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闊氣的爹

新的地方,就像葉少鈞跟她說過的那樣,不算什麽大地方,一個小小的三進的院子,倒還雅致,花木扶疏,一磚一木,一花一樹都有年頭。三間上房兩間耳房,東西都是兩間廂房,後頭跨院有三間小小的罩房,院子已經略微修葺過了,謝纨纨進來走了一回,還挺滿意的。

尤其是,在這裏那種放松的心情,是與在謝家的那種緊繃是不同的。

自她在那個家蘇醒之後,無時不刻不在緊張防備,不在思慮盤算,生怕略一疏忽,就沒了性命,那種壓抑的情緒,也虧得謝纨纨是個心寬的,偶爾還能笑得出來。

如今離了那個地方,離了那些人,似乎連行動都要舒展一點了,她歡喜的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後頭小跨院去,左右打量,如今是四月裏,兩株西府海棠亭亭而立,開的正燦爛。謝纨纨走到樹下,還仰頭看了一回。

那一種閑雅喜悅之情,十分的自然而然。

回頭一想,謝纨纨不由的一笑。放在兩年前自己絕對不可能想象,有一天會因為搬到一個小三進的院子裏住而歡喜。

所謂造化弄人,可見一斑了。

謝纨纨帶了石綠葉錦出來,自然住了後罩房,柳姨娘是太夫人指了出來伺候的,便伺候着謝建揚住在正房旁邊的耳房裏,謝瑞承要讀書,住了東廂房,也不過就這樣幾個人罷了。

伺候的人,只柳姨娘跟前一個小丫頭叫小紅的跟了出來,謝建揚常使的小子萬貴也出來了,其餘的府裏的人,一個也沒用,謝建揚倒從外頭買了幾個人來使。

柳姨娘收拾這些倒也利落,她本就存着籠絡大姑娘的心,如今瞧見大姑娘封了鄉君,越發有前程,更不肯怠慢,萬事不敢自專,都要回大姑娘知道。

當然,謝纨纨也并不是一個撒手的主兒,會把事情都交給一個姨娘,她只笑道:“咱們雖出來了,也還比照府裏頭,這一概都是有定規的,姨娘倒也不用一趟一趟往我這裏跑,咱們地方小,人也不多,并沒有太多事,今後用了早飯,姨娘把一日的事與我說一說,要東西要銀子都一概關了去。到了晚間,姨娘再來說說都辦成了什麽事,剩的東西銀子繳回來,不夠的找補,也就罷了,過半個月,再對對帳,自然就清爽了。姨娘說可是?”

柳姨娘聽了笑道:“自然是聽大姑娘的吩咐。還是大姑娘理的清爽,不像我一團亂麻樣,碰到什麽事就說什麽事,倒擾的大姑娘不清淨了。”

謝纨纨笑道:“我也是第一回做這些,可巧夫人也不在這裏,也就自己琢磨着辦罷了,爹爹偏又說我是大姑娘了,不能躲這個懶兒,只得越發細致些,少出錯兒,自然大家都好。”

柳姨娘沒口子的稱是,還頗為推心置腹的道:“老爺說的最有道理的,有些人家只說姑娘沒出閣,清貴才好,半點兒不染俗事,到後來出了閣,身邊又沒有親娘扶持,越發不懂,叫夫家舅姑怎麽想呢?我說句實話,婆母再好,又如何跟自己的娘比呢?有些就只靠着陪房管事娘子,越發不是個事兒。大姑娘本就聰慧,再歷練個一年半載的,自然就好了,還是老爺想的周到。”

其實兩人都知道為什麽要出來,可兩人都絕口不提,柳姨娘說了半日話,表了忠心,又有廚房的吳大娘來尋,她才辭了出去。

謝纨纨瞧着石綠進進出出的收拾東西,葉錦也在一邊幫手,倒想起來了,問葉錦:“你們大爺可曾吩咐你什麽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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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錦不妨這個話問她,倒很不明白的樣子:“大爺吩咐我什麽?沒有什麽事呀。”

謝纨纨笑道:“當日娘娘賞你來,是為着什麽,你自然知道,如今我出來了,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白問問你們大爺的意思,是怕他另有安排。”

葉錦垂手答道:“大爺并沒有吩咐什麽話,就是前兒姑娘使我往葉大姑娘那裏送東西,碰到大爺也在,倒是問了我兩句話,大爺還說,大姑娘就算離了那邊,起居上也要經心伺候才是。”

身邊有個懂醫理藥理的丫頭總是好事,而且葉錦是能夠信任的,謝纨纨就笑道:“倒是委屈了你。”

葉錦是宮裏調教的人,雖不是女官,可賞到了安平郡王府,跟前也是有小丫頭伺候雜事的,到了永成侯府,自然沒有這樣的排場了。

到這會兒,謝建揚離家另住,場面更不能大了,以免落人口舌。

葉錦忙道不敢。

謝纨纨道:“你且忍些日子,今後好了,你們大爺自然賞你。”

葉錦不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甚至常顯得十分老實沉默,跟謝纨纨當然不能比,只說了幾句不敢,倒叫謝纨纨笑起來。

這丫頭,真不像是母親手裏調教過的,又賞進安平郡王府的人。

謝纨纨覺得自己這一日似乎一直在笑,葉錦這樣平常的話,她也忍不住笑,那一種輕松歡喜,簡直一看即知。

“太不含蓄了!”謝纨纨在自己心底也這麽覺得,她拉平嘴角,可是沒過多久,她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又笑了出來。

忙亂了三五天,才算安頓了下來,一概都有了章程,雖說是謝纨纨管事兒,到底是姑娘,也不好往外頭去,只在屋裏聽回話,二門外頭的事,都一發交給柳姨娘,因人口不多,倒也算井井有條。

秦夫人來看了一回,謝纨纨瞧着她的神情,大約出門的時候挨了張太夫人兩句襯話,不大敢在這裏久留,只前後看了一遍,又坐在屋裏,待家下人等來磕了頭,認了主母,就不敢再坐下去了。

因着柳姨娘是張太夫人親自指了來管事的,她不敢不叫柳姨娘不管,只當面卻要敲打些話,無非就是姑娘年輕面嫩,不要想着姑娘自己尊重,就起了欺心的意思。

秦夫人心裏不忿的很,又是對着姨娘,越發沒顧忌,說話自然不大好聽,柳姨娘只笑着恭敬垂手聽着,只管答應,一句別的話都沒有。

秦夫人這才舒服點兒,又拉着謝纨纨道:“我的兒,如今你在外頭,我在裏頭也是不放心的很,有什麽事兒不明白了,你打發人進來回我,這裏有人若是仗着是府裏的老人了,不聽轄制,或是悄悄兒的有什麽勾當,你也來跟我說,我自然給你做主。”

“我知道了。”謝纨纨笑道,秦夫人覺得她還沒明白,又繞着這個話題說了好幾遍,謝纨纨才總算慢慢的醒悟了過來。

她上一世從來沒有過的為錢財操心的經歷,讓她在這種事情上顯得格外的遲鈍,一點兒也不像平時那樣敏銳。

秦夫人擔心的是謝建揚的私房,連同這外頭小院的用度,會叫柳姨娘弄到手。

這樣一個小院子的租金,一年就要五十兩銀子,這筆錢張太夫人是絕對不會出的,謝建揚提都沒提這個事,想來必定是私房裏出了,而這院子的用度,連主子帶下人十來個,除了每月侯府的月例,一年也至少要幾百兩銀子才開銷的下來,如今柳姨娘跟着管事兒,若是謝纨纨手裏散漫點兒,說不得就能有藏掖,白便宜了她!這才是秦夫人最不放心的地方。

謝纨纨笑道:“爹爹的俸銀是交給我的,每日的開銷,柳姨娘都算明白了才交給我,我算清楚了,一總兒關給她拿去使,帳都在我這裏存着呢,能有多大出入,母親放心就是。這也好早晚了,娘早些回去歇着,仔細祖母找母親不在,又是一場氣生。”

秦夫人也是擔憂這個的,不得不又囑咐了謝纨纨一些話,就回了侯府。

秦夫人前腳剛走,謝建揚就回來了,如今在外頭,父女兩個倒常見面了,謝纨纨親自倒了三和茶捧過去,說:“剛才母親來了一回,爹爹若是早一步回來,就碰上了。”

謝建揚笑道:“我進門已經聽到了,不要緊。纨纨來看這個。”

他拿出來一個錦繡緞子包兒,打開來,裏頭是兩對赤金和珍珠的耳墜子,兩只赤金簪子,一只嵌了紅寶石,一只嵌了青金石,兩個金戒子,雖都不大,但還是很精致秀雅的,謝建揚笑道:“看看可喜歡?你的東西前兒我看過了,實在少了點兒。還有一只鳳釵,是賀你封鄉君的,才送去打,要下個月才得。”

謝家這個家底,謝纨纨确實沒什麽首飾,就是有兩件,都是小小的,不大起眼,若是別的姑娘,尤其是要嫁到那樣的人家去,自然有些犯愁,可謝纨纨大概是唯一一個不以為然的。

她從來不覺得人是靠首飾來襯托的,她從來都是擡慣了頭,毫無所覺的。

謝纨纨笑道:“都是給我的?那妹妹呢。爹爹不能總偏心我呀。”

謝建揚道:“你妹妹還小,不急這些,這會子就是給她打了,也不知誰拿去了,到今後她大了再給她吧。”

雖然沒有明說,謝纨纨也明白了秦夫人的那點兒舉動沒有瞞過謝建揚,只是他沒跟她算這個帳罷了。

謝纨纨道:“平日裏我也用不了這些,就是出去做客,反是新絞的花兒戴着更好呢,我把妹妹的那份留下來吧,今後我給她。”

謝建揚笑道:“你別操心她了,你爹我如今不缺這銀子,今後或許你妹妹得的,比你還強呢,到時候你可別說我偏心才是。”

謝纨纨揚眉而笑,謝建揚從袖子裏又拿出一疊銀票來,笑道:“你可別不信,來我把這院子的用度給你,你愛怎麽花就怎麽花,胭脂水粉只管指着好的買,可別給你爹省銀子,拿去拿去。”

謝纨纨一數,居然有兩千兩,越發好奇起來:“爹爹竟然有這樣許多私房?”

謝建揚反是嘆了口氣才說:“我與人在外頭建了個茶場,也是因緣際會,得了貴人青眼,賺了不少銀子,我原想着,下個月回來就把這事兒禀了你祖父祖母,如今一家子雖不能大富大貴,倒也能松快點兒,沒成想……”

謝纨纨又是驚訝又是想笑,謝建揚突然被調回來,自然心存戒備,又因着回來之後知道的事,很顯然對那個家心灰意冷,所以索性連銀子也不肯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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