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杜若（六）
站在府外的空地上, 蘇棠聽到狀元府內的喧嚣, 有些心虛地扯了扯梨沛的衣擺，“沛沛，你說我們就這樣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呀？”
梨沛比她更要心虛一點, 但是想到梨淵對她說的話, 又狠了很心，重新把人給拉住了，“沒有什麽不好的，今天是你生辰, 本來就是你怎麽開心怎麽來的，難道說你和我一起出來玩不開心嗎？”
“開心是開心，但是......”梨哥哥還在府裏呀。
“開心就是了, 等下你會更開心的。”梨沛打斷她的話，這樣說道。
帶着人走到了一處客棧，梨沛直接帶着人上了房間，随即關上門打開窗戶, 從懷裏掏出一樣什麽東西, 朝着天空放了出去，随着嘭的一聲, 那東西在天上炸出了一朵巨大的煙花。
蘇棠看的已經呆了，等梨沛關好窗回來的時候，她好奇地開口道：“沛沛，你剛才放的是什麽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梨淵給我的。”不過那東西還真的蠻有用的樣子。
“梨哥哥嗎？”蘇棠瞬間問道：“梨哥哥是不是要過來？可是他不用在府裏招待那些賓客了嗎？”
梨沛撓了撓頭, 人似乎有些煩躁，“梨淵是梨淵，又不是我哥......不對，也算是我哥吧，但是......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了。”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回蘇棠的身邊，“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傻蛋。”
蘇棠不明白她怎麽忽然開始罵自己，于是眼神認真地看着梨沛，“皇兄說不能随随便便罵人的。”
“知道了知道了。”梨沛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才是應該被罵的，吃裏扒外第一人說的就是我了吧。”
蘇棠疑惑地歪了歪頭，“什麽叫做吃裏扒外？”
“這個你還是讓梨淵來教你吧。”
兩人稍坐了片刻，就有人敲響了房門，梨沛讓蘇棠坐床上不要動，自己則去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梨沛摸不透這人的來歷，順手就想把門給關上，然而對方先她一步就抵住了房門。“诶，小妹妹，我找蘇棠。”
梨沛警惕地看向他，“誰是你小妹妹，而且你是蘇棠什麽人？”
“我是她哥哥啊，不信你讓她出來認認我就是了。”對方神色輕松，似乎不像作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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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梨沛出聲，那邊蘇棠已經踢踏着跑過來了。“沛沛，是誰呀？”
蘇朝在門口輕哼一聲，“是我，你還以為是誰？”
“永安——”蘇朝猛地打斷蘇棠的話，“你要再喊我那些外人才喊的封號，我可真的是要生氣了！”
還真別說，蘇朝平常看起來笑眯眯很好相處的模樣，但是臉色真的拉下來還是蠻唬人的，蘇棠和他見面次數不算多，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生氣的模樣，頓時就吓的不敢再說話了。
梨沛見狀，趁蘇朝不察，一把把門給關上了，順手還拴上了門闩。
站在門外吃了閉門羹的蘇朝：“......”這奶娃娃脾氣還挺大。
合上房門之後，梨沛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嫂子，剛才那人真的是你哥哥嗎？你哥哥不是......當今皇上嗎？”後面四個字她說的極小聲，像是生怕被誰聽見似的。
這要蘇棠來解釋她也解釋不來，不過那位永安王殿下，似乎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我也不太記得了，小時候的事情我大多都想不起來。”蘇棠露出些苦惱的神色，“我不記得父皇的樣子，也不記得母後的樣子。”
“既然你也不确定的話，那我們還是別開門吧。”梨沛謹慎道：“還是等梨淵過來再說吧。”
“梨淵暫時可不會過來了。”不知從哪裏傳來一個男聲，梨沛聞聲望去，發現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了，對方半蹲在窗柩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你！”梨沛把蘇棠護在身後，做出防禦的姿勢，生怕對方是什麽登徒子。
“我？”蘇朝從窗戶上跳下來，坐到桌邊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別太緊張了，我真的是蘇棠的哥哥，我叫蘇朝，或許說另外一個名號你可能更熟悉——永安王，聽說過嗎？”
梨沛迷茫地搖了搖頭，看的蘇朝直嘆氣，“現在的小孩子居然連永安王的名號都沒有聽說過，啧啧啧，真讓人心碎。”
這話聽的梨沛直皺眉，這人說話真是一副浪蕩子的模樣，和話本子裏面那些猥瑣的下流男人一模一樣，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他長的......實在是過于俊秀了。
見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歪了，梨沛有些不好意思，她、她才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呢！
似乎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蘇朝緩緩地開口問道：“小妹妹，你看什麽呢？”
梨沛別開眼，對自己看一個男人的樣貌看入神的事情感到十分地羞恥。掩飾性地舔了舔下嘴唇，她撒謊道：“就是看你和嫂子不怎麽像而已。”
這話一出口，蘇朝的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的一幹二淨，不僅如此，似乎臉上隐隐還有些怒意。他樣貌本就帶些盛氣淩人的氣質在，這下做出這種表情，看的人更加的不自在了。梨沛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有些無措地揪緊了自己的衣擺。
蘇朝心頭的确是有些不爽，畢竟在他私心裏，蘇棠就是自己的親生妹妹，可是這也僅僅是他的私心而已，蘇棠其實......并不是他的嫡親妹妹。
說來也諷刺，作為親哥哥的蘇晃，對這個妹妹是百般欺侮，而作為敵家的自己，卻是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不過這些都不是蘇棠的錯，她才是上一輩人的恩怨中，受傷最多的人。
“嘭。”一聲煙花響聲，打破了室內微微有些凝滞的氣氛，蘇朝扯了個笑出來，“這就等不住了，真是性急。”說完他轉過身看着面前這兩人，“沒有太多時間給你們耽擱了，跟着我，我帶你們去找梨淵。”
梨沛還有些猶豫，然而蘇棠卻是果斷的多，直接跟着對方出了門。
梨沛：“嫂子等等我！”
客棧的後門等着一輛馬車，蘇朝先扶着蘇棠上了馬車，轉身看向梨沛，順勢伸出了自己的手，“梨小姐請。”
梨沛不争氣地紅了紅臉，“我、我自己上去就是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回事，以往自己上馬車都不需要奴仆的，今日卻是怎麽上也上不去了，她提着裙擺着實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蘇朝看着她還有些嬌小的背影，忽然回想起肖惠幼時在自己身邊的模樣，心頭一軟，直接攔腰把人抱上了馬車，“快些上去吧，糖糖還等着你呢。”
天色昏暗，他看不清梨沛臉上紅的發燙的紅暈。
和車夫并肩坐到一起，蘇朝的思緒有些放空，也不知道肖惠最近過的怎麽樣，明明每天都在互通信件，但是卻還是止不住的想她，想見她，迫不及待的想見她。或許那件事情，應該更早的提上議程了。
車外的蘇朝這樣想着，車內的梨沛又是另外的一個想法了。她深呼吸幾口，平複了一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語氣有些羞惱地開口道：“嫂子，那人真的是你哥哥嗎，我覺得他實在是太過孟浪了些。”
蘇棠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小聲“噓”了一下，“你在這裏說，他會聽到的。”
果然，蘇棠話音剛落，車外就傳來了一個爽朗的笑聲，聽的梨沛是又羞又氣，沒等她開口控訴，對方又補充道：“可別說我偷聽，這耳朵靈也不能怪我。況且......我哪裏孟浪了，我對沒有及笄的小孩子可沒有什麽想法。”
此話一出，氣的梨沛的胸膛是劇烈地起伏起來，“你！你、你簡直就是下流不要臉！”
蘇棠也适時地補充道：“沛沛已經及笄了。”
“是嗎？那看起來還真的是有點小。”蘇朝愉悅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說哪裏小。
馬車漸漸朝着郊外駛去，蘇棠掀開窗幔，外面的冷風吹了進來，在這樣的天氣裏并不顯得涼，反而把身上的燥熱都給驅散了，空氣中隐隐還帶着些沁人心脾的香氣。
“這是什麽味道？”梨沛也好奇地探出頭來，想要對這香味的來歷一探究竟。
蘇朝讓車夫停了馬車，自己率先跳下馬再接蘇棠下車。輪到梨沛的時候，對方從鼻子裏面冷哼了一聲，直接略過了他的手，蘇朝摸了摸鼻頭，輕聲笑了笑：“小小年紀還挺記仇。”
在兩人站定的那一瞬間，不遠處忽然亮起了火把，那光亮照的四周的景致都無處躲藏。面前伫立着的是一扇石門，火把就被固定在石門兩邊的牆上。
梨沛四處看了看，都不知道這火把是如何忽然亮起來的，見蘇朝已經上前去轉開關了，她忽然有些慫了，“嫂子......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看起來有一點點吓人。”
蘇朝耳聰目明，這會兒也聽到了她的話，他引誘道：“來都來了，真的不進去看一看？”随着他手上一個用力，石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面的通道。說來也奇怪，本來還是漆黑一片的通道，在石門打開之後，火把都被緩緩的點亮了起來，不過一息時間，就把這個通道照的通亮。
“裏面請。”蘇朝做出邀請的姿勢，蘇棠沒有絲毫懷疑地走了進去，梨沛略有猶豫，但是咬了咬牙，還是跟了進去，蘇朝走在最後，等三人都進了門，石門“哐”地一聲就重新合上了。這響聲吓得梨沛緊張地回了頭，正好對上蘇朝含笑的臉，為了不讓對方看笑話，梨沛跺了跺腳，趕緊跑上前去挽住了蘇棠的胳膊。
“沛沛，你是不是有些害怕呀？”感受到對方有些哆嗦的身體，蘇棠關心地開口。
“當然怕啊！難道你不怕嗎？”特別是她聽多了志怪話本，這下走在這裏面，腦海裏面不自覺地就會浮現出那些話那些情節來。
“我不怕呀，為什麽要害怕。”蘇棠往後看了一眼，下意識地開口：“蘇朝哥哥會護着我們的。”
這話說的，蘇朝的心都軟的一塌糊塗了，他沖着蘇棠微微笑了一下，“糖糖說的對，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哥哥都會護着你的。”
誰要在這裏聽你們兄妹情深了啊！還是趕緊走完這條密道一樣的路吧！梨沛內心默默吶喊。
越往裏走，這香味似乎愈發濃郁，然而條路實在是太長了些，就在梨沛覺得這是不是條無盡的路時，不遠處亮着的火把忽然全部熄滅了。她尖叫一聲，趕忙伸手抱住了身邊的蘇棠。
“嫂、嫂子，發生什麽事情了。”
整個通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蘇棠也有些無措，除開伸手抱住梨沛，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
這時，有只微涼地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蘇棠被這樣低的溫度刺激的打了個寒顫，随即聽到對方包含笑意的聲音：“你可真像一只小奶貓。”
來人身上有着好聞的藥香，腦海裏面幾乎是沒有思考，蘇棠脫口而出，“梨哥哥。”
“嗯。”梨淵應了聲，“生辰快樂糖糖。”
捂着蘇棠的眼睛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感受到迎面吹來的風，蘇棠開口問道：“梨哥哥，我們現在是在哪？”剛才在那個密道，她可沒有感受到一絲風。
“一處世外桃源。”梨澈貼近她耳邊小聲說道：“你一定會喜歡這裏的。”說完他松開手，印入眼簾的就是成百上千的兔子燈，精致小巧的兔子燈被挂在海棠樹上，一時分不清透出來的光到底是粉色還是黃色。
“原來是海棠花的香氣......”
“好看嗎？我特意找的有香味的品種。”梨淵牽起她的手，帶她往海棠林中走去，“從我來京城的第一天就栽下了這些海棠樹，還在它們不負衆望，全都開了花。”
“海棠樹......”看着這些樹上開着的一簇簇的花，蘇棠的腦海忽然閃過幾個畫面。
......
“母妃母妃，我為什麽要叫蘇棠啊？”
“因為你出生的時候，庭院裏的海棠花開的正好呀。”
“這海棠樹看着和那人一樣讓人讨厭，都移走了吧。”
那落了一地的粉白花瓣，和一個美豔女子厭惡的神情。
.....
“糖糖？”
蘇棠回過神來，目光茫然地看向梨淵。
“不喜歡嗎？”
蘇棠搖了搖頭，伸手從海棠樹枝上取下來了一盞兔子燈，“我很喜歡，謝謝梨哥哥。”
梨淵抿了抿唇，“可你看上去似乎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只是......”蘇棠走近了些，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有一點點難過。”
梨淵順手把人攬住，語氣溫柔，“無論怎樣，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站在不遠處的梨沛看着這一幕，有些難受地別過了頭。
在梨淵一出現的一瞬間，蘇朝就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把人帶到了離他們不遠但是也不會打擾他們的地方。
“看你的樣子似乎有點難以接受？”蘇朝站在她身後問道。
梨沛沒好氣道：“要是你被人這樣随便的就捂住了嘴巴，想必你也會覺得難以接受的。”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蘇朝聳聳肩，“不過這事的确是我唐突了，我向你賠罪。”
“我才不會原諒你呢。”梨沛轉過身，繼續看着林中那兩人的互動。
蘇朝不甚在意，又自顧自地湊到她身邊說道：“你看他們兩人是不是很般配？”
“我可一點都沒有這樣覺得。”
蘇朝“哦”了一聲，繼續說道：“你也別扯謊了，要是你真沒覺得這兩人般配的話，你怎麽還會冒這麽大的風險把人帶出來，現在狀元府估計都已經翻天了。”
誠如蘇朝所說，她就是太過心軟了些！
在蘇棠為她擋下那一棍子時，她在心裏就已經默默發誓，以後一定要盡全力對嫂子好一些，再好一些，更好一些。她私心自然是希望蘇棠能同梨澈在一起，但是這樣子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很自私。明明知道蘇棠喜歡的根本就是梨淵，難道自己還能自欺欺人的假裝梨淵和哥哥是一個人嗎？
她真的做不到。
最主要的是......梨淵也是自己的哥哥啊。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個時辰，但是或許就是血脈的聯系在，讓她始終對對方抱着一種想要親近的想法，特別是在梨淵略提了一下自己的過去，這種想法更是強烈了，不然她也不會一時腦熱答應了這樣一件事情。
梨沛差不多可以預知到等自己和蘇棠回家之後面對的慘烈情況了。蘇棠貴為公主，爹肯定是不敢罰她的，那這樣子的話受罰的也肯定就是自己了。舍己為人，大概說的就是自己這種人吧。唉，自己簡直太偉大了些吧。
“小妹妹。”蘇朝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梨沛側頭看他，眼神中有些疑惑。
“這個送你，就當是你今日你幫糖糖和阿淵的謝禮了。”蘇朝手上拿着的是一個木制的盒子，從盒子上精致的雕花來看，裏面裝着的東西定然價值不菲。
梨沛趕忙搖了搖頭，“我幫嫂子又不是為了什麽謝禮。”她也知道哥哥心裏裝着的一直都是姚茉，這樣子的話其實對嫂子很不公平，她只想讓嫂子也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拿着吧。”蘇朝拽過她的手，強硬地把木盒塞到了她的手中，“我們浪蕩子都是這般霸道的，你要是不收的話，我可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梨沛捏着這個微微有些發燙的盒子，緩緩點了點頭。
“這才乖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