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杜世音樂節
“知道杜世有個音樂節嗎?”
放學後,玲玲到BFF找boom的主唱,對他說道。
湯恩·珂萊歐和貝斯男孩坐在黑暗角落的漆木桌前,主唱則靠坐在桌上背對着他們,湯恩打量他的背影,如同打量自己早晚會上桌的珍馐。
他是有耐心的獵人,為一朝饕餮盛宴準備大量珠玑和精美餐具,但他的獵物似乎不太老實。
衆所周知,boom的主唱長得很妖嬈,性格也很妖嬈,整個人神秘又迷離,給人以“忍不住接近,又怕沾一身冰碴”的感覺。
他今天穿了BF風的襯衣和外套,中氣裏帶點女性的文雅,本就精致的五官在幹練短發的映襯下如仙如畫。
“我上學時一直聽說杜世三年一次,沒見多特別。”他的嘴臉弧出笑意,似蔑似盼。
“我聽說b站突然冒出個女裝大佬,簽名叫‘猶抱琵琶半遮面’挺NB的。”玲玲掏出手機,在主唱面前打開那人的主頁,頭像是個大大的橙子。
就這麽個gay氣外漏的僞娘,卻意外得到腐女們的一致好評,注冊三天,圈粉過萬。他用琵琶彈奏現下流行的古風歌曲,《春山眉黛》《白鷺歌》《山鬼》等;有漫展邀他去助陣,但他回複說,過兩天再杜世有個比賽。
消息被有心人截圖,立刻不胫而紅,好多萌妹紙禦姐紛紛表示要去杜世看望這顆小鮮肉,給他加油助威。
兩人深處一隅昏暗中雲淡風輕的談論着,然而比賽就在明天,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她從口袋裏掏出四張門票,遞給主唱。
主唱看着票就笑——歸根結底,她只想請貝斯男孩去,只是人家不肯,所以才大費周章的把所有人一鍋燴了。
湯恩說:“我最近有很重要的會議,你們去吧。”
“只是看個比賽,不耽誤,陶冶下情操嘛!”她笑說道,一雙冰潔大眼卻觑向主唱。
這是一個奇怪的朋友圈,像标準的五角星,必須找準自己所在的點,否則就會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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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他去不去。”主唱也不看人,只顧放冷刀。
玲玲沮喪的問:“那你去嗎?明天下午這裏好像也有演出。”
“去吧,我還沒去過。”
“那太好了,明天早上八點,我們杜世門口集合,”她把一疊票塞進他手裏,歡呼離去,“明天見!”
主唱轉身便把票扔在桌上,有一張滑到邊緣,剛好展現在貝斯男孩的垂眸處。
他将票捏在手裏,幽幽的說:“我以前學西洋樂,也幻想能去杜世比賽。我覺得不該對她太慈祥。”
拖泥帶水的拒絕更傷人,如若愛是欺騙,離開才是最好的結局。
“你的思想老了,人也顯得慈祥和藹。”主唱一句話把大家都說笑了。成熟的另一種表現被俗套成“小老頭”,這實在讓人覺得難過。
我們努力成長,但心不能老,還要保持不斷地學習和冒險精神,應該對世界充滿好奇直至死亡。
這期間,康明宇全程坐在後排的藤椅上窺探着,等他們離開後,他立刻打電話給小蘑菇說:“徒弟,給我弄個嘉賓位置呗!”
“傻逼,就你長得帥!”
康明宇:“………”
杜世的比賽分三個階段,從民樂到西洋樂層次不等。換言之,最後得獎的有可能只是拉二胡的,但人家更能诠釋藝術,彈肖邦的也比不了。
杜世是V省最權威的音樂藝術指标,門票賣到兩千一張,兒童免票,為的就是提升整個地區的藝術概念,培養更多藝術家和一流聽衆。
宋玦所在的大學有六位同學被選中參加比賽,僅僅初賽就會去掉五個人,競争激烈。
這一天,他早起去小區裏跑步。初夏的清晨還很涼爽,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努力用最平靜的心态迎接比賽。
他給自己做早餐,把烤面包切片,然後用模子摳出一個愛心,擺在餐盤右上角,再将牛肉火腿如法炮制,填滿面包缺失的愛心。
用番茄醬在煎蛋上寫fighting,牛奶裏放芒果肉并插上吸管。他把培根卷起來用幾根意大利面條纏上——大半年了,他都沒給自己做過這般認真的早餐——只為犒賞自己,也鄭重警告,沒有雖敗猶榮,一定、一定要拿下!
八點選手入場,八點半評委就位,八點四十觀衆入場,九點正式比賽。
他們的準備時間很短,所以老師說:“杜世沒什麽了不起,就當個模拟考試弄一弄,你的愛與藝術不是它能定義的。”
但小蘑菇對自己另有嚴格的要求,拿下比賽他就去幫二次元助攻,早晚成為古風音樂的新高度。
早晨,康明宇打扮得當,便到杜世門口等候。寥寥無幾的學生在水池附近游蕩,或穿奇裝異服,或西裝革履,或一頭銀發還帶了特定的美瞳。
其中有個cos,是高中時特別流行的女主《灼眼的夏娜》。
很快,他注意到一個凸出的腦袋,黑色馬尾辮垂在右肩,斜挎一個LV包包。
也不知從那個時代傳下來的古訓,非要窮養兒子富養女,搞得男生無比苦悶。
近看之下更是驚為天人,這不就是名為玲玲的姑娘嘛!
玲玲對康明宇的厭惡比他想象中更甚,本來笑若春分的臉,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刮起了寒風,攫然背過身去,轉而就笑靥如花。
“這裏!”她伸長胳膊揮攉,在人群中樹立粉紅色的旌旗,迎接自己的夥伴。
半小時內,人群從初夜零星逐漸聚積成滿天繁星,竟如鴻雁身上的羽毛一樣數也數不清。
最後,他只見到一個背影,瘦瘦的,冷冷的,面無表情排十二指腸一般的隊伍後面,被遮擋,被推擠,直到消失不見。
“康明宇?”小蘑菇在場廳的自動售貨機前買水,回頭還以為見了鬼。“你怎麽在這兒!”
康明宇把橘黃色卡片搭在高鼻梁上,兩眼晶晶得意,“有票還不讓進,你當這是監獄啊。”
小蘑菇從出口摸到兩瓶尖叫,扔給他一瓶,“你哪來的錢買票?”
康明宇故作高深的摸摸下巴,“誰跟你說我是買的,我在門口撿的。”
“逗我吶,有這等好事?”
“不信啊,”康明宇把錢包掏出來,裏面有張照片,boom樂隊和五六個高中生的合影,夾在手掌大小的黑色皮包裏,“這就是幸運的證據。”
小蘑菇差點暈倒,“撿到東西不交公,你還有理了!”
康明宇不緊不慢的敘述,“你這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思想喽,裏面又沒錢,可見是個窮鬼撒,窮鬼還在乎丢沒有紅票票的錢包嗎。”
“你手裏拿的票就是錢,兩千二百塊,一分不少,走後門都拿不到免費票。你這不是幸運的證據,是別人不幸的證據,快滾,我可不希望別人以為我認識你!”
康明宇:“………”
就在二十三分鐘前,他走在boom主唱身後一米遠的地方,随人群向杜世入口擁圍。
在中國,一切瘋狂的追求都無秩序可言,比如粉絲見面會,簽字售書會,演唱會,或者更接地氣的游樂場,總之——只要和“人們”有關,你的腿就絕不長在自己身上。
你只能被推來推去,或者你認真排隊,從淩晨排到傍晚,然後你發現沒排隊的人都進去了,而你還在外面,身邊仍有後援團和保安苦口婆心的勸說大家不要擠,保持秩序。
大概被人群沖散了,他看到貝斯男孩堅定的從人群中擠出來,錢包從口袋裏脫落,其餘的票還攥在手心。
康明宇默默的撿起地上的錢包,揚長而去。
結果沒走多遠,他又在噴泉背面遇上boom主唱和他的朋友們了。
貝斯男孩說,弄丢了票,我不去了;女孩說,別,反正湯恩不來;boom主唱說湯恩已經來了,然後就是康明宇看到的最後一幕,白襯衫在售票口面無表情的買票。
康明宇心想,“承蒙老天眷顧,看來我是來對了。”
比賽開場時,燈光營造出華麗的巴黎宮廷風,許多女孩穿着歐式長裙,含笑鞠躬,像拉拉隊正為籃球比賽熱場。
每個選手都是演奏者。和配樂不同,他們的音符會說話,直戳人心。
民樂在藝術的海洋裏明顯處于劣勢,有人覺得民樂土,譬如非洲也有他們的音樂,直叫人一聽到音符就圍着火堆跳舞——引申的為上不得臺面。
中國古樂器也有嫌隙,西方似乎更重視我們樂器中存在的歷史和內涵,對我們彈奏的音樂就如春風過驢耳。
中場時,小蘑菇抱着琵琶坐在支架圓凳上,手指輕柔的撫弄琴弦,發出微顫的嗡嗡聲。
燈光打在他修飾過度的面容上,一層層光暈忽明忽暗。他帶着面紗,背後墨色長發形似地毯,立刻引起一片群衆的熱烈鼓掌。
康明宇用嘴巴思考也能知道,鼓掌的都是二次元瘋子,虧得保安仁慈,不然就要把奇裝異服的怪咖清出去了。
音樂起,四周靜如春湖,随着昭君出塞一曲而心情起伏。
我國音樂歷史上有不少描寫昭君出塞的樂曲,尤其是提到琵琶,大多和昭君出塞的故事聯系在一起。
在《一素子琵琶譜》中新調6首之一,為《昭君出塞》,華秋蘋《南北二派秘本琵琶譜真傳》的浙江陳牧夫派琵琶曲目中有《昭君怨》,後來李芳園在《南北派十三套大曲琵琶新譜》中描寫昭君出塞故事的套曲《塞上曲》。
比賽除了要有實力,選材也必然高明,剩下的絕大部分還要靠幸運。
康明宇覺得自己就挺幸運的,他撿到了票,還正好坐在boom主唱和湯恩之間。
“你怎麽會在這兒!”玲玲見到六排十三號座上有個讨厭的人,掐腰怒視。
康明宇厚臉皮的傻笑,拿出票根給她看,“我的票,六排13號,沒毛病!”
玲玲的票是托內部訂票員特選的,湯恩和主唱在一起,另外她和她的心上人坐在後排相同的位置。現在湯恩好不容易買到與boom主唱相隔的座位,他們中間應該沒有人才對。
湯恩狠狠瞪向康明宇,如是警告。他卻洋裝看不懂,自顧自的傻笑。
“沒見過你這樣的渣。”
湯恩第一次跟他說話,并一度告誡自己,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他活到現在絕沒見過比康明宇更差勁的人。
“等等,湯恩,坐下來一起看呗!”康明宇拉住對方的手腕往回拽,本來狹窄的過道根本沒有趔趄的機會,湯恩不偏不倚,把他撲了個滿懷。
燈光驟暗,群衆場上寂靜混黑,臺上響起琵琶叮叮如鈴,康明宇所在座位的圓型小範圍內目光不約而同的聚積到湯恩身上。
湯恩擡手給他一大耳刮子,打的脆響,周圍觀衆又是一陣唏噓聲,還以為是聽那《昭君出塞》有感而發的。
康明宇長這麽大也沒被人打過啊,現在還不是卻捂着臉裝委屈,當真是種新鮮體驗。
“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的,”他用衣袖順勢給他掃掃座位,“你坐,現在已經開場了,不能亂走動,人是有涵養的高級動物。”
他說的一點不害臊,絲毫不認為自己剛才的舉動更像低級動物。湯恩的目光跳過他,看向一旁的主唱——他低頭在手裏屏幕上敲打。
“他看到了,”湯恩知道,“可他不介意。”後者才是思想上的重點。“他不介意有人抱我,我連生氣的理由都沒有,一切都像個笑話。”
曲停,掌聲如事先排練好般整齊共鳴,唯有這三人吃了啞巴藥似的不放一聲。
中場休息時湯恩就走了,康明宇沒跟出去,繼續諧趣的看着他渺小在遙遠邊際的背影。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康明宇這個人啊,特能燥,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不求深謀遠慮而後成,卻一定要金戈鐵馬的出擊,管對方咋想,先作起來。
“賤神,衆神都癱瘓了你不管?”比賽結束後,兩人去咖啡館小聚,康明宇點一杯曼特寧,小蘑菇喝意大利咖啡。
“我正在努力整頓。”
“傻逼。”
王小波有篇雜文強調,人要勇于承認錯誤,改不改可以随心情而定,但一定要承認自己總會在不經意間變成傻逼。
康明宇盯着咖啡杯一陣傻笑,沒錯,他是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