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途是自己的，命是別人的，她的額前滲出一層冷汗，憑什麽，她那麽努力，
初一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她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升到了實驗班，她體重下降到九十多斤，
她臉上的麻子已經完全沒有了，她變成了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優秀模樣，甚至就在前幾天，她們班的學習委員遞給她一封情書，
她還要上附中，她會更加優秀，她忍受過那麽多的侮辱，她依舊沒有放棄過，那麽多次的自殺念頭被打散都是因為未來，前途，未知的希望，
最後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在精神病院那種地方，默默無聞的自殺死掉，
那時候才三十三歲啊，正當好年紀，一個女人美貌與氣質并存的時候，婚姻，孩子，丈夫，錢財，地位，能夠有的都有了，
她為什麽會是傻妞的主人，她第一次開始痛恨這個身份，為什麽要讓她做這樣的抉擇，
如果是陸小千呢，陸小千那個滿腦子拯救世界的鐵憨憨，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特效藥，畢竟那可是一個城市的人命啊，
可是他們本來就應該死掉的啊，那是既定的歷史軌跡，那是他們的命運，為什麽要犧牲自己的命運來挽救別人的命運，
他們不過是陌生人而已，或許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遇到他們，認識他們，知道他們的名字，存在和沒有存在，對于她而言，有什麽區別，
崔靜，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你是傻了麽，這次疫情過後，死掉那麽多人，和你競争的人就會少了很多啊，
你前途無量，以你的努力，以你的自律和恒心，這人生怎麽可能不會成功，你不是覺得陸炀是你的人間璀璨麽，那時候，你就是人間璀璨，
從她身邊走過的一位醫生不堪高複核的工作量，踉跄了幾步，倒在了地上，他的面孔剛好朝向崔靜坐着的方向，
有護士過來呼喊，
“梁醫生，梁醫生”，
護士拿出體溫計測量體溫，掃了眼上面的刻度，忽然慌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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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梁醫生被感染了，快準備隔離”，
即便這些人都走遠了，崔靜依舊覺得那個梁醫生還在看着自己，在質問她，
我們都在前線和病毒戰鬥，我們有多少人死亡，多少人拼命，你難道看不見麽，
這些清城的人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可我們不是依舊在冒着生命危險守在第一戰線，從未退卻過，你還在猶豫什麽，
她為什麽不能猶豫，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而已，沒有那麽多民族大義，她只想好好學習，憧憬未來，
難道你要她在十四歲的年紀，就擁有一個一眼看到底的人生麽，就那樣等死麽，無論如何努力，如何奮鬥，都只是一個既定的結局，她會瘋魔的，
如果那樣，崔靜覺得，她一定會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她不要那樣活着，等死，沒有任何希望，一切的夢想終成幻滅，一切的掙紮毫無用處，
崔靜抱着自己的腦袋，腦海中似乎是一個天使一個惡魔在打架，耳畔萦繞着死去的人，活着人的各種聲音，各種責問，各種謾罵，各種哀求，腦袋似乎要被撕裂，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崔靜擡頭去看，是一個護士，
“你好，我看你在這裏坐了這麽久，是需要什麽幫助麽”，
她看到護士疲憊帶着友善的眼神，忽然一把推開她，真是讨厭，為什麽要過來，
崔靜在意識中下達指令，
“瞬間轉移，地址，病毒研究中心”，
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情并沒有所預想的那般沉重，天空還是灰蒙蒙的霧霾，河水裏依舊飄蕩着各種塑料垃圾，空氣裏彌漫着工廠裏傳出來的刺鼻味道，什麽都沒有改變，
崔靜抱着崔媽和通過特殊手段拿來的渣爹骨灰盒，因為感染者帶有病毒，所以不能土葬，只能夠火葬，
按照崔媽的遺願，她将這倆人的骨灰放在了一起，相互糾纏，這回下輩子怕是也分不開了，
她穿着一件天藍色抹胸連衣裙，左邊鎖骨處的一朵彼岸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從墓地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瘋婆子，跟了她一路，硬是讓崔靜救救她，口子嘟嘟囔囔着，
“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孩子”，什麽的，
直到看見黃毛來尋她，崔靜才認出來，這瘋婆子是袁蕾，
黃毛一口一個，一口一個的美女讓她哭笑不得，還死皮賴臉的問她要聯系方式，怕是把之前的事情忘的幹幹淨淨，
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傻妞的時候，崔靜打開門，客廳裏的電視還開着，廚房裏乒乒乓乓，
崔靜坐在沙發上，按了一下遙控器，
“病毒研究中心歐陽教授已發現特效藥物，經臨床試驗，效果明顯，
患者在服用二十四小時之內，症狀明顯減輕，三天之內即可痊愈出院，現已投入各地醫院使用，下面進入歐陽教授專訪時間……”，
“姐”，
崔然腰間系着一件二中校服的外套，不要誤會，那是他自己的，他端着一盤薯條出來，拿了一個遞到崔靜嘴邊，
“嘗嘗我新炸的薯條”，
“洗手了沒，萬一有病毒給我傳染上怎麽辦”，
崔靜滿臉嫌棄，卻張口叼過他手裏的薯條，然後拿起遙控器轉臺，
“話梅，你聽我說，不是這樣，喂……”，
啧，陸小千那個憨憨，崔靜回憶起和傻妞一起去十萬年前找他的場景，
竟然被一個叫流火的原始人關着差點做了壓寨夫人，
這個流火也是個厲害角色，是蚩尤當年和炎帝黃帝打架帶領的八十一兄弟之一，可是破費了她好一番功夫，才将這個憨憨弄了回來，
甚至不惜犧牲色相，硬是勾搭的流火将陸小千第一夫人的地位降到第二夫人，可見崔靜同學手段之強悍，
還好她們過去的及時，傻妞說，如果流火沒有被他們設計弄死，蚩尤和黃帝炎帝的那場逐鹿之戰還不知道勝誰負呢，
到時候将會引發一系列的蝴蝶效應，說不定在現代就沒有崔靜這個人了，真是好險好險，
陸小千放在電話亭桌子上的玻璃娃娃體內綠色數字能量流流動，
“華人牌手機，傻妞為您服務，請輸入開機密碼”，
陸小千對着已經挂了的話筒神情告白，
“我愛你”，
崔靜張嘴收到崔然的投喂，然後無厘頭的說了句，
“我是笨蛋”，
崔然噗嗤一聲笑了，崔靜也笑了，并且伸手給了崔然一個暴栗，
“密碼輸入正确”，
“修改密碼”，
“請輸入新密碼”，
“我愛你”，
崔靜看着液晶電視的大屏幕上，玻璃娃娃化作綠色數字能量流，翻轉，跳躍，複制，越聚越多，最後在那一處燈塔上彙聚成人體的形狀，
一身豔麗的紅色皮衣皮褲皮靴的女子漸漸顯露容顏，墨發如瀑，身高，身材，五官，似乎都是為了迎合世間衆人的審美而生，
連崔然都驚嘆這個女演員真是太漂亮了，崔靜眼前浮現出蠍子辮夜店風的傻妞，
她終究不是她的那個銀衣俠女，而她也不需要別人來救她于水火了，
崔靜忽然想起傻妞最後留給她的一句話，
“小胖妞啊，你就是活的太明白，什麽都得計算個清清楚楚，沒個奔頭，你們人類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你偏偏倆樣都要沾一沾”，
她們相聚不過咫尺，崔靜擡手虛撫過紅衣傻妞乖巧的笑臉，卻又略顯機械化的表情，像是研究員特意設定好的臉部肌肉動作幅度，所表現出來的完美弧度，
三十三歲，崔靜将腦袋耷拉在沙發的靠背上，眨巴眼睛看着傻妞乖巧的叫小千哥哥，她能夠看見她，看見她最後因為拯救地球這種鐵憨憨的任務犧牲，可是傻妞，再不會知道跨越時空的某處，還有一個人在關注着她，
兩個空間，于崔靜這樣的普通人而言，無異于天涯之距，
她忽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俯後仰，笑的眼角淌出淚來，收拾碗筷的崔然在廚房裏笑罵了一聲，
“姐，看個電視都把你瘋成這樣”，
她才不瘋呢，崔靜揉揉臉，坐直身體，将電視臺轉換到最正經的新聞聯播節目，一本正經的看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