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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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彈力棉的事情雖然不算大,也不算小。要是最後這批貨不能出倉,該地分區的總監要付很大責任。周經理就是奉了謝總監的任命來視察的。

這本來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出發前心情就不是很好,這次還被幾個小輩頂撞了幾句,回去的路上心情更加郁結。

回頭把這件事和謝飛瀾一說,飛瀾沉吟了會兒,暫時擱置了當季的流行趨勢預測主題板的查閱。

她想了想:“一個禮拜,找到新的出貨商?”

“就是這麽狂妄。現在這些新人,尤其是底下那一幫人,本事沒什麽,吹牛的本領倒不小,到時候我倒要看看這幫飯桶怎麽圓場。”

飛瀾拄着頭靜靜思考,頭發被窗外的風吹起來,仿佛有盈袖的香氣。周經理擔心她受涼,到窗口要關窗,卻聽到飛瀾在她身後說:“沒事。這風多吹吹,頭腦也清醒。要是整天像那些主管一樣關在空調室裏一整天,還不憋出病來?別說辦事,腦子都不清楚了。”

“您說的是。”

飛瀾一直沉默,手中的筆任意轉着圈。周經理知道,這是她思考時的小動作,這麽些年來一直都沒改,也不敢打擾。

她忽然問:“那個銷售員,是分店的老員工?”

“不是,新來的。”周經理嗤之以鼻,“聽說,叫什麽……對了,姓沈。”

“沈?”謝飛瀾手裏的筆忽然停下來。

“是的,叫沈清石。”

“……”

上司不說話,周經理也不敢妄言。安靜的時候,默默打量她。

謝飛瀾的确是個難得的美人,高挑修長,氣質出衆。不管是穿黑色小西裝,還是美豔的裙裝,都有一種讓人側目的感覺。她的五官很立體,淡妝濃抹總相宜。尤其是一對較之主流美女不算細的眉毛,微微揚起,神采飛揚,說不出的自信。

當然,周經理跟她久了,這看似溫和謙厚的美女總監可不是省油的燈。

“小周,你怎麽了?”飛瀾在她身邊皺眉。

周經理陡然回神,臉上還有些不自然,解釋道:“我有點不舒服。”

“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你不用插手了,幫我稍微留意就好。”

周經理答應一聲,出去了。

其實這只是一件小事,謝飛瀾原本并沒有打算多做關注。但是,“沈清石”這個名字讓她重視起來。

這個名字對她來說,也算是意義非凡。

她揚起唇角,說不上笑,也不算不笑。

另一邊,于經理也把這件事彙報給了謝從洲。這種小事本來不用他過問,不過,他這次下察經過這裏,就多留意了幾分。

聽她的彙報,一開始他并沒有多加留意,只是叮囑于經理早做準備,想出辦法将那批貨出售。這種棉毛衫一旦過季,那就一文不值,與其壓着貶值,不如低價抛出。

這些一應的事情,謝從洲只是随意交代了幾句,就低頭繼續批閱文件。半晌,沒有見她離開,不由放下筆。

“怎麽了?”

“沈小姐攬下了這件事。”

謝從洲微微怔了怔,微微仰起頭:“哪個沈小姐?”

于經理輕咳了聲:“您忘了,之前在度假村見到的那位小姐。”然後把這次棉毛衫質檢到她攬下事情的經過一并講了。

謝從洲聽完始末,嘴裏不說什麽,心裏頗為贊同。說起來,不認真想想,他都忘了有這麽一號人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酒店那次,一直謙恭卑順的人,那一刻眼睛裏有點不一樣的光。

“那就随她們去吧,也算是給一個機會。人的一生,誰不會犯錯。”他說。

于經理低頭稱是,仍忍不住拿眼角看他。同樣的兄妹,謝經理争強好勝,好為人前,一直都是光彩奪目的;謝從洲的性格卻顯得淡泊,不像一個商人,倒有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覺。

成衣在店內挂了三天,至今無人問津。沈清石剛開始的自信慢慢松動,她想,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這天晚上,回去似她還在想着這件事,渾然沒注意有一輛車一直跟着她。

直到走到樓底,前面打過來一道閃亮的聚光燈。

她擡起手臂擋住這刺目的光芒,等車主下車,燈熄滅了,才看清來人。

沈清石在那裏沒有動。

楚嘉越繞過清潔員掃出的一堆垃圾,慢慢地,停在了她的面前:“我說過在宣城國際等你,你沒有來。”

“是。”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硬?像一塊石頭,連敷衍一下都不想了。”楚嘉越說着,在她身邊走了半圈,擡起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心裏一驚,退了一步。他用力握住了她半邊肩膀:“別動。”

她霍然擡頭。

他眼神冷漠,眼底不由生出一股嘲諷之意。她看着他,他面無表情地說:“我讓你別動。”

“你鬧夠了沒有?”沈清石擡手要撥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握住,她用力掙了掙,只是被他握地更緊了。沈清石眉梢跳動,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個蠻不講理的人。

她笑了笑:“楚嘉越,你真夠無聊的。現在又是在玩什麽?”

“你對我又認真了嗎?”

“沒。”她說,“不止現在,從前也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說了吧。”

他如遭雷擊,仿佛冰天雪地裏被澆了一盆熱水,整個人僵硬到極致,又發出“滋滋滋滋”的聲音,分不清冷熱,分不清現實,更沒有感觸。只是他的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抓着她的手越收越緊。

清石臉色煞白,手腕都紅了一圈。

“放手。”

“沈清石,你——”

“我怎麽?”她的聲音比他更大,用力推開了他,“楚嘉越,難道你竟然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嗎?你不過是沒有得到我而已,我遭遇的那些事,你也遭遇過嗎?”

“你遭遇過什麽?你有對我說嗎?沈清石,你從來不對我敞開心扉,你一直都把我當小孩!”

“對。”

他的眼底充滿了血絲,半眯着眼睛,冷冷地望着她。她不甘示弱,身子都在微微發抖。半晌,他才放開了她,退後了半步。

“沈清石,你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這個人簡直沒有一點認知!

根本就沒有辦法溝通。

她轉身想走,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拉住:“我沒讓你走!”

她閉了閉眼睛,慢悠悠地轉過身。他依然握着她的肩膀,只是輕輕一握,卻仿佛有千斤重。清石覺得,這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接下來的話,幾乎是苦口婆心的:“楚嘉越,楚少爺,你這麽優秀,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你何必再苦苦糾纏?”

話說的這麽明白。

楚嘉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松開了她。

她轉身上樓,他卻跟着她上來了。沈清石停在二樓階梯處:“你幹什麽?”

“就當以前的學生來看看你,不歡迎嗎?”

“不方便。”

“沒關系。”他走上臺階,“我坐坐就走。”

“……”

短短的這段路,整整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沈清石在包裏摸索了半天,發現沒有帶鑰匙,她只好敲門。門鈴響了足足好幾分鐘,蔣明月才不情不願地來開門,只半開了一條縫,她抱怨的聲音就傳出來了:“你自己不會帶鑰匙啊?神經病,有沒有搞錯?一天到晚不幹事,除了給我們制造麻煩還會幹什麽……”

門開了,蔣明月愣在那裏,仿佛吞了顆核桃哽住了喉嚨,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好,我是沈老師以前的學生。”他這樣自我介紹。

蔣明月的臉色變得非常尴尬,面皮漲紅,笨手笨腳地打開門:“快請進來。”

她從來沒想過會碰到這麽一種情況,一直心心念念崇拜的男神,有一天居然會莅臨這個破舊的小樓房。

而且,他說什麽?他是沈清石以前的學生?

蔣明月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感覺有欠真實。她一邊幫忙倒茶,一邊打眼看他,橫看豎看,都是優雅的、無可挑剔的公子哥兒,怎麽就和沈清石扯上關系了?

她扁扁嘴,更煩沈清石了。

就是她害得她今天出了這麽大的醜。

“學者是學日語和法語的吧?”泡好茶後,她有些忐忑地坐到楚嘉越的身邊。

嘉越看她期待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

“以前聽老師說,就覺得學長特別了不起。剛開始做翻譯,是不是很累?學長剛畢業,就跟的是部級的幹部?”

嘉越喝一口茶,攏着那瓷杯笑了笑:“你一下子問這麽多,我先回答哪個好?”

“随便哪個。”

他搖搖頭:“做這一行,或者做其他的,首先要明确目的。”

“那你說說,怎麽樣才能更好地升遷?”蔣明月嘻嘻笑道,見他還算平易近人,漸漸也打開了話匣,“聽說學長你出道才三四年,就已經是初級的幹部了,真讓人羨慕。”

“這種事情,羨慕不來。”嘉越說,“別的我教不了你,但是有一點你要明确。”

“什麽?”她來了興致,下意識地靠他近點。

“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想在這一行走得遠,專業技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待人處事,尤其是對待上下級。”

蔣明月的臉有些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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