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在幾千米之外發生的事情，林明恒自然是完全不知道的。
此時此刻他正和顧澤站在一間普通的居民屋外，顧澤神色漠然，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林明恒穿着簡單的T恤和休閑褲，臉上看不出情緒。
半個小時之前，兩人見面了——
見面後林明恒做的第一件事，是問顧澤去了哪。
顧澤是這麽回答的：“去了很久之前跟爸爸一起待過的地方。”
自從他跟林明恒坦白了他的事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要壓抑很多，之前的他和林明恒每天打打鬧鬧，彼此在對方面前都是無憂無慮的。
林明恒是真的無憂無慮，如果說他有憂慮，那也是在時空機器研究的事上；但是顧澤不是，他是內心裝着很多事，卻從來沒有跟林明恒說過。
林明恒一瞬間覺得上輩子的自己活得很失敗。
算了，先不想這個。
林明恒看着面前用藍色油漆包裹住牆壁的房屋，房屋外有高樹密葉，鳥雀在上面停駐又飛走，剛才還是晴空萬裏，現在的雲層卻忽然又壓得很低，陽光如同被屏住一般，舉步維艱地從天空中透下來。
他向前走了一步，敲響了大門。
房屋內一直沒有動靜，于是林明恒又敲了幾下，才有人急急地從屋裏走了出來。
“是誰啊？”大門被猝不及防地推開，差點撞到了林明恒的鼻子，他趕緊往後退了退。
“您好，我是……”林明恒一時間言語卡殼了。
“他是我朋友，”正在這時，林明恒身後的顧澤探出頭，他朝女人謙卑又微妙地笑了笑，“——好久不見了，徐老師。”
被稱為徐老師的女人臉色變了變，拉住門準備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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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恒離得最近，趕緊一把按住了女人的動作。
他想起了剛才顧澤的話。
“……我是林白的兒子，”林明恒脫口而出，“我想問一下您，關于我爸爸當年在辰星總部7號研究所裏的事情。”
女人的動作停住了。
她的眼神滞了很久，然後又緩緩地移到了林明恒的臉上。
最終，她還是讓林明恒和顧澤進屋了。
她已經快四十歲了，但是保養得當，臉上風韻依存。
兩人進屋後，她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熱茶。
林明恒咬着着水杯，臉龐在一片熱氣蒸騰下看不清表情。
三人都沉默着，顧澤最絕，一進屋就開始玩起了通訊器上自帶的游戲，擺明了“你們聊吧”的态度。
對面的女人名叫徐長雲，以顧澤的說法，他是當年顧澤的父親的同事，同時也曾經是林明恒爸爸的同事。
林明恒緩緩地将一杯水入喉，才看着女人，嘆了口氣。
“打擾您了。”他輕輕地說。
這句話的別有深意，在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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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的事情我并不了解，對于他的死我很遺憾，但是除了遺憾之外，我無能為力去做任何事情，”女人很快反應過來，“當年的我确實跟他是同事，但除了同事關系之外，我對他的私人生活、以及在研究所所負責的項目都一無所知。”
“但是您還是讓我們進來了。”一旁的顧澤忽然放下手機，道。
女人臉色淡然：“只是對故人的一點懷念而已，”她側頭看了一眼林明恒，“你和你爸爸……長得很像。”
她的語句末音終歸是透露了一點個人情緒，林明恒擡起眼。
“我沒有聽他說過他的工作，但有一次我問起的時候，他告訴我，他的同事都對他非常友好，其中有一位姓徐的阿姨尤其關照他，”林明恒的眉梢微微挑起，他的手指抖了抖，“那時候他說的一定是您。”
“我知道我們的到來有些唐突，但我作為他的兒子，真的很想知道他當年死亡的真相，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他是出車禍自然死亡的，”林明恒連聲音都在顫，“如果不是顧澤告訴我內情的話，我到現在都……”
林明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伸出手捧住自己的臉。
女人的表情有些許動搖。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來過這裏，我只是想知道那時候在我爸爸身上發生過什麽事，他一直是個好人。”林明恒低下頭。
女人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眼神稍有緩和。
“我媽媽從小就不在身邊，後來我父親也走了，”林明恒繼續說，“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是在做什麽工作，大概是怕我擔心，以至于連他的死亡，都是我從電子媒體上看到才得知的——”
“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女人突然打斷他，“……你能做什麽嗎？”
林明恒的睫毛顫抖着：“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我也不會做什麽偏激的事情……畢竟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我只是……”他說了一半，難受地停住了音。
女人嘆了口氣。
“你确實不應該做偏激的事，”女人出神地看着林明恒那張英俊得跟他父親如出一轍的臉，“……因為柯華德家族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柯華德家族？”
“——我并不是不想告訴你真相，只是真相往往讓人沒辦法承受，并會帶來很多沒必要的後果，明白嗎？孩子，”女人摸了摸林明恒的臉，手指在他迷茫的眼睛上方停留了一會。
“沒關系的。”林明恒平靜地搖頭。
女人想了想，才艱難地說道。
“你爸爸是當年的菲力·柯華德聘請的最出名的科學家，那時候菲力·柯華德要求他和其他幾名研究家合力制造出時空機器，作為報答，他會給予你父親最高标準的錢財和器設，但是他研究了四年，卻始終沒研究出成果……并且菲力·柯華德的兒子，在後期非常抵觸這項研究。”
林明恒的睫毛顫了顫，然後他擡起頭，難以察覺地露出了點古怪的眼神——
“菲力·柯華德的兒子？”
所謂感情，就是哪怕最殘忍的答案直直地指向了那個你重要的人，你也會确定一遍又一遍——即使你明明清楚會得到什麽回答。
“那個孩子很低調，和他幾個哥哥截然不同，我記得……是叫格裏安·柯華德吧，”女人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說，“——應該是這個名字。”
“他非常抵觸這項研究，并在後期逼走了很多的研究室工作人員，但是你父親卻堅持就職，”沒有注意到林明恒的眼神，女人緊接着說，“你爸爸當年死亡的消息被放出來時，我們所有人都明白，這一定和菲力·柯華德的那個小兒子有關。”
“你爸爸死後，負責時空機器研究的7號研究所就解散了。”
“……我明白了，謝謝您。”
在不動聲色地又問了幾個問題後，林明恒站起身，朝女人微微地笑了笑。
他平靜地告別了徐長雲，然後和顧澤一起走出房屋。
剛出門，林明恒眼中的迷茫也好、溫順也好、甚至那點柔弱，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的眼神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剛才你和她說的那些話，全都是你編的吧？”正在這時，顧澤不緊不慢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哪些？”
“……說你爸爸當年跟你說——研究所的同事很照顧他，特別是一位姓徐的女性，”顧澤說，“據我所知，你爸爸當年跟同事們相處得并不好。”
林明恒頓了頓。
“對，全都是我編的，因為這位阿姨對我爸好像還蠻有感情的，我說這些也正好能打動她，”他歪頭，臉色蒼白，“——反正也沒幾個人跟我說個實話，那麽我編幾個謊言也不過分吧？”
那樣陌生的表情和語氣，顧澤感到了一種透徹心扉的涼意。
“你……”顧澤遲疑地說。
“什麽？”林明恒轉頭，朝他陽光地笑了笑。
于是顧澤就什麽都說不出了。
正在這時，林明恒的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起通訊器，朝通訊器那邊的人說了一句“好的”。
“誰？”林明恒挂斷聯系後，顧澤問道。
“是亞爾林，”林明恒說，“他好像找我有點事，我先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