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奸妃與昏君
自從李成鹄強搶人妻一事傳至烨城後,他過往的斑斑劣跡陸續傳開,受賄,賣官,甚至是犯大不諱直呼當今皇上,即司邑青的名諱,種種的種種,這令早已失勢的李家更蒙一層羞。李弘譽甚為他的兄長不但對自己弟弟管束不及,連自己也不時藐視皇威,自然難免懲戒。由是,司邑青終于尋到時機收回禁軍首領之職,而十風就是接替的不二人選。
莫憂埋怨十風不把她放在眼裏,司邑青勸說,“他向來是這樣,禮數不夠,可交給他的事總能辦妥當。”
“我不管,以前他那副德行我就讨厭,現在還改不過來,我一定要好好治治他!”莫憂說得義憤填膺,認真模樣惹得司邑青只得搖着頭無奈地笑。
“好,聽你的,你說吧,想怎麽懲治他?”
莫憂又思索了一番:“嗯……我還沒想好。”
司邑青見她挖空心思要捉弄人的神情,“這可是我最得力的好手,你不要把他欺負得向我請辭就行。”
莫憂一愣,“我有那麽厲害麽?”
司邑青笑而不語。
莫憂這才想起,自己在宮中人甚至是整個芸姜看來已經是驕橫毒辣的奸妃了。
她極其認真地反省過自己,從對宮中女眷的折磨到前來觐見司邑青的大臣的捉弄。
司邑青說:“不用虛情假意地反省了,你沒錯。是非由我定,這是我的權力。”
莫憂嫌棄地說:“昏君。”
然後一想,奸妃和昏君,真是絕配!
“你要的一切我都會給你。”司邑青說這話時莫憂覺得他話裏有話,果然,他又接着說道,“不會比他差。”
莫憂呵呵笑着,摟着他的脖子吻在他唇上,淺淺一笑:“若是爵炎,絕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
司邑青身體有片刻僵硬,嘴角的弧度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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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憂埋首在他頸間,悶哼哼地說:“那個傾城,不是,醜奴,聽說她懷孕了。”
她很無奈,要是早點知道這個消息,上次就應該一起把事辦了,也不用現在這麽麻煩。
司邑青若無其事以食指擡起她的下巴,低頭欲吻下。莫憂微微避開,他只碰到她的嘴角便動作一滞。
“若是我的丈夫,絕不會讓我受這……”
未完的話被他堵回口中,依舊是那麽溫柔的吻,莫憂卻看見他眼中的愠怒。
莫憂正猶豫着是不是應該反抗一下意思意思,他就已經放開她。
他說:“莫憂,只有你才有資格做我孩子的母親。”
莫憂定定地看着他:“我可不會替別人照看孩子。所以,該拿那個醜八怪怎麽辦呢?”
司邑青的語氣就像為讨她歡心許諾她一石珠玉,“随你處置。”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也等着把這句話付諸實踐。
莫憂端着那碗烏黑的湯藥行了幾步,面前被反剪着雙手的女人驚恐地搖頭,臉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一簪一簪的刻畫之間卻染了墨痕,細膩光滑的肌膚上兩個醜陋的字永遠消散不去。
莫憂這才留意到,眼前這個自己取名為醜奴的女人很年輕,至少比起自己來說,這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算是毀了容卻依舊有着惹人憐愛的資本,尤其是那盈盈泛着淚光的雙眸。
二十歲的時候她在幹什麽呢,好像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至少和現在比起來,甚至她還能時不時抽空考慮自己是不是要做個老姑娘一輩子不嫁人,或許那時她就有先見之明,一個人孤獨終老是個不錯的選擇。
對了,她忘了,那時候她不是一個人,即使嫁不出去,她也不會孤獨終老。
莫憂又朝前邁進一小步,在那雙淚目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有一個輪廓,卻因為淚水的潤澤而格外清晰。在那雙淚目中,她的身形是那樣瘦削,高傲,還有,殘忍。
“啧啧,太殘忍了。還是你自己喝了吧,我不想逼你。”她把藥碗輕輕擱置在桌上,餘光示意這個叫醜奴的女人該怎麽做,“既然知道以墨洗傷口,說明你還沒有笨到家。喝了它,我保證今後再不為難你。”
她覺得這個條件已經夠誘人的了,誰知醜奴不為所動,猛地掙開兩邊抓着自己的宮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膝蓋跪至她跟前。
“娘娘,我知錯了,是醜奴該死!求娘娘網開一面,放過我腹中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啊!”
孩子是無辜的。這句話觸動了莫憂,她愣愣地看着抓着自己腳踝哭求的女人。
“求娘娘開恩,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再賜我三尺白绫也不遲,不,哪怕是受淩遲之刑我也絕無怨言啊娘娘!”
“今後孩子可以由您帶大,勿需告訴他生母是誰,讓他聽您的話,一輩子孝敬您!”
“求娘娘開恩吶!”
這是一個被逼至絕路的母親,甘願放棄一切來挽救孩子。自己的尊嚴,性命,甚至是她作為孩子母親的所有權利。
莫憂忽然有些佩服起她來,做了母親就是不一樣,和先前那個自以為有點姿色就不把一切放在眼裏的蠢女人簡直天差地別。莫憂覺得,方才自己還想親自給這樣一個令人佩服的母親灌堕胎藥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莫憂從她的手中抽回腳後退一步,緩慢而優雅,繼而轉身向外走去,拖拽在地的裙擺拂過一片看不見的沼澤,離開時不忘吩咐:“撬開她的嘴讓她把藥喝下去。”
身後醜奴追着她爬了一下被強行拉回,知道再多乞求也是無用就哭喊着:“放開我!皇上,我要見皇上!”
“滾!誰敢碰我?!我讓皇上誅他九族!”
莫憂走了好遠依舊能聽到信誓旦旦的威脅,說得跟真的似的,可惜這宮裏誰都知道,後宮事只有一人說了算,那就是她。
“楚莫憂!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蛇蠍心腸!你會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惡毒,莫憂覺得她當之無愧,不過蛇蠍心腸,她覺得蕭蛇知道有人這麽形容她的話,會覺得侮辱了蛇。畢竟,蕭蛇一直覺得蛇是世間最單純可愛的了。
至于不得好死,莫憂姑且把這話當成是對她的祝福。
如此一來,萬事都看開了。
腳下的路越走越順,路旁兩邊的風景越發單調,氣氛越發冷清。跟在莫憂身旁的一個小宮女玉钿躊躇許久,終于出言提醒道:“華姝娘娘,這再走下去,就到冷宮了。”
她當然知道這是去冷宮的路,她想去見一個人。為了顯得慎重,她特意棄了攆轎徒步而行,結果走了幾步才想起,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走着去就是顯得不慎重的最好法子。
莫憂停下腳步,頓了頓,傳來攆轎,吩咐回華姝殿。
一個冷宮裏的女人完全用不着她慎重對待,尤其當這個女人還是羯嶺公主的時候。
她不喜歡羯嶺,不喜歡羯嶺人。
羯嶺自完全能依附芸姜以來,順從讨好之意令人咋舌,就連本國公主被打入冷宮一事也不聞不問,全然是任君處置的态度。莫憂想,這還真有點像司邑青為了讨好她所做的事兒。不同的是,羯嶺從政到商,再至軍力,處處受芸姜制約,對芸姜毫無抗拒之力,所以這樣不聞不問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而司邑青,莫憂認為他十分情願滿足她一切要求并享受其中,事實是,她自己也享受其中,如果他能夠不要總是有意無意地攀比的話。他給的比殷爵炎曾經給的要多得多,她的勸說很誠懇,“邑青,你不用和一個死人比。”
她發現,自己能越來越無所謂地提起過去逝去的人,并且這個趨勢仍在加強。她甚至能玩笑地說:“幸好哥哥死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要是知道我為了不做寡婦不去守陵來找你,一定會一劍殺了我,再一劍殺了你,然後把我拖到爵炎陵中再殺我一次。最後懊悔逼我習字學畫背女經,卻把我教導成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司邑青的開導也很有說服力,“再給我點時間,待我将羯嶺國君的首級送上,你就是為了報仇而找我求助,你無愧于任何人。”
“是啊,我不愧疚,羯嶺害我失去這麽多,不報仇實在氣不過。所以,”她停了一會兒,看着他認真說道,“我本來就是為了報仇才來找你。”
莫憂說這話的時候底氣很足,雖然她想過,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沒有仇恨,她或許真的會為了尋求一人相伴而抛棄婦德。
漫漫餘生,她無法想象自己孤苦度過會是什麽樣子。
她很自私,這就是她。
“見到娘娘還不快點行禮!”身旁玉钿斥責的聲音有些尖銳,莫憂什麽也沒說,覺得自己即使是不說話也很有氣勢。
莫憂不屑去冷宮看望,于是,她傳召來了那個她想看望的人。
羯嶺八公主,安平。
安平就這樣昂首擡頭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衣衫樸素且單薄,頭上只有一只素釵,看不出曾是世人口中受盡司邑青寵愛的羯嶺公主。
莫憂開始懷疑宮裏那些流言的真假,都說她和自己很像,可要是像,就應該立刻識趣地跪下行大禮。自己在被司邑青或者說是殷爵炎寵壞以前,一向是很識實務也懂得見風使舵并且從來風吹兩邊倒。
難道是長得像?
莫憂盯着安平看了半晌,還引來了安平冰冷的注視。
“你就是安平?”莫憂微微一揚下巴,明知故問。
不說話。
“知道我是誰麽?”
不說話。
“不想知道我找你來幹什麽嗎?”
還是不說話。
莫憂的氣勢有些蔫,“……真是一點也不像。”
安平終于有了點反應,愣了愣,“的确。”
見其終于開口說話,莫憂得逞地笑了,“聽說冷宮的膳食都不好,你餓麽,要不要我再讓人烤兩只大鳥給你補一補。”
莫憂看得出,安平的冷靜及眼中冷淡的蔑視都是強裝出來的,而這一句話,撕破了她的所有僞裝。
“你這個兇手!”她憤恨地沖向前大聲斥道,和之前愛答不理的時候恍若兩人。玉钿和其他幾個宮女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怒斥吓得一震,要不是候在不遠處的影衛眼疾手快攔住她,莫憂估計自己可能又要挨一巴掌了。
莫憂很欣賞她現在盛怒的模樣,欣賞夠了才道:“我叫你來,其實是想補償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