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丁香(三)
幾人行到了一處廂房門前停下, 小沙彌雙手合十轉向梨母問道:“不知哪位是梨夫人的兒媳?”
梨母往後看了一眼, 朝着蘇棠招了招手,蘇棠見狀也上前乖巧的站在她的身邊,梨母介紹道:“這位就是婦人的兒媳了。”
“阿彌陀佛。夫人好福氣。”
“哪裏的事。”梨母見他絲毫沒有帶她們進屋子的意思, 有些捉摸不透的開口:“不知小師傅能否引薦一下?”
“那是自然的, 只是慧空大師喜靜,這麽多人進去恐怕會引得慧空大師不喜。”
梨母聞言了然道:“那就請公主進去即可,我同女兒在此等候便可。”
“那這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小沙彌得了話,伸手敲了敲門, “慧空師祖,長樂公主拜見。”
“快請。”裏面傳出一個蒼老的男聲,想來就是慧空大師的聲音了。小沙彌得到首肯, 伸手往裏指了一番,“公主請。”說着他又看向梨母,“那就煩請梨夫人和梨小姐在此稍等片刻了。”
“無妨,小師父請進吧。”梨母說道。
因為聽他說慧空大師不喜人多, 所以蘇棠只帶了念夏進去。從房門外看這廂房似乎不大, 但是走進這裏面才發現這屋子裏面別有洞天。光是那座巨大的佛像,就瞬間震住了蘇棠。
蘇棠小聲地詢問道:“大師是住在這裏嗎?”得到小沙彌肯定的回答之後, 她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住在這裏不會害怕嗎,這尊佛好像很兇的樣子。
把人帶到了一處圓桌坐下,小沙彌開口道:“二位稍坐片刻,我去請慧空大師出來。”
小沙彌返身進了一個小隔間, 片刻時間就出來了,他的語氣帶些歉疚,“能勞煩長樂公主親自進去一趟嗎?慧空大師年過百歲,身子實在不便。”
念夏聽到這個說法當然是下意識的想跟着的進去,只是一邁出步子就被那個小沙彌給攔住了,她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小師父這是何意? ”
那小沙彌被兇了一句也不見生氣,依舊笑眯眯地說道:“慧空大師不喜見外人,所以勞煩姑娘在此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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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念夏冷笑一聲,“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新規定,公主千金之軀,奴婢可放不下心讓她一個人進去。更何況——”她看人的眼神都帶上了懷疑,“難道公主對大師來說,就算不得外人了?”
在小沙彌不知該如何解釋的時候,從隔間裏頭傳出了聲音:“老衲與公主雖沒太多接觸,但還是有幾分機緣在的。當年公主出生的百沐禮,就是我替公主行的,不知這般說法,能讓念夏嬷嬷放心嗎?”
念夏一愣,随即朝着廂房下跪行禮,“奴婢罪該萬死,不知裏面是——”
“罷了,別提那些俗號了。”老人似乎不想他再說下去,淡淡吩咐道:“還是把棠丫頭帶進來我瞧瞧吧。”
“是。”念夏輕應一聲,重新看向那小沙彌,“是奴婢多慮了,還望小師父見諒,幫奴婢帶着公主進去吧。”
小沙彌擺手,“這些都是我應做的。”
蘇棠一進門就看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軟榻上帶着些慈祥的笑容看着她,她有些好奇開口問道:“你是和尚嗎?”
“那你覺得我是嗎?”老人似乎不吃她這一套,笑了笑反問她來。
“我覺得不是,因為你都有頭發的。”她們從大殿一直走到這邊來,一路上碰見的和尚可全部都是光頭。不說其他人,就單說這個為她們引路的小和尚也是光頭。
老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小丫頭想法倒是蠻多的。”他從自己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伸出手來。”
蘇棠朝着他伸出自己的手,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掌上就被覆上了另外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她疑惑的擡起頭來,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永安王?”
蘇朝輕聲笑了一下,“還是這般生疏的叫我嗎?都說了往後你可以叫我哥哥。”
坐上的老人不滿自己就這樣被忽略,重重的咳了一下,“阿朝你這臭小子,我說了你可以出來了嗎?”
“太爺爺恕罪,這不是許久都沒有看見糖糖了,所以一時有些得意忘形了。”蘇朝讨好似的上前幫着老人捏了捏肩,“想來太爺爺也不會讓我在那裏面憋太久的對不對?”
那老人輕哼一聲,語氣裏并無責備之意,“你倒是我肚子裏面的蛔蟲了?”
蘇棠有些看懵了,正想折出去找念夏的時候,又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糖糖。”
她驚喜的朝着聲源望去,“梨哥哥?”從那屏風後面走出來的不是梨淵還能是誰?
見好友出來,蘇朝不滿道:“你出來這麽早做什麽,你一出來 ,她哪裏還能聽進去我和太爺爺講話。”
老人撫了撫自己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開口說道:“我對棠丫頭可沒有什麽好說教的,你自己要說可別拉上我。”
“诶,你還是不是我太爺爺啊!”蘇朝見他不站在自己這邊,氣的跺了跺腳。老人見狀又哈哈大笑起來,這幅模樣實在是和外面孫兒繞膝的平常人家的老頭沒有什麽不同。
梨淵輕握住她的手,有些感慨道:“想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可是我們在家不是天天見面嗎?”蘇棠仰頭,不解的問道。
梨淵握住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随即又松開了幾分,“別說這些了,讓我看看你後頸的傷。”
因為屋內男眷較多,所以梨淵也就是掀開領子往裏面看了一眼,雖說還有些烏青,但是至少按下去已經不痛了。替她理好領子,梨淵雙手捧住她的臉頰,“下次不許再擋在別人面前了,要是被我知曉的話,我就再不理你了。”
這可真是好大一個威脅了,蘇棠慌亂的點頭,趕忙答應了下來,“我肯定不會了,梨哥哥別不理我。”
一邊的蘇朝看着這兩人親密的姿态,難免有些吃味,“糖糖你眼中就只有梨淵一個人嗎?”
“啊?”蘇棠反應遲鈍的往他那邊看了一眼,純澈的眼神仿佛在問“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蘇朝:“......”心碎,完全心碎。
梨淵好笑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好了,來這邊坐着休息一下吧。”
和慧空大師坐到了對面,對方遞了一塊糕點給她,“棠丫頭,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蘇棠接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等到一塊糕點全部都吃到肚子裏面這才說道:“糕點蠻好吃的,不過我不叫棠丫頭,我叫蘇棠,你也可以叫我糖糖。”
慧空大師點頭,嘴角的笑意一直消散不去,“好,叫你糖糖,誰給你取了個這樣的名字?”
這話一出口,蘇棠的頓時愣住了,從自己有記憶開始,她好像就叫這個名字了。可是到底是誰取的,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可是腦海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忘記了一樣,就在這時,她眼前似乎飄過一個人的身影。蘇棠皺起眉頭,想要認真分辨一下這個身影是屬于誰的,可越着急想知道,那人就越走越遠,她剛想擡腳去追,就被人扶着肩膀一通搖給搖回了神。
蘇朝有些擔憂的看向她,“糖糖,你剛才在想什麽呢?”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個人......”她呢喃道,“但是我看不清楚他的臉。”
她說話的模樣有些出神,看的蘇朝身上都有些悚然,“別在寺廟裏面說這些吓人的話啊。”鬼神這些事情他雖然不信,但是這也架不住他怕啊。
梨淵也皺着眉頭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好像有些燙了。”說完又替她把了把脈,“看來是受了風寒了,還是讓外面的人帶她先回去吧。”
“好。”蘇朝點頭,轉頭對慧空大師說道:“太爺爺,那就再麻煩您了。”
“可憐的棠丫頭。”慧空大師把剛才沒有給出去的平安符放進了她的掌心,“雖然沒有外面的人傳的那般玄乎,但是總歸算是有個寄托吧。”
蘇棠看着自己手中那折着的黃色符紙,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把抓住了身邊蘇朝的手臂,“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人是誰了!”
在蘇朝疑惑的目光中,她開口說道:“是你,是你給我取名叫糖糖的是不是?”
這下換蘇朝愣在原地了。
那還是她五歲時候的事情。蘇棠并不是一出生的時候就得了柳貴妃的嫌棄的,至少在三歲前,他的母妃還是十分疼愛這個女兒的。當時她還總是抱着她,對蘇棠的稱呼也是膩死人的“娘的心肝甜甜”,這話被皇上和他撞見過了好幾次,于是就默認了蘇棠的乳名就叫“甜甜”。
可是等她漸漸大了,母妃對她的态度就愈發差了,有時候月餘兩人也見不上一面,即使見上了母妃也只是冷淡的喊她一聲蘇棠。蘇棠那時候正是需要母親關注和愛護的時候,為着這事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不過這些事情對蘇棠來說哭過就好了,真正讓她徹底傷心的還是在生辰那天,柳貴妃同她說的話。
自那天過後,就再也沒人喊過她“甜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