回果然順着他的心思,把話給圓起來了,“我問這話不為多嘴,只想替秦哥寬心,季老板放心就是。”
季畫拉了椅子坐到他面前,臉上慢悠悠地笑,“那我多一句嘴,小孟啊,你是以什麽樣的立場來打聽呢?”
孟雪回被季畫拿話一噎,張了張嘴,喉頭一囫囵,跟他坦白道,“秦哥拿我當家裏人看,他心裏頭要有不舒服,我也跟在後面着急,家裏人怎麽能讓家裏人背着吃苦。”
“好。”季畫聽到了一份滿意的答案,伸手拍了拍孟雪回的肩膀,往下說道,“這份用心可貴,我再瞞下去也沒意思。小孟,你想問的,我都會告訴你。不過還是要提前知會你,若非當事人嘴裏出來的真相,萬事皆無絕對,我也不敢擔保這傳到外面的話裏,到底有幾層真假。”
“沒事的季老板,我聽一聽,心裏有個數就成。”孟雪回感念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依舊是誠懇。
季畫“嗯”了一聲,坐在椅子上理了理思緒,慢慢開了腔,“就我所知,秦先生跟葉家的關系很微妙,不至于用的上鬧翻這個詞。但他常年住在香港那邊,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聽我師哥他們說,秦先生在成人之前就已在香港就學生活,回到上海的日子并不長久。而葉家是一直在上海紮着根的,他作為子孫遠離故土,這當中的确切緣由恐怕沒有外人曉得。而葉三小姐相對來說就自由的多,她香港那邊有哥哥,上海這邊有爸爸,最愛兩頭跑新鮮。這樣的活潑小姐,在名流圈裏是很受矚目的,但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葉三小姐忽然有一天就成了大家話裏的禁忌。”
“禁忌?”孟雪回隐約察覺到了些許端倪,連忙開口追問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季畫揉了揉眉心,刻意放低了聲音,“之所以人人不提,是因為葉家三小姐自個兒糟蹋了自個兒的清白名聲,傳出去那是真的不好聽。”
孟雪回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響,在話題邊緣小心試探道,“難道是……私奔?”
季畫對他點點頭,接在後面補充道,“并且是自願倒貼。”
孟雪回暗暗吃驚,想起秦慕白跟葉德琳劍拔弩張的場面,心裏有了推測,“季老板,那秦哥跟葉三小姐,是因為這件事而鬧生分的嗎?”
“是這樣的。”季畫想了想,忽而臉上一笑,“我以為小孟你會問我,有膽量拐跑葉三小姐的人是誰?”
孟雪回被他引出了話題,順帶着就把這話給提了上去。季畫眼神閃爍了一下,開口替他借惑,“其實,也就是個不值一提的窮小子而已,加上命數又不好,當然要以悲劇收場。”
“那,這位現在……”孟雪回磕磕巴巴地問。
“死了。”季畫的語氣很平靜,“兩年前,他死在白家工廠的那場爆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