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節體育課
者有話要說: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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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天氣越來越冷,最近來店裏的人也日漸稀少。靜姐下午要出差,早上和她們打了招呼,說是下午有一批新上市的冬裝要來,要她們幫着把關、簽一下字。
沈清石和楊子欣一起值的班,一起接的貨。因為是老合作商了,廠裏送來的時候沒怎麽仔細驗貨,等二檢查出問題,兩個人都傻眼了。
這次訂購的是過冬的彈力棉毛衫,因為秋冬交際,季節變化,一批貨起碼有一半以上都縮水。眼看就要交貨,訂購的外商又是極其挑剔的人,汪靜回來,急的火燒眉毛,最後還驚動了銷售經理。當然是一頓好訓。
聽說,不日總部就要來人。
“怎麽辦,咱們會不會直接被開了啊?”下班後,楊子欣還心心念念念叨着這件事。無怪乎她憂心,雖然做的是營銷和接待工作,她們月工資有三千出頭,年假節假非常充裕,算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了。汪靜擢升做了店長後,對她們一直都很不錯。換了別的地方,保不準有這待遇。
“放寬心吧,真要來,躲也躲不過。”她這樣安慰她。
“就不能說點好聽的?”楊子欣瞪她,“一會兒一起吃飯?”
“不了。”清石說,“我要去東大接明月。”
“她都十九了。”楊子欣說起這個就有氣,“又不是你親女兒,讓蔣自成和她前妻去啊,犯得着你個後媽在那兒獻殷勤?你說,你落什麽好處了,憑白還給人家撂臉色看?”
說的也在理。
但若是不去,回去又要鬧又要吵。
她們去路口吃了碗面,又花了半個多小時乘公交從鳳凰路開到中冠裏。這座城市靠海,傍晚的時候風總是特別大,刮在身上刺痛,好像要把人的皮都割去。中冠裏是附近最繁華的商業街區,有名的市場和百貨都在街道兩側。過了中段,東面是教學園區,三所全國最有名的外語學院都在這裏建校。那是上個世紀初的事了,要是擱現在,一塊地皮的價就足以讓人瞠目結舌。
蔣明月就讀的是一所中外合作的國際工商學院,不說在本地,在全國的師資力量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不管是中美、中英、中法還是中日等等各項目的合作課程,外語是很重要的一門,僅次于專業課程。
她主修的是中日合作的商務課程,12月初,日語等級考試剛剛結束,家裏人都在等她N2的成績。
楊子欣不以為然:“學什麽不好?非學‘八嘎呀路’,沒得以後當了漢奸。”
沈清石說:“你嘴少損點啊,小心嫁不出去。”
“怎麽我說得不對?”她氣呼呼地說,“我這是幫你,你還幫她們說話?難道我說的不對?家裏都窮地要死了,還要讀這最燒錢的學校,最燒錢的鬼子合作電子商務系!”
在老地方沒見到蔣明月,找到她同班的同學一問,得知她去了一號樓聽講座。
沈清石和楊子欣說:“要不你先回去吧。”
楊子欣擺擺手:“我閑着也是閑着。”
報告廳在二樓,她們到的時候,報告還沒有開始。不知道是什麽類型的講座,人滿為患,從門內排到門外,硬生生把觀望中的她倆擠了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沈清石和楊子欣在後排的角落裏找了位置坐下。私下一看,來聽的不止年輕的學生,還有一些西裝革履的青年和帶着筆記的講師。坐在她們前面的是中法和中英合作的女生,竊竊私語,表情興奮。
從她們嘴裏得知,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講座,作報告的是外交部國際司某處新上任的副處長,專業翻譯出身,曾就讀于對面的頂級外語學院,遠赴巴黎和東京深造。
旁邊中德的女生又說,這人給總理做過随員,幫主席做過翻譯,父母都是中央□□的高官。
後面學西班牙語的又發言,他哥還是外經貿部的二把手呢。
這話玄乎了,有人說不信,他幾歲,他哥哥幾歲啊,就部級幹部?
發話的女生急地揪鞭子,說,我爸爸在外經貿廳工作,曾經見過他。
後面一片“切——”聲,有人又說,一會兒說外經貿部的,一會兒又說外經貿廳,說謊先打個腹稿行不?
女生快急哭了,說,我又不懂這些,但我爸确實見過他,雲雲雲雲。
不過,女生更津津樂道的是這個人長相不俗,堪稱玉樹臨風,翩若驚鴻,是一幫禿頂老幹部中的一枝花,和尚廟裏的一點紅朱砂。
熱火朝天談論了大半場,此人姍姍來遲,排場倒是大,在校長副校長還有幾個領導的簇擁恭維下登上講臺。
校長親自遞話筒,他點頭稱謝,試了試音,然後對下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某女生正色說:“看什麽?還看,眼珠子掉下來了。”
言畢,哄笑滿堂。
楚嘉越的聲音很好聽,語速不快不慢,口齒清晰,是以滿廳的人都能聽清。
他說:“你們想聽什麽?若要我随意,那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有人在下面不懷好意地說:“今天只談風月,不談公事啊。”
楚嘉越說:“你們想聽什麽風月?”
“前輩有女朋友沒?”
此問題深得人心,大家屏息靜氣,翹首以盼。
在一雙雙狼眼的注視下,楚嘉越笑了笑:“我不告訴你們。”
噓聲一片。
那天,他講了在巴黎和東京求學的經歷,生活日常,畢業後參加翻譯組實習,第一次同聲翻譯,第一次賺到外快,做過三秘,随行領導出訪國外等等。
這個年輕人确實長得好看,高高瘦瘦,近看遠看都很英俊。彎彎的眉不那麽淩厲,但是皮膚白地透明,以至氣質有些婉約清冷,微微笑,穿着白色的襯衫和淺灰色的毛線衣,說到興起時,撩一下發梢,不動聲色,很安靜很自在的模樣。
沈清石出來的時候,很久都沒有說話。
楊子欣在那兒感慨:“同是爹生父母養的,怎麽就差那麽大。有對高官父母,少奮鬥三十年。這麽年輕就是縣處級幹部了?”
說了半響沒人搭話,楊子欣回頭,沈清石看着前方發着呆。她碰一下她的胳膊:“怎麽了?”
她終于回過神:“……沒。”
楊子欣以為她在找蔣明月,啐了口:“小蹄子忒不安生。”
等人漸漸從報告廳離開,走廊裏空了起來。沈清石覺得不能再呆下去了,拉住楊子欣朝外面走:“先出去吧。”
“不等她了?”
“去外面找吧,可能已經出去了。”沈清石說,其實她是沒有這個勇氣再等下去。好巧不巧,蔣明月出來,在後面叫住她。
沈清石只好回頭。
這一看,她的腳步不能動了。蔣明月身後,最後出來的是講座的楚嘉越,幾個領導簇擁着,衆星捧月般。遠遠的,他隔着人流看了她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開目光,很淡漠的樣子。外面比裏面冷,他加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襯得皮膚在陽光下更加白。
他和幾位熟人淡淡說笑着,從側面的拐角處離開。
他一次都沒有看她。
一次都沒有回頭。
也許,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清石覺得自己有點失态,轉頭對蔣明月笑了笑:“你的日語考得怎麽樣?”
蔣明月撥開她,自己往外面走,語氣有點兒不耐:“你也懂這個嗎?”沈清石和她爸爸蔣自成結婚的時候,是一個無業游民,後來做過營業員,賣過水果,還擺過地攤。在蔣明月眼裏,她是個長得好看但沒什麽文化的“花瓶”,加上是後媽,心裏難免有嫌隙。
楊子欣看她這樣就想“教育教育”她,一路上,沈清石暗暗使眼色,她才忍着沒發作。公交車到了半路,她就憋着氣下車了。
等到下車,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走的路上碰到賣水果的小攤,沈清石說:“買點橘子好不好?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
蔣明月皺了皺鼻子,輕哼了聲,指着那攤上擺在籮筐裏的小橘子說:“你自己看看啊,這麽小,又這麽憋。要吃你自己吃啊。”
“那香蕉呢?”她耐着性子說,“你不吃給你爸爸買點吧?”
“要買你就買呗。”她踱步走到一邊,撸下肩包在手裏一下一下地甩了甩。附近這片街區都是老房子,居住的都是很老的住戶,大多相熟。傍晚有不少老人孩子出來散步,見到她們出聲打招呼。
“你這橘子的确不大,也不夠新鮮了,五塊錢三斤吧?”沈清石撿起一只,摸了摸橘黃色的光釉,心想,可能還打了蠟。
買橘子的女人哎喲喲叫起來,劈手奪過她手裏的橘子:“我說大姑娘,你打開眼睛看看清楚啊,這可是今天早上剛摘的。五塊錢兩斤很便宜了,你一下子要占我一半便宜啊。”
“這怎麽能說是占便宜呢?”沈清石不緊不慢地說,“這個季節,橘子本來就是時令水果,現在又是晚上,放了一天了,別說五塊三斤,就是四斤路口那邊也很多。只是今天時間晚了,買不到了,所以我只好在你這兒買了。大嬸,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五塊二斤,你送我兩根香蕉好了。”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真是的。”
蔣明月見她們在那兒讨價還價,自動站遠了點。有認識的鄰居過來打招呼,她低着頭,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手裏不停拽着書包帶子,煩不勝煩。
作者有話要說: 虐虐更健康,O(∩_∩)O~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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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老式的樓道,觸摸燈壞了,沈清石只好在黑暗裏摸鑰匙、開門……門一開,蔣明月就不耐煩地撞開她跨了進去,幾步進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房子只有六十平米左右,沒有開燈,客廳裏黑漆漆的一片,一股酸臭的味道在空氣裏蔓延。開燈以後,她看到蔣自成喝得爛醉如泥,四平八穩地躺在沙發的位子上,地上還滾着幾個啤酒瓶。
她去衛生間打了水,又拿了毛巾給蔣自成擦亮。抹了兩下,他的酒有點醒了,不耐煩地揮開她。
沈清石沒站穩,跌坐在地上,頭磕在桌子的一角,火辣辣地疼。她伸手摸了一下,指尖沾了紅色,應該是流血了。
“既然醒了,你自己擦一下吧。”她把毛巾給他。
“你他媽的去哪兒?”
沈清石沒理會他在後面嚷嚷,拿了包重新出門。後面“哐當”一聲,她回頭一看,蔣自成打翻了桌上的一個鐵盆。他喝多了酒,臉到現在還是紅紅的,怒氣沖沖地看着她。
“我問你話呢,聾了?”
沈清石轉過身,看着他,一只手按在門把上:“時間到了,我去接亮亮。”
蔣自成冷哼了聲,低聲囔了句:“喪門星,病秧子。”
“那也是你的兒子。”沈清石努力忍着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但是,語調僵硬又冷淡,“是你親生的兒子。你不養他,也不要咒他。”
蔣自成擡起腳踢着桌子,一下不成,連着三四下,聲音一次比一次大。
“你跟我甩什麽臉子?那會兒好吃好喝的供着,還住最好的醫院,我媽天天給你煲雞湯,你倒好,生出這麽個東西?光是醫藥費就花了多少?你自己說!賠錢貨,掃把星。”
沈清石什麽都可以忍,但就是不能忍受他拿兒子說事。
“亮亮不管身體好不好,都是我的兒子。錢?你怎麽不說你每天賭錢,欠的一屁股債?”
“關你什麽事?”蔣自成冷笑,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他媽少管我的事。”他多少有點心虛,罵了兩句回了自己的房間。
沈清石低頭開始收拾地上的垃圾。
這七年來,她只有頭幾年的日子算是好的。剛結婚時,蔣自成對她還算體貼,時不時幫着做一些家務。兒子滿月後,被檢查出了先天性心髒病,他和婆婆的态度就急轉直下。光是生病住院,每月的開銷就像一個無底洞,足以拖垮一個不太富裕的家庭。蔣自成後來又染上了賭瘾,她的生活就更加艱難,還在還有楊子欣和汪靜這兩個知心朋友幫襯一二。
上班的時候,她把蔣亮寄托給楊子欣的外婆,每月給她700塊錢。楊婆婆是個好人,很喜歡孩子,她每次去的時候,她都把孩子照顧地很好。
這天楊子欣也在,拉着她話了會兒家常。臨了了又提到她的生活現狀,說她這樣不是辦法。
“那你說我怎麽辦?”沈清石說。
“離婚,你離婚吧。”
沈清石只是笑笑:“還沒到那地步。”
她今年32了,這個年紀,實在不适合太鬧騰。蔣自成雖然混,從來只是口角,她不理他,他也不會太自讨沒趣。兩人同一個屋檐下,雖然貌合心離,好歹有套房子作為栖息地。要是離了婚,不說對孩子不好,她也沒那麽多精力來離婚。她到覺得現在這樣挺好,各過各的,誰也不欠着誰,感情那種事情,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裏是奢侈品。
認真說起來,她的生活要比楊子欣拮據地多。楊婆婆和隔壁的老太太老爺爺在鎮官西部合夥開了一家小超市,雖然不算富足,倒也小康。老人家生性健談,在路口健身中心的老人堆裏很吃得開,認識不少人,時常給她介紹一些待遇不錯的兼職。
出門前,楊婆婆又叫住她,問她有沒有意向做一下度假村的招待。沈清石耐心地聽老人家說,眼睛越來越亮。
鑫海度假村改建,在沿海的半山別墅區選好了新址,去年年底動的工,今年五月已經竣工。那片別墅區住的都是有錢人,鑫海度假村的消費層次毋庸置疑。這份工作算時薪,每小時80,沈清石算了算,一天工作10個小時就有800塊,頂她三分之一的工錢了。
她心中萬分感激。
出來的時候,孩子扒拉着她的手,仰着腦袋看着她:“媽媽好像很開心。”
孩子有病,吃的也不算太好,整個人看上去面瘦肌黃的。她心裏愧疚,彎下腰來捏捏他的臉蛋:“亮亮這也知道?”
“我希望媽媽開心,不要媽媽不開心。”
清石摸摸他的腦袋:“明天和後天的雙休日,媽媽要出去工作,你乖乖和楊婆婆在一起,好不好?”
孩子有點不樂意。雖然她工作很忙,以前的雙休日都是陪着他的,有時還會帶他出去玩。
“亮亮乖。”她低下頭,親他的小臉蛋。
孩子這才怒着嘴,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這次回去,蔣自成已經睡了。
房子裏一片黯淡,只有蔣明月的房間透出淡淡的燈光。房子小,只有兩個房間,蔣明月一個,孩子只能和他們擠在一起。不過,這樣也方便她照顧孩子。
小小的房間,靠門口的地方擺着一張鐵床,蔣自成睡那裏,另一邊靠窗的位子,是她自己搭的簡易木板床。孩子出生以後,他們就分開睡了。一方便是為了夜裏照顧孩子,一方面兩人也沒心思幹那事。
夜半,孩子的鼾聲響起來,她緊繃的心弦才松了松。
這孩子從小睡眠淺,她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這些年來睡前總是抱着他、給他哼唱兒歌。漸漸的,孩子在她的懷抱和歌聲中能安然入睡了。
黑暗裏,還有蔣自成的呼嚕聲,哼哧哼哧,堪比悶雷聲。
她怎麽也睡不着,起來披了件衣服,小心地打開了臺燈。這小小的一簇光暈打在棕紅色的書桌臺上,像暈染開的晚霞、昏黃斑駁的書頁,散發年久回憶的味道。
沈清石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但是今天,她一反常态,甚至拿出了壓在箱底的一個紅色木頭盒子。裏面什麽都沒有,只有一條鉑金項鏈,依稀是當你楚嘉越送的時候的模樣。現在看來,這條項鏈的款式老了,花樣也不新了,但是,在生活最困苦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把它賣掉。
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楚嘉越,誰知道世事無常。不過遇到又怎麽樣?楚嘉越顯然不記得她了。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情,說到底只是電視和小說裏虛構的故事。
貧窮的女主角迫于男方家庭的壓力不得不放棄,或者是為了金錢而嫁人?
這世上哪來那麽多的情非得已?
不過是屈服了生活,認清了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苦逼吧,所以,趁着年輕多賺錢……攤上這種老公,還不如單身,╮(╯▽╰)╭
中文系的,話說除了當老師,還能幹啥?
女主現在混這麽慘,除了出身不好,父親弟弟兩個拖油瓶外,嘉越也很大責任啊……他家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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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的夜晚,星星總是格外明亮。楚嘉越沿着海邊公路開車,心頭的思緒很亂。有鹹澀的海風順着車窗刮進來,刺得他臉頰疼。
每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開在這條路上。此地偏離城市,夜深人靜,萬籁俱寂。他能放心地想平時不敢想的事情,流出平時不能流露的姿态。
這七年來,他想過無數次再見沈清石的情景,但是沒想過會是這樣。他尾随她離開,得知她的住址,他在樓下等,最後看到她的丈夫,還有兒子。
——這個荒誕的世界。
他沒有和她說話,甚至沒有露臉,亦如白天的報告廳外,他沒有看她,一次都不敢回頭。
他在想,她此刻在幹什麽?
陪着她的老公,還是哄着她的兒子?
遠處的沙灘上卷起一陣狂風,沙子迷了他的眼睛。
他終于留下眼淚。
車子一頭撞在海邊的一棵椰子樹上,他身子前傾,狠狠磕到了方向盤,又被安全帶硬生生拖了回去。頭暈目眩,不能自己。
再次睜眼,人在醫院裏,林文東和楚家航陪着他。
“一回來就多災多難啊。”嘉航把削好的一只蘋果遞給他。
嘉越咬一口,空出的一只手摸了摸腦袋,還是有點疼,不由問道:“我怎麽了,腦震蕩?還是顱開裂,怎麽這麽疼?”
嘉航說:“那你放心,只是輕微損傷,還死不了。”
嘉越說:“出去。”
嘉航出去,把門關上。
林文東搖着頭,在床邊坐下:“還是這臭脾氣啊,做了外交官還是這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生性暴力?”
嘉越笑道:“我是病人,你別挖苦我,這樣對我的病不好。”
林文東啐了聲。
“說起來,這些年你在哪,怎麽我都聯系你?我在國外給你打長途,你也不接。”
“外交官大人,你是不知道人民疾苦啊。自從我高考失利以後,我爸就給我整軍隊裏去了,沒看到哥哥都瘦了一圈嘛?”
“現在什麽職位?”
“勉勉強強,上尉吧。”
“看不出來啊。”
“誇我還是損我?”
二人哈哈一笑,熟稔一如當初,此時門被叩響了。
“請進。”楚嘉越說。
進來的是謝飛瀾。她個子高挑,穿淺紫色的小魚尾裙特別好看,更加凸顯了身材。她不是空手來的,手裏還拎着一個保溫瓶。
“這是什麽?”嘉越說。
“你明知故問啊。”謝飛瀾一邊給他盛湯,一邊說,“你是怎麽出了事故啊?楚嘉越,你行啊,回國才多久,就出了這檔子事?當初在法國就不消停,回了國照樣我行我素。年輕人,奉勸一句,珍愛生命。”
“您別說得像我媽一樣。”
謝飛瀾端着盛好的雞湯,舀起一勺喂給他。嘉越忙說:“我自己來吧。”
飛瀾沒有堅持。
此人是他在東京銀座附近的一個酒吧認識的,說起來有點狗血,他們的關系始于一夜之歡。之後,沒想到彼此是校友,他那會兒多少有點尴尬,見面都繞着走。
直到有一次在讀書館看書時,飛瀾主動走過來,問他:“楚嘉越,你介不介意我同座?”
說得這樣明白,他當然不好拒絕。
“請随意。”
飛瀾在看杜拉斯的《情人》,英文版的,手裏邊吃一份芒果西米露,看得津津有味。他坐在一邊,能聽到她輕輕的爽朗的笑聲。半晌,她擡起頭沖他笑一笑。
“我以為你這樣的男生,喜歡看經濟政治?”
嘉越擡頭,她指指他攤開在桌面上的《中外音樂鑒賞》。
“只是愛好。”他問出自己的疑惑,“我這樣的男生,怎麽您以前見過我嗎?”
“別用敬語,我叫謝飛瀾,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或者‘飛飛’、‘小瀾’,我朋友都這麽叫我。”然後她解答他的疑問,“楚嘉越嘛,常年拿第一的人,留學生裏,誰不知道你?”她又說,“我從小喜歡有音樂天賦的人。”
他不知道怎麽回應,只是笑笑。
“有時候你真是難以接近,只能遠遠看着。”
他笑了笑:“為什麽這麽說?我不算很難相處吧。”
“我們留學生宿舍那夥人,平時大家一起出去玩,你從來不去。你這人看着謙遜有禮貌,實際上又驕傲又冷漠。”
嘉越放下書,看看她,沒有說話。
不知道說什麽。
飛瀾說:“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你還記得謝家的囡囡嗎?我爸爸和我說他不久前還見過你,特意和你提過我,誰知道你轉眼就忘了。”
“對不起。”他只能這樣說。
“犯不着。”她抱着自己的書站起來,低頭俯視着他,“以後,別看到我像避着蛇蠍一樣就好。不然,我們走着瞧。”她躊躇滿志地離開。
嘉越住了兩天院,就回到了自己新買的房子裏,朝雲臺,兩室一廳的精裝修房,只要搬了東西就可以住進去。
他打開房門的時候,明顯愣了愣。
謝飛瀾穿着睡衣在客廳裏喝茶。
“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我不能在這兒?”飛瀾的語氣不太好,不過沒和他太計較,她依然在笑。精致的裸妝,看得出是精心打扮過的。其實她的素顏也很漂亮,但是這個女人,總是吹毛求疵,對自己近乎嚴苛。
她幫他搬東西,又整理了房間,給他下面,照顧他的起居。這個下午,給他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條。
他在廚房看到兩人的茶杯和牙膏,還有兩塊毛巾,終于不淡定了。
“你不回去嗎,飛瀾?”
“你巴望着我走嗎?”她從廚房裏出來,手裏拿着一杯哈根達斯的冰淇淋,挖一勺子,抿一下嘴唇,閉上眼睛回味無窮的模樣。
“當然不是。”他說,“剛搬來,我這裏有點亂。”
“我不是幫你在整理了?”
他被噎地啞口無言。最後在他的房間看電視,放的是杜拉斯的情人,很俗套的故事,但是電影拍得凄美而現實,若幹年以後,女主角一個人留在人世緬懷當初的幸福日子,他默默無語。回頭一看,飛瀾卻打着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他覺得奇怪:“你一點也不感動?”
“假的。哪有那麽刻骨銘心的愛情?人死了,幾十年念念不忘?”
楚嘉越沒有說話。
昏暗的燈光裏,飛瀾靠過來,捧住他的臉頰,吻了上去。他怔了一秒,抱住了她。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謝飛瀾是個頗有經驗的女人,他們在國外剛開始交往那會兒,她也坦承過,在此之前交過三四個男朋友,不過都是無疾而終。
她個性剛強,甚至有點偏執瘋狂,她和他說,很多男生都受不了她,即使她美麗、智慧、家世不俗。
房子裏有內外兩間浴室,做完以後,他們各自去洗澡。他出來的時候,另一間浴室裏的水聲還嘩嘩地響。
他只看了一眼,走到陽臺上吹風。
這個城市的夜晚大多繁星點點,偶爾卻也有反常。今夜頭頂都是烏雲,看不到一絲光。他覺得那麽絕望,但是無可奈何。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都是他所不能掌控。
作者有話要說: 謝飛瀾就是謝舒寧和謝從洲的妹妹,之前提過的那個囡囡,謝省長的三女兒,謝省長以前是楚定山的下屬,所以,他們應該算是世交。她是嘉越在國外的一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