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早上趙莉把周小樹送到校門口：“寶貝，今天媽媽也要加班，可能會晚點回來，所以你在學校裏自己寫會兒作業，晚上你自己回家可以嗎，寶貝你應該帶鑰匙了吧。”
“嗯嗯，我帶鑰匙了媽媽，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也不是很遠，我沒問題的。”
“那你在學校裏別玩到太晚，算了，我還是争取早點來接你吧，你就在學校裏待着等我，最多也就晚半個小時吧，在學校裏寫寫作業，一會兒我給你老師打個電話說一下情況。寶貝乖乖的在學校裏，別亂跑知道嗎？”
“嗯嗯，我知道了，我放學以後在學校裏等你。”
“寶貝真乖，上課去吧。”趙莉拍了拍周小樹的肩膀，看着周小樹蹦蹦跳跳的朝着學校走去。她嘆了口氣，最近她總有些心神不定的，仿佛将會發生不少大事兒的樣子。趙莉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從來就不會出錯。
中午周小樹在學校的食堂吃飯，學校的飯一如既往地不怎麽好吃，但是周小樹也沒得選，父母中午都不在家，他已經吃了三年的學校小飯桌了，每天就那麽幾個菜，偶爾一頓肉餡兒土豆丁做的打鹵面都能讓這些學生們興奮很長時間。
吃完飯在教室裏面趴着準備睡一會兒，中午校門一關，這些吃小飯桌的學生就沒地方可去了。學校的閱覽室因為發生過學生破壞書籍的事情，也就不再向學生們開放了。周小樹經常無所事事，只好睡覺。
兩周平移一次座位，現在周小樹坐在教室的正中間，兩邊的陽光都照不到他身上。深秋時節，天已經有點涼了，然而還不到能通暖氣的時期。中午周小樹在桌子上睡覺總是能感覺到有一點點冷。
所以下午醒的時候，周小樹就沖着身後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然後下午上課的時候，就總是不經意之間就打一個噴嚏。
第一節課下課以後，周小樹上完廁所回到教室的時候，看見桌子上就出現了熟悉的小飛俠陶瓷杯子，裏面是一杯冒着熱氣的板藍根。
“預防一下，別感冒了。”
“謝謝。”周小樹聽見吳剛說的話，心裏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滋味兒，但肯定開心是主要的。
把杯子裏的板藍根一飲而盡，趕快拿着那個杯子到最近的水管那裏用最快的速度洗幹淨它，盡快拎回來放在吳剛的桌子上：“嘿嘿，好在趕在上課之前洗好了杯子，要不然再洗就很難洗幹淨了。”
周小樹笑起來有點傻，憨憨的，和他那種聰明的實際性格一點都不相符合，總是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甚至是溫暖過頭了，好像很好欺負。不過倒是沒人會欺負他，畢竟身高優勢就在這裏戳着呢，也不知道誰這麽不長眼會去欺負他。
這個溫暖的笑容落在密切關注着他的吳剛眼裏，簡直就是神好嗎。
下午的三節課就這麽結束了，周小樹記得早上趙莉送下他之後說的話，于是就這麽認認真真的坐在教室裏寫作業。
吳剛就趴在他旁邊，過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看看周小樹：“你不回家？”
“今天我媽媽有事兒，讓我等她。”周小樹看着吳剛，一歪頭，露出了一個微笑，“怎麽了嗎？”
“那我也先不回家了。”吳剛聲音很小，周小樹沒聽清楚，就投來疑問的眼神，吳剛擺了擺手，“沒事兒，你寫作業。”
“哦哦。”周小樹滿頭霧水，又開始寫起了作業。
今天的作業并不難，再加上課間和小自習的時間已經寫了個差不多，周小樹很快就寫完了。收拾好作業本，一只手托着腦袋，另一只手就在桌子上漫無目的的彈着桌面。
吳剛仿佛下定了決心，從抽屜裏拿出那本《月光寶石》，拿出一直夾在裏面的那一片銀杏葉，遞給周小樹：“送你的，謝謝那片樹葉。”
“真的？好漂亮的銀杏葉，我還沒見過這麽大這麽漂亮的呢。吳剛，你在哪裏摘的？”
吳剛沉默了一會兒：“……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這……我不能要的。”
“說給你就給你了，我有那片楓葉和你送我的那片就夠用了。平時也用不到，放在櫃子裏面積灰也是浪費。”
“真的給我了？”看見吳剛點了點頭，周小樹才把它夾緊自己的語文課本裏，最後才笑着看着吳剛，“謝謝。那個……你介意我問一下……”
“我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吳剛看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就知道他想要問什麽了，打斷了他的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上一年級的時候，她得了很重的病，然後就離開了我。在我記憶裏的模樣已經很模糊了，但我還記得那天她躺在病床上，身後就是窗戶，中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她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她的手很瘦，和我記憶裏那個柔軟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但是依然很溫柔，就像，就像……就像是秋天的陽光，或者春天的微風，感覺真的很舒服。
“說真的，我媽媽還在的時候，我爸爸雖然也不怎麽管我，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想起來就覺得我丢了他的臉，想不起來的時候就晾在一邊。想起來的時候就打兩下，想不起來就連話都說不上兩句。平時的時候我也不願意回家，就在我家樓下的那棵樹上坐着，到了飯點兒我就自己回家吃飯，吃完飯就在自己屋裏發呆。有時候我就覺得自己這麽挺沒意思的，就想做點什麽出格的事情調劑一下，真的挺沒意思的。”
吳剛依舊絮絮叨叨地說着自己這些年被忽略的生活，以及自己究竟是怎麽有意識地僞裝成的一個不好惹的刺猬的形象，周小樹就感覺吳剛現在已經忘了有人在他旁邊，他從來沒聽過吳剛說這麽多的話。他也沒想象過吳剛是在過什麽樣的生活，他一直在聽着吳剛語無倫次甚至颠三倒四的敘述，眼前漸漸出現了畫面。一個小小的男孩兒，就這麽坐在樹杈上，看着遠處的某一個點，對着自己在天上的媽媽在傾訴着自己內心的一切心理活動。
吳剛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周小樹突然抱住了他。周小樹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現在的感受，同情嗎？大概是有的，但是如果真的表達對吳剛的同情，周小樹又覺得不像是這麽一回事兒。吳剛不需要被同情，他需要……
周小樹絞盡腦汁也想象不到吳剛需要什麽，只好抱住他：“吳剛，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以後不管你遇到什麽事兒，你就跟哥說，我就算是解決不了，至少能聽聽。別老憋在心裏，對你也不好。以前沒人理你，現在有我呢，不管開心還是不開心，都跟我說，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猶豫了一下，吳剛還是在周小樹耳邊小聲說：“嗯，謝謝。”
“哈哈，咱倆抱一塊兒挺尴尬的哈。”周小樹松開吳剛，坐到座位上，“真的，我剛才是第一次見你說這麽多的話，有點懵，都不知道該幹什麽好了。我覺得你可能需要一個擁抱，我媽媽告訴我不開心的時候就跟她說，抱一抱心情就會好起來，我也不知道……哎呀，總之你不要想太多，但我剛才說的都算數的，不然我們拉鈎。哎呀，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吳剛笑了，把那些藏在心裏面的話都說出來心裏舒服了很多，他一直都沒有傾瀉的口，所有的話都只能悶在心裏。其實所有的行為都是在發洩，不管是頂撞老師也好，不做作業也好，都是變相的在宣洩，甚至還有一些是故意做給吳慶看的，你不是不管我嗎？我把天都作下來，我看你還管不管。
很孩子氣的做法，當然，沒什麽效果。
一時間兩個人面面相觑，相對無言。突然坦承心跡之後的兩個人，互相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窗外的夕陽把淡淡的水紅色鋪滿了整個教室，梧桐樹由于光線不足看起來就像是木板上的剪影畫，樹枝的影子投落到教室裏的空桌椅上，竟然恍惚間平白無故的有一種蒼涼的感覺。相對無言的兩個人剛好坐在一根樹枝的影子上，淡淡的紅光作為背景，讓兩個人就好像是曠野裏一顆枯樹上的兩只老鸹，因為寂寞而相互靠近。
打破這層尴尬的是趙莉，趙莉盡快解決了自己那邊的工作到學校裏來接周小樹回家。先找了一下王玲，王玲剛才到了教室外面看過好幾趟，發現周小樹和吳剛好像正在聊天的樣子，難得吳剛願意說話，也就沒有走進去，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批改作業。從王玲那裏聽說周小樹正在教室裏，趙莉道了一句謝就到了教室裏。一進門發現教室裏沒開燈，周小樹正和一個男生幹瞪眼兒，覺得有點好笑：“小樹，回家了。”
周小樹聽見媽媽的聲音，拎起書包就向着自己的媽媽走去，邊走邊回頭說：“拜拜吳剛，明天見。”
吳剛揮了揮手，看着周小樹牽着媽媽的手離開教室，獨自一人在教室裏沐浴着紅色的光芒又坐了一會兒，然後就嘆了口氣回家了。
王玲從窗戶裏看見吳剛離開了教室，也就把沒批改完的作業放到包裏，拎着包拿着鑰匙去鎖了教室門離開了學校。
這間學校又恢複了專屬于夜晚的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超狗血預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