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傷心家務事

“這是……”她從架子上拿起一個細頸扁圓肚的瓷瓶,發現底部有落款,“大晉一十八年禦制”趕緊扳起指頭算了算,兩眼頓時放光:“按時間算,該是前朝的第二批禦制官器,爹說過,那是花色器型最好看的一批,當時造的量少,物以稀為貴,連肅親王家裏都僅有禦賜的幾件,更別說大臣了……”她小心的捧着瓶子靠近大門口,見得胎質細膩柔糯,釉色雨過天青,瓶肚上繪的是蓮花水波紋。

“寶貝呀!”她将瓶子親了一口,小心的請進了自己的衣櫃。如今這地方歸她住,自然瓶子也是她的,傅元谌如今有了整個大晉,肯定不會跟自己計較區區一只瓷瓶。她給自己找了個最安心的借口,滿意的摸摸瓶子,關上了櫃門。

除了這一件瓷瓶,主廳架子上還擺了不少的玉石香木物什,皆是皇宮出來的好東西,曲風荷點着點着,喜笑顏開——任憑一件拿出來,都夠她吃好幾年的。

底氣一下子變足了,走路也微微生風。接着發現卧室裏的家具皆是上好紅木,檀木;牆上的畫,匾,均是傅元谌從宮裏運過來的名品;就連廚房裏的器具也是精美細致,材質上乘;院中的水井連把手都是箍了暖玉,裹了皮革的……

曲風荷一路清點,歡快的腳步慢慢變得凝滞:自己住的這院子外表甚不起眼,可裏面無一不透露着傅元谌的良苦用心,什麽東西都用的頂頂上好,卧室裏甚至比她之前的尚書府閨房都華貴精巧,這幾日她諸事煩心,根本就沒有細看,此時全部打量完畢,竟心生驚嘆,無所适從了:傅元谌似是早就知道她會住在這裏一樣,此刻,此地所有的一切,毫無保留的都給了她。

“真是的……”她揉了揉眉心,滑坐在廊凳上,喃喃自語:“傅元谌你這混蛋,這叫我怎麽還下得了手?”

……

遠在皇宮裏的皇帝此刻憂心的看着窗外,心裏忽上忽下的——天氣如此惡劣,不知風荷怎樣了?可念着昨天立下的誓言,只得強壓下擔心,來回踱着步子。

“皇上您別太擔心了,等會風雨小一些,屬下騎馬過去看看三小姐。”馮威寬慰他。

“也好,你等下過去看看。”傅元谌立刻應允。

風荷從地爐裏取了一根燃燒的柴條,小心的舉着到了廚房,慢慢塞進爐竈膛裏,又添了一個幹草把和兩根新柴。看着火大起來了,便拎着水壺在水井那打了一壺,放到了爐嘴上,看着火苗舔着水壺,頓時生出一股小小的成就感——再等一會兒就有熱水喝了。

她翻了翻廚房的食物,除了米和面,就只有一把快蔫掉的青菜和兩個幹掉的鮮筍,以及窗邊挂着的一塊火腿。櫥櫃裏還有秋嬷嬷留下的三罐油,一罐白的,兩罐黃的。以曲風荷的水平,她僅認得這三罐東西是油,至于是什麽油她就頭大了:“油麽,一罐不就行了,怎麽會有三罐呢?”湊近鼻子下聞了聞,都很香。

将青菜拿到井邊洗了洗,又比量着取了一碗米,囫囵倒進鍋裏,加了一碗水,“哎呀,鍋好像忘了涮,”她伸手想把米撈出來洗鍋,可已經加了水,不甚好撈,“算了算了,反正我自己吃,髒點沒關系。”抖抖手,蓋上了鍋蓋。

“好了,等會把火腿切了炒青菜就可以吃飯。”她非常滿意的點點頭,出了廚房。

馮威過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風力未減,以致他還沒到門口便聞見一股強烈的焦糊味。趕緊下馬敲門,只聽得裏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嘩啦”打開來了,探出一顆灰頭土臉的腦袋來,搭配着驚慌失措的眼神。

“出什麽事了?”馮威吓了一跳,趕緊往裏面跑。

風荷抹了一把臉,一邊跟着跑一邊回答::“飯糊了,廚房裏面都是煙。”

馮威跑向廚房,扒着門看了一眼,折身到水井邊抄了一桶水,直直的就朝爐膛潑去,只聽得“呲呲——”幾聲大響,水汽夾雜着黑煙蒸騰成一朵碩大的蘑菇雲。風荷心悸,連連退出廚房,躲在了走廊的柱子後面。

過了老半天,馮威才走出來,到井邊洗了把臉,這才開始詢問她:“三小姐,你在廚房做什麽了?”

“沒,沒幹什麽,我就……就煮了個飯,還燒了一壺水。”她舔舔嘴唇,現在還沒喝到水,有些口渴呢。

“鍋燒穿了,水壺也沒用了,廚房頂都熏黑了,幸虧竈臺沒有塌。”馮威掏出帕子擦鼻孔嘴角的黑煙:“三小姐,你也去洗一洗吧!”又指指水井邊的銅盆:“我已經替你打好了。”

風荷沒有動,表情很沮喪:“馮威,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我什麽都不會,連個飯都煮不好,還差點把廚房燒着了……”她靠着柱子蹲了下來,渾身髒兮兮,看在馮威眼裏分外凄涼。彼時登高游玩,無憂無慮,意氣風發,曲家三小姐白潤的臉龐上都似閃着光,哪裏想到會有如今這落魄場景?

“要不要……讓秋嬷嬷再過來?”馮威斟酌着提出建議。

“秋嬷嬷……”風荷将這名字在嘴裏念了念,忍着渴望搖搖頭:“算了,秋嬷嬷來了我也還是什麽都不會,還不如一個人,沒有依賴,多學學就會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自力更生。

馮威雖不贊同,但也不能違背她的意願,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遞給她:“既然三小姐執意一個人住,我也沒辦法,這是皇上讓我給你的,拿着吧!”

風荷打開來,卻是一包碎銀子,當下便想還給馮威。馮威出手攔住:“三小姐別逞強了,一文錢能難倒英雄漢,更何況你這麽個弱女子。皇上說了,你若是不接受,我就不用回去了。”

風荷盯着銀子不說話。

馮威趕緊加把勁:“皇上還讓我告訴你,最晚明年夏季,曲尚書就能回來了,這錢就當是皇上賠給你這段時日受罪的款項,不然曲尚書回來了皇上沒臉見他……”

“等等等等,”風荷截住他的話,滿腹狐疑:“這話真是他說的?我怎麽越聽越像你胡謅的?”傅元谌是告訴過她曲尚書明年能回,可馮威後面的話她就不信了,将袋子系好,原樣塞回給馮威:“你拿走吧,我自己能行。”顧盼影說過,男女戀人分了手,錢財上關系就得撇清了,她如今沒辦法只能住着他的屋子,至于這銀子,無論如何是要不得。

馮威見她堅決,只得不再勸說,心想這才頭一日,後面還有的是時間,說不定自己過段時間來她心理會松動些。嘆口氣,将銀子收回去,又幫她把廚房涮洗幹淨,裏外查看了一圈,臨走前囑咐了一堆諸如晚上睡覺要關好門窗之類的話。

目送馮威離開,風荷有氣無力的關上門,距上午大錘哥來已經過去大半天了,她折騰這麽久,連一口水都沒喝到,還把廚房燒得差不多,這是不是真的證明她能力低下?毫無生活自理能力?馮威遞銀子時她的确心動了,可自尊卻讓她硬是拒絕,她不想看到他們憐憫的目光,也不願接受自己沒用的事實。

“口好渴……”她嘟囔着看看身邊的水缸,滿滿一缸涼水,內心掙紮着要不要喝上幾口?

“砰,砰,砰,”門口又傳來敲門聲。

她以為是馮威又回來了,順手就拉開了門:“有什麽東西忘……大錘哥?”

周夢鶴依舊捧着食盒,另一手拎着個瓦罐,蓑衣沒穿了,穿着一件棉袍,下擺處還打了個補丁。見她這麽快就開了門,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旋即換上笑容:“我給你送飯菜過來,還有湯。”揚了揚手裏的瓦罐。

風荷呆呆的自動讓開路,周夢鶴拿着吃食走了進來,聽到身後門栓插上的聲音,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轉過頭,風荷望着他的目光似乎都帶着星子,含着些濕亮的水汽。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周夢鶴不解,趕緊放下手裏的吃食過來看她,與早上相比,她全身上下此刻又髒又淩亂。

“沒……沒事……”風荷擦擦眼角,擺手道:“我沒有想到大錘哥你還會過來……其實,像……像我這樣沒用的人,一般人應該會躲避不及,可……可是你……”她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她今天實在被自己傷透了心。

……

廳堂裏。

“我真是太蠢了!”曲風荷捧着周夢鶴送來的飯菜,大吼一聲,奮勇扒飯。

周夢鶴坐在對面的看着她,眉頭緊鎖——方才風荷對他描述了一番廚房的慘狀。

“大錘哥,你說我這麽笨,還能不能學會做飯?”她埋頭大吃的空隙裏問了一句。

“其實,會不會做飯都無所謂……”周夢鶴替她盛了一碗湯,遞過去:“趁熱喝!”

“這是……”曲風荷瞅了瞅,驚喜道:“排骨蓮藕湯!”

“嗯,我做的,用文火煨了小半天,你看合不合口味。”周夢鶴示意她快嘗嘗。

“一看就好喝,”風荷喜得眼都眯成一條縫了:“想不到大錘哥手藝這麽好,誰能嫁給你真是有福氣!”

乍聽此言,周夢鶴迅速看了她一眼,見她狀若無心的一心撲在吃食上,到嘴的話只得又吞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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