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哥哥
林瑾簡直莫名其妙，不過沒等他問葉自明為什麽被兩個人叫哥就會搞不清，他父親就回來了。
沙發上的兩個小輩中止了閑聊，一起站了起來。
“舅舅。”
“爸。”
“嗯。自明來了？坐吧。”林康健說着，大步走進來，見葉自明面前的茶幾上空空如也，又轉頭對林瑾責備道：“怎麽這麽沒有禮貌，不知道給你哥哥拿點水果吃？”
“得，你一來我就變不是親生的了。”林瑾對葉自明假意抱怨了一句，不等他爸再開口說他，趕緊去廚房找保姆切好的果盤了。
嘴上在抱怨，林瑾心裏倒沒有什麽意不平，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葉自明挺可憐的——他的姑姑林康慧和葉家聯姻的時候也就二十出頭，還是個小姑娘。這門婚事是林葉兩個家族那時為了加深合作達成的決定，她一個旁支的小姐根本沒有抗争之力，好在葉廣繼有一副好皮相，林康慧相看過一眼之後，倒也沒再多鬧騰，順順當當地嫁了過去。
只是婚姻生活并沒有如她從小幻想的那樣美好，葉廣繼長得是英俊，但性格刻板嚴肅，而林康慧是一個被自己的兄長，也就是林瑾的父親林康健寵壞了的千金小姐，她對自己婚姻的不滿在她生産時大出血，救回一命卻還是傷了身體之後，達到了頂峰。她不僅怨恨葉廣繼，也怨恨傷了她身體的這個孩子。
在林瑾幼時的記憶裏，他只見過這早亡的姑姑寥寥幾次，大多數時候，都是父親帶着葉自明去療養院看望的時候捎上自己——據說姑父葉廣繼每次出現，姑姑就會大發雷霆，情緒激動地做出過激舉動，于是每個月只能由林康健帶着葉自明去探望他的母親。
姑姑對他們每一次都極盡惡毒之能事地咒罵，辱罵林康健和葉自明尤其兇狠，等到姑姑已經去世多年，林瑾長大成人之後，他偶爾會想，他父親很少單獨前去看自己寵愛的妹妹，每次去總是要帶上葉自明一起，也許是心底有一絲懦弱，不想一個人承受變成了這樣的林康慧吧。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姑姑去世之後，他父親把對姑姑的愧疚轉移到了葉自明身上，好在葉自明和林康慧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四年前林康健在葉家的掌權人更替風波了出力頗多，葉自明掌權之後也回報給了林康健份量不輕的權益，如今林康健作為旁支在林家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葉自明這個侄子，林康健一直是相當滿意的。
林瑾正走神想到這裏，就聽見客廳裏林康健提高音量斥問道：“你是不是糊塗了？！”
“這是怎麽了？”林瑾端着果盤快步走回客廳，只見林康健對葉自明怒目而視，葉自明臉上照舊沒什麽表情，但也沒有退讓的意思，氣氛有些僵，林瑾趕緊打圓場說：“爸，有話好好說。哥，你們說什麽呢？”
葉自明平靜地重複了一遍：“我準備僞造一份我父親的遺囑，給葉璨紅葉集團百分之三十的股權。”
原本林瑾是來拉架的，哪知道這一聽就連他也沒法淡定了，脫口道：“百分之三十？！你瘋了？”
“百分之三十的持股量，既沒有一票否決權，也不能僅憑單票決定什麽，對我來說是一個相對安全的數字。”葉自明說，“我必須給他一個相對較高的份額，不然就太假了。”
林瑾忍不住問：“你寧願僞造一份給他百分之三十股份的遺囑……那原來的遺囑裏到底是什麽？難不成是你們倆對半分？不可能吧，我看姑父不是這樣的人啊。”
林康健也說：“你連百分之三十的股權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不如就直說了吧，你爸給他留的是什麽？”
“舅舅，我不想說。”葉自明說，見林康健表情不好看，他繼續道，“我不是不相信舅舅，我是不相信任何人。對自己不利的秘密，終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當時您也同意我的說法，不是嗎？”
林康健哼了一聲說：“我現在也同意這個說法。好，我們不提真遺囑的事，就說這個假的……當初你放棄了葉家的其他産業，只死保了紅葉集團，這才拿到了百分之六十七的絕對控制權，坐穩了老總的位置，再加上我的百分之十，我們加起來就已經超過百分之七十了，你準備怎麽給葉璨百分之三十？”
“剩下的持股人裏面，有兩個有變現意願的，我已經和他們接觸過了，他們已經同意有償轉讓給我，這兩人加起來有百分之十，我自己再轉百分之二十出來，這樣我還是最大股東。”
“可是那樣你的占股甚至不足二分之一，而葉璨就變成了第二大股東。”林瑾着急地說，“要是他想要做點什麽，那可就太容易了！”
葉自明斷然道：“他不會，我了解他。放在四年前我确實不敢也會可能這麽做，但現在局勢已經穩定，多出一個持股百分之三十的股東，對我來說構不成威脅，我完全有能力掌控局面。葉璨已經大學畢業了，身上卻一點葉家的家産都沒有，于情于理我都該給他一部分。”
“那百分之三十也太多了！”林康健有些暴躁地說，“我絕不同意！你平時的謹慎都哪裏去了？就算他現在和你要好，以後呢？你保證他一輩子不起異心？親兄弟還有翻臉的時候，更何況他和你算哪門子的親兄弟？”
葉自明不禁感到被深深冒犯了，但面對自己的舅舅，他壓下了怒火，面上一點沒顯，仍舊鎮定道：“所以更要現在就打消他的疑慮，給他一個足夠高的份額，讓他相信這就是真正的遺囑，杜絕他以後起訴我的可能性。”
“何必這麽麻煩？那小孩背後什麽人都沒有，他爸爸還死了，四年前我就告訴你了，多得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舅舅，”葉自明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哥哥還沒死。”
林康健也冷笑道：“也就你上趕着把人家當兄弟，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林瑾大氣不敢出，幾秒之後，葉自明打破沉默說：“不管公司股權怎樣洗牌，您的股權我絕不會稀釋，您不用擔心。”
“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麽？我沒擔心過這個。”林康健說，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暗自松了一口氣，葉家是林家重要的盟友，在紅葉集團的占股讓他在林家也能頗有地位，林瑾也二十好幾了，正是需要強有力的支撐的時候。雖然确實存着這樣的私心，但他還是擔心葉自明的，想了想緩和了語氣道：“這樣吧，假遺囑上寫給他百分之二十好了，百分之十從你自己這裏出，這樣你還剩下百分之五十七，超過二分之一，仍然有相對控制權。”
“百分之二十五。”葉自明讓步道，“我給他百分之十五，這樣我的股權仍然超過百分之五十。”
“可是……”
“舅舅，我已經決定了。”
“哼，你現在年紀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說什麽也不好使了。”林康健不高興地說，“既然這樣還來找我幹什麽呢？先斬後奏不就完了？”
葉自明知道他這就是妥協的意思了，也放緩了态度道：“我總歸是要提前知會您一聲的，舅舅。”
林瑾見這舅甥二人和解了，趕緊見機說：“午飯好像快好了，爸，哥，我們到餐廳去吧。”
葉自明其實是準備回家和葉璨一起吃飯的，但林康健也開口留了他，葉自明猶豫了一下，還是發了個短信給葉璨，告訴他自己不回家吃飯了。
吃過午飯，葉自明驅車返回葉家老宅，了卻了一樁懸在心頭四年的心事，他心裏前所未有的輕松，在門廳見到迎上來的李阿姨的時候，難得露了點笑意問：“小少爺呢？”
李阿姨接過他的外套說：“小少爺和他朋友剛剛吃完飯，在上面玩電腦呢，說是打什麽……什麽游戲？哎喲，我也不懂這些，他們在二樓呢。”
葉自明有些意外，“小少爺請了朋友來家裏？”
李阿姨茫然道：“是呀，他沒和您說嗎？我還以為您知道……”
葉自明看了一眼門口衣架上和葉自明的外套挂在一起的另一件陌生外套，皺了皺眉，擡步往樓上去了。
二樓的客廳裏，巨大的投影屏投出了當今最火的網游“耀靈”的游戲畫面，兩個分屏上分別是不一樣的角色，很明顯各由沙發上的兩個拿着手柄的年輕人在操控着對戰。
一個當然是葉璨，另一個人，出乎葉自明意料之外的，居然是他們的二叔葉廣承的兒子葉自榮。
“堂哥。”葉自榮聽到了動靜，趕緊站起來打招呼，“你回來啦？”
他面上雖然笑着，心裏卻怄得要命。他和父親原本以為葉璨一回國就叫他過來“玩”，肯定是想要和他們商量怎麽扳倒葉自明，他和父親商量了一夜，準備充足地來了，誰想到葉璨叫他來玩，就真的只是玩！每次他想要說點正事，葉璨就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敷衍都懶得敷衍他。這個只知道打游戲的廢物，怪不得葉自明根本不放在眼裏，任由他住在老宅……
因為另一個角色沒人操縱，葉璨三下兩下解決結束了戰鬥，這才轉過頭來對葉自明不鹹不淡地說：“你從林瑾家回來了啊。”
然後讓葉自榮詫異的事情發生了，今天一直對他态度冷淡的葉璨忽然間熱情了起來，親近地對他說：“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玩這個？我們換個別的游戲玩吧，哥哥……”
“小璨，你堂哥他，”葉自明看上去漫不經心地開口打斷了葉璨的話，他邊說邊放下自己剛卷好的袖子，遮住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不喜歡玩游戲，不要纏着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