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杜鵑(二)
天氣是愈發的冷了起來,但是宮裏洋溢着的喜氣卻是再低的溫度也凍結不了的。
若歡端着一盒點心進了翠碧閣,看見衣着單薄的倚在榻上的那人,趕忙上前替她披上了件衣服,“貴人,天兒冷了,您多穿點,這要染上了風寒,難受的還是您自個兒。”
姚茉從窗外的竹子中收回了視線,語氣當中是說不出的哀怨,“我聽聞皇上今日安排了不少人進宮探親?”
若歡點點頭,“是,除夕這樣團圓的日子,皇上體恤那些服侍的宮人,所以安排了他們家裏人進宮探親。”
不然的話,她作為一個一等宮女,是怎麽也輪不到她親自去拿點心的。
見姚茉流露出羨慕的神色,若歡心中也泛起一絲心疼來。以往小姐都是在家過年的,那時候可比現在要熱鬧多了。
“我竟活的不如那些宮人。”姚茉這樣說着,竟落下淚來。
若歡心頭一跳,趕緊說道:“貴人怎麽能說這樣不懂事的話來,您是貴人,怎麽能和服侍的下人比呢。”
“有什麽區別?至少她們還能看看家人,年紀到了或許還能好運的離宮,而我這一輩子,怕是都要困在這一方天地中了。”話音剛落,從門口中就傳來了人鼓掌的聲音,姚茉心一驚,趕忙下了榻。就在這時門也被人推開,來人噙着笑,手掌還拍的啪啪作響。
“妹妹有這樣的想法,做姐姐的我實在是驚訝。”
開口的這人穿着一身赭紅的白禦寞炎裙,腳上是一雙寶相花紋雲頭錦鞋,手裏還拿着一個纏枝牡丹翠葉的暖手爐。
若歡先一步反應過來,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奴婢參見惠妃娘娘。”
姚茉也跟着行禮,“妾身參見惠妃娘娘。”
“妹妹不必多禮。本宮想着今日是除夕,一個人在宮裏冷冷清清,于是出來各處轉悠了一下,倒是沒有想到能聽到妹妹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意外了。”
若歡聽見這話,心都差點吓停了,這要傳出去,對姚茉實在不利。在門外守着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幹什麽吃的,連來人了都沒有人通報一聲。
“讓惠妃娘娘見笑了,貴人只是太過想家,都是玩笑話做不得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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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惠妃輕笑一聲,扶了扶自己頭上搖曳着的發簪,“那倒是可以理解了,只是隔牆有耳,誰知道你是玩笑話還是真心的呢。下次妹妹說話可千萬小心一些,不要讓本宮這種人聽了去了。”
姚茉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多謝娘娘提點。”
“咦?”惠妃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音,腳步翩跹地走到姚茉身邊,輕輕的摸到她的腰際,“你這玉佩可真是眼熟,本宮上次似乎看見公主也有一塊一樣的,倒不知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和能力能和公主佩戴一樣的玉佩。姚茉咬了咬下唇,艱難道:“是一位故人贈予我的,惠妃娘娘也有意見?”
肖惠“啧啧”兩聲,拉開了和她的距離,“這樣一激就生氣,和溫婉賢淑這樣的描述實在是搭不上邊啊。”
姚茉目光冷上了三分,“娘娘到底是什麽意思,可以明說。”
“哦?這麽多人,你确定要本宮明說?”
“若歡,你先下去吧。”
若歡是她從家裏帶過來的人,她是極其信任她的,但是肖惠這樣開口,無疑就是想和她單獨聊聊。
“是。”在若歡離開了之後,肖惠也揮手摒退了自己的宮人,等到房間就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她慢條斯理的坐到了榻上,吹了吹自己塗的豔紅的丹蔻。
“拐彎抹角的說了這麽久,說的本宮都有些累了。”
“娘娘大可一來就表明來意。”
“哦?這是怪我磨蹭了?”肖惠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又咯咯地笑了起來,“本宮怕開門見山,會吓到你。”
姚茉和肖惠平日裏根本就沒有什麽交集,只是在宮裏住了小半年,多多少少會見上那麽幾次,但是肖惠這人很是高傲,一般是不會搭理她們這些位分低的妃嫔的,這下她過來,還和自己說這麽多的話,姚茉這心裏忽然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皇上給公主賜婚的這件事情你知道吧?”
聽到“公主”這兩個字,姚茉心中酸澀難當,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公主的賜婚對象是誰吧?”
姚茉敏感的察覺到這話中試探的意味,朝着肖惠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娘娘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往後你的好日子應該要來了吧,畢竟青梅竹馬娶了皇上最為寵愛的公主。”
青梅竹馬......
是啊,她和梨澈從小一起長大,的确是當得上“青梅竹馬”這個詞。
在姚茉還在分神的時候,肖惠上前輕輕的摸了一把她的臉,“這張臉也是十分的誘惑人呢,也不知道梨大人日日對着這樣清麗的美人,有沒有一點動心呢?”
姚茉側過頭,躲開了她的手,“娘娘在說些什麽,妾身真的聽不懂。”她不笨,為了自己好,也為了梨澈好,都不能讓他們兩人扯上一點男女關系。
“哼。”肖惠輕哼一聲,“本宮能來就是有十成十的證據,你也別假裝聽不懂了,若是本宮真的想對付你,早就回禀皇上了,今日過來,本宮是來和你談條件的。”
姚茉抿唇,并不相信肖惠的說辭。
肖惠無奈的嘆口氣,“你怎麽這麽犟,實話和你說了吧,是梨澈托人問了你的情況,生怕你在宮裏過的不好。本宮在宮裏這麽些年,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權利的,稍微逼供了一下,對方就全都招了。”
“他不是這般輕率的人。”說完之後,姚茉懊惱的皺了皺眉頭,後悔搭了肖惠的話。
“看來你很了解梨大人啊。不過萬事別太過篤定,有時候被情愛沖昏頭腦,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也說不準的。”
“娘娘說笑,我和梨大人只是兄妹情誼,哪裏談的上什麽情愛呢。”
肖惠見她還是不信,遺憾似的開口:“那可真是可惜了,本以為是郎情妾意,沒有想到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說着,她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既如此,這封信本宮就還給梨大人了,就當本宮這次白跑了一趟。”
雖知道這可能是陷阱,但是姚茉盯着那封面上的字跡,還是猶豫了。在肖惠起身的時候,她一咬牙,開口喊住了她,“娘娘留步。”
“怎麽,又想要了?”肖惠露出戲谑的笑來,晃了晃手中的信件。
“妾身、妾身當梨大人是親哥哥,想要看哥哥寫的信也無可厚非。”
“你這人真是。”肖惠随意的把信丢在了榻上,“行了,看完了你親哥哥的信,有什麽想法再來找我。”說完她轉過身,自己拿起挂在牆上的披風就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姚茉宗覺得肖惠咬字的那個“親哥哥”很像“情哥哥”。
她捏緊手裏的信件,目送着肖惠離開,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猛然湧進來的風揚起了她的衣擺,姚茉被風吹的眯了眯眼睛,不自覺的流下淚來。
若歡進門來,反手關上了門,看見姚茉紅紅的眼眶慌了神,“貴人怎麽了,是不是惠妃娘娘對你說了些什麽?”
“沒,就是風太大迷了眼。”姚茉擦了擦眼淚,開口道:“剛才在外面服侍的那些人你都喊進來,我平常就是太好說話了,讓她們都忘了我是才是她們的主子!”
“是。”若歡出去喊人,姚茉小心翼翼的把信放在了自己的枕頭底下,“梨澈哥哥......”
在外面服侍的人不多,總共也才兩個宮女一個內侍而已,今日那個小內侍已經被安排去見家裏人,所以只剩下了兩個宮女。
姚茉喚了人進來,端起茶杯慢慢的吹了一下茶水冒出來的熱氣,“今日怎麽沒有嬷嬷安排你們去宣武門見家裏人呢?”
其中一個宮女磕頭回答道:“回貴人的話,奴婢們只是粗使宮女,還沒有這種資格得到這樣的恩典。”
“這樣說來你們就沒有去宣武門了?”
“是......”
姚茉聽到這個回答,直接伸手就摔碎了手中的茶杯,裏面的熱水飛濺開來,有些水珠濺到了那兩個宮女的臉上,只是她們卻不敢擦,慌張的跪趴在了地上,“貴人饒命啊。”
“呵,你們既沒有去宣武門探親,惠妃過來你們都是死的嗎?看來是平日裏我對你們沒有什麽管教,讓你們都忘記了我翠碧閣還有規矩!”
“貴人息怒啊,惠妃娘娘一進門,她身邊的宮人就上前來讓奴婢們不要聲張,真的不是奴婢擅離職守啊!”
“哦?她讓你不要聲張你就真的一點動靜都不出了?”
跪着的兩個宮人啞口無言。
“既然你們這麽聽惠妃娘娘的話,我就做個順水人情,把你們送到惠妃娘娘的宮裏去吧。”
“求貴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兩人把頭嗑的咚咚作響,看的若歡的額頭都有些疼。
“既然不想走,那你們就要記住,你們是我翠碧閣的宮女,而不是她頤和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