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見

葉璨挂掉葉自榮的電話，帶着電腦回到卧室，家裏只有他自己，可是已經臨近葉自明的下班時間，他還是反鎖上了房門。

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葉璨熟練地給自己套上幾層虛拟地址，找出深埋在磁盤裏的一個隐藏文件夾，從裏面拖出一個應用圖标。

圖标是一只漆黑的蟲，不需要是多麽資深的計算機從業人員，但凡是平時上網多一點的年輕人都知道，這标志代表着一個近幾年剛剛崛起，卻已經犯下衆多影響惡劣的案件，國內最臭名昭著的營利性黑客組織，蟲莊。

在美國一起開發軟件的工作室負責人和葉璨關系親近，自從他神秘兮兮地把這東西當作禮物送給葉璨以後，葉璨還沒有用過，他抱着試試看的心态點開了這個人人聞之變色的應用圖标。

他準備找人定制一個電腦病毒。

這可不是為了幫葉自明斬草除根。葉璨一邊等待程序回應，一邊心想。聽說葉廣繼手裏還是有點底蘊的，雖說和紅葉集團這種龐然大物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本來就是回來搶家産的，先搶誰的不是搶呢？就把葉自明往後排一位好了。

葉自明今天回到家，意外地沒有在客廳沙發上看到葉璨。

他心裏一陣不适，這才意識到不過短短一周而已，自己居然已經适應了葉璨每天捧着電腦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的日子。

“你回來了。”葉璨聽到了開門的動靜，從卧室裏走出來，“今天我想出去吃，沒看到想吃的外賣。”

葉自明自然是對他有求必應，剛脫下的西裝外套又穿了回去，“行。”

葉璨走到門口，忽然捕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煙味。他扯過身邊葉自明剛穿上身的外套，湊近聞了聞，皺眉道：“你今天抽煙了？”

“沒有。點了一根，沒抽。”

“怎麽了，什麽事讓葉總為難到戒煙消愁？”葉璨和他并肩出了公寓門，懶散道，“葉自榮給你找麻煩了？紅葉終于要倒閉了？”

葉自明眉頭一皺，“是什麽讓你覺得葉自榮那種人能給我造成麻煩？”

“不能嗎？”葉璨不置可否道，“那可不一定。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他一家，要不是二叔那時候提醒我，我都不知道你防我跟防賊一樣。”

要是沒有葉廣繼反複挑撥，他們四年前不會鬧到那麽僵，現在葉璨回來了，又跑去認葉自榮做哥哥，還把葉自榮和他放在一起相提并論……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饒是沉穩如葉自明也有點壓不住火了，只是今天意外得知的新聞讓他暫時抽不出手來，等到解決了這個突發事件，他要重新考慮一下家族內部的分配了。

“葉自榮這個人心胸狹窄，你少接觸。你要是覺得葉自榮有本事能給我惹麻煩才和他玩在一起，也大可不必。”兩人上了車，葉自明傾身過去給葉璨把安全帶系上，“唯一能給我惹麻煩的人就是你了，你完全可以親自來。”

“真榮幸，放心好了，我一定兢兢業業。”葉璨随口道，結束了這個話題。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鬼知道那對父子被葉自明打壓了四年，急到什麽程度了，葉璨心想，算葉自明走運，自己正好要對葉廣繼二人動手。

他堅決把自己的計劃定性為見財起意，絕不是因為擔心葉自明被暗算。

今天葉璨的晚餐注定一波三折，先是被葉自榮打擾，以至于葉自明都回來了，他還沒顧得上點外賣，後來想想叫葉自明陪自己去餐廳吃也不錯，誰知道兩人在包間坐下，菜剛點好，葉自明接了一個電話就要走。

“你是認真的嗎？！”葉璨不可置信地問，“這是四年以來我們第一次一起在餐廳吃飯！你現在說你要丢下我一個人在這裏？”

“哥哥真的有急事，對不起，明天哥哥再帶你出來吃好嗎？”葉自明已經在穿外套了，“帳我已經結了，司機馬上就到，你想在這裏吃或者打包帶走都可以。”

“等等，你要回公司還是怎麽？我跟你一起去，我坐車裏等你就是了。”

“不行。”葉自明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哥哥盡快處理完，回家再陪你。”

“我說我坐車上等你！不會聽到你們公司機密！你把我一個人丢在這算什麽？”葉璨越說越委屈，這家輕奢餐廳還是他出國以後新開的，他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刷國內新聞的時候看到，發現正好是葉自明喜歡的口味和格調，不止一次幻想過要和葉自明一起來吃。想了幾年的事情，如今一朝實現，可惜另一個人全然不知這些心思，只聽了一通電話就準備扔下他。

如果他真的被葉自明單獨留在這，這是多麽難堪的迎頭痛擊啊，他心心念念了很久，就只不過為了聽葉自明的一句誇獎，你挑的這餐廳不錯。而葉自明的态度仿佛給他澆了一盆冷水，現在那些帶着桃色的隐秘小心思紛紛跳出來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內心越是受傷，越是要用最強勢的态度僞裝自己，葉璨冷然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在求你？想想清楚現在我們倆是誰在求着誰！我根本就不指望你真心實意地對我怎麽樣了，你表面功夫至少做到位吧！”

“你不能跟着我去。”葉自明沒有松口，他看上去還準備說什麽，手機再次響了。

葉自明接起來說：“我馬上到。”

對面說了什麽，葉自明沉聲問：“那我要你是幹什麽用的？”

他所有的好脾氣都給了葉璨，這一聲冷得電話對面的周助理心驚膽戰，連連保證着挂了電話。

葉璨看着葉自明，近乎絕望地發現自己忽然之間又心軟了。能讓葉自明這樣反應的事情，大概真的是很緊急的事，他原本準備再次搬出自己的絕對殺手锏，威脅葉自明留下來吃晚飯或者帶着他一起去，現在卻舍不得看葉自明那麽為難了。

“聽起來是什麽很麻煩的事，算了，你去吧，我可不想跟着你粘上麻煩，那也太冤了。”葉璨重新坐下來，嘲諷道，“來之前還說只有我能給你惹麻煩呢，轉眼就……行了，趕緊走，看見你就煩，沒了你我自己吃還清淨點。”

葉自明重新回到公司門口，周助理匆匆迎了出來。

“人呢？”葉自明問。

“在休息室裏——哎，剛才她那個兒子鬧着要走，我又不敢叫保安，誰知道他們母子兩會不會突然說點不該說的，我好說歹說勸下了。葉總，不是我說，她那兒子也太能鬧騰了，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吃東西……”

葉自明淡淡看了他一眼，周助理意識到自己抱怨太多無關的事了，趕緊閉了嘴，引着葉自明往休息室去了。

葉自明剛一進門，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就站了起來，她倒是顯得沒太失态，但坐在她身邊兒子就遜色太多了，原本他正在玩着手機，被猛然的開門聲吓了一跳，直接跳了起來。

周助理看到對面站着兩個人，再看葉自明挺拔的背影，稍一猶豫，沒有出去，而是在背後關上了門，站定在葉自明身邊，如此，房間裏便成了兩兩對峙之勢。

這其實是葉自明和舟莉第一次見面，這女人如他所預料的，有一雙和葉璨極其相像的明亮的大眼睛，她長了副小小的白`皙臉龐，即便年過四十，看上去也風韻猶存，可以想見這張臉在剛剛二十歲的時候是多麽引人憐愛。

而她帶來的兒子卻似乎是随了父親的長相，簡直就是葉自明四年前曾經看過的，段峰年輕時的翻版。

舟莉看着眼前這個挺拔英俊，面色冷冽的男人，心裏五味雜陳，然而她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上前一步款款伸出手說：“葉總……久仰大名了，幸會。”

“你好。坐吧。”葉自明說，自己先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下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如果不是他根本沒握舟莉伸出的手，舟莉幾乎要以為這個已經當了紅葉總裁的年輕人對她沒有芥蒂了。

當年，葉廣承也是這樣高高在上的身份，也是一副英俊嚴肅的面容，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外圍豔星罷了，能夠引得葉廣承對她動心，甚至後來順利生下孩子，她自然不是一個空有美貌的花瓶。

“好的，謝謝葉總。”舟莉用柔順的聲音說，她自如地收回手，拉着兒子一起坐到沙發上。

葉自明道：“我的時間很寶貴，有事直說吧。”

“葉總，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求到你頭上……”舟莉剛開了個頭，眼眶就紅了，她哽咽着道，“孩子他爸爸因為一點誤會被警察抓走了，留下我和兒子孤兒寡母的，我丈夫平時勤勤懇懇地拍戲，那個劇組居然落井下石，說他在合同期間敗壞劇組名聲，那個劇組的女主角背景大的很，現在我丈夫人還在警察局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來，女主角又要找人告我們……我知道那個劇，紅葉影視也是投資方，葉總您肯定說得上話，我真是走投無路了，葉總……”

她擡起一張淚眼朦胧的臉，葉自明感到一陣違和。葉璨從小就很堅強，極少掉眼淚，看着這樣一雙相像的眼睛哭得梨花帶雨，他有點不适應。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等她哭訴完，葉自明才緩緩開口道，“那麽我也說說我來見你想要談的事。十四年前你承諾過我父親，拿了那筆足夠你富裕地過完一輩子的錢，忘掉你生過一個兒子，走得遠遠的，此生永遠不再回東泠，這件事，你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