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香

張太夫人卧床不起,一家子都愁雲慘霧的,幾個兒媳婦輪流侍疾,累的什麽似的,五月節燒香的事,更是提都沒人提了。

倒是過了幾日,張太夫人雖說依然卧病不起,卻是跟各房說了,各房自己出去燒香就是。

那就自然人人都在預備着出去。

這日早晌午,有丫鬟進來報三夫人來了。

鄧夫人正在和謝玲玲打點針線,謝玲玲的針線很精致,前兒得了大姐姐的禮,想着繡兩方帕子還禮,此時見汪夫人進來,連忙起身讓座。

汪夫人就謝玲玲手裏看了一回,方笑道:“二姑娘的針線越發好了。”

謝玲玲只是笑。

鄧夫人忙道:“她一個小孩子,學罷了,算得什麽。三弟妹這是從哪來?”

汪夫人坐下道:“我剛去太夫人處問安來着,伺候太夫人用了藥才出來,想着問嫂子一件事,就過來了。”

因着是輪流侍疾,鄧夫人昨日并不在那裏,只去看了兩回,忙問:“太夫人可好些了?”

汪夫人嘆道:“只吃了兩勺子燕窩粥就說吃不下了,只我瞧着,精神略好了些的樣子。”

張太夫人叫謝纨纨“氣病了”,這好些天都不肯好,仿佛時時刻刻在提醒人,謝纨纨有多忤逆不孝。

鄧夫人真不好接話。

汪夫人說完了這個,又道:“我想起一件事,特來問問嫂子。因着今年太夫人不去,一家子各自去,怕出門日子撞一起,馬車不夠用,所以各房都問問,才好排一排。”

鄧夫人忙笑道:“什麽打緊,三弟妹瞧着哪天有空兒,告訴我一聲,我再去就是了,只管先緊着你們。”

汪夫人道:“大嫂子不去,論理兒自然該二嫂子先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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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子怎麽不去?”鄧夫人有點奇怪。

汪夫人道:“我也不太清楚,大老爺那日在的時候,我并不在頭裏,待我知道,都是晚上了,只說太夫人很發了場脾氣,這連着好幾日,大嫂子都不大擡得起頭來。”

鄧夫人嘆口氣,大房現在這樣,她哪裏敢随意說什麽話,汪夫人也跟着嘆口氣:“別的也罷了,我只心疼大姑娘。”

謝玲玲擡起頭看過來,她只覺得汪夫人那樣子哪裏是心疼,滿是幸災樂禍:“大嫂子不敢去,她去不去呢?她要去,跟哪家去?我倒是滿心裏想着我去的時候,帶她去,偏綿綿那心裏的彎兒還沒轉過來,帶着她去,只怕兩個姑娘都尴尬,我也就不好說了。”

她話裏說的花團錦簇,一副嬸娘是替侄女兒着想的樣子,可那話怎麽聽都覺得是在看笑話:“橫豎她與她舅母也好,或許就跟着秦家去也就是了,就是叫外人看着,這才封了鄉君,就搬出來住了也罷了,如今連上香都不跟着一家子,只怕有人私底下有話說呢。”

鄧夫人聽她說的也是,躊躇了一下,便道:“既如此,不如叫她跟我去,總是一家子,就沒什麽閑話了。”

“還是二嫂子會疼人。”汪夫人笑道:“這事兒我是不好說的,二嫂子自己斟酌才是,橫豎不管怎麽着,二嫂子只管定下了幾個人去,打發人跟我說,預備馬車就是了。”

鄧夫人就應了,又與她說了些閑話,喝完一盅茶就走了。

謝玲玲在一邊坐着埋着頭繡花,過了好半晌才道:“娘替大姐姐着想,是應該的,不過我想着,先與大姐姐說一聲才是,也要看看大姐姐的意思。”

鄧夫人本來就不是什麽有大主意的人,覺得女兒說的也有道理,謝纨纨到底不是她的女兒,總不好直接就替她做主了,便應了。

謝玲玲繡好了帕子,就打發人去回汪夫人,要去看看大姐姐,汪夫人心領神會,一句多的話都沒有,就替她派了馬車。

謝玲玲一徑沉默着,看起來依然格外老實,倒是謝纨纨聽人報謝玲玲來了,有些意外,忙叫請進來。

謝玲玲笑道:“昨兒繡了兩塊手帕子,我自己瞧着,倒比以往的強,想着送來給姐姐用。”

謝纨纨就更摸不着頭腦了。謝玲玲要送東西給自己,倒不稀奇,打發人送來就是了,怎麽自己跑一趟。

謝玲玲又道:“還有一件事,就要到五月了,往年裏一家子都要往皇覺寺上香,今年偏祖母病着,自然是去不了了,前兒倒是吩咐了,叫各人自己去,這本來也沒什麽要緊的,只昨兒我聽說大伯娘是不去的,所以我跟母親商量了,來問問姐姐,姐姐和咱們一起去可好?”

她補充了一句:“是三嬸娘說的,想來沒錯兒。”

謝纨纨莞爾一笑,對這小姑娘真是刮目相看。

謝纨纨從小的生活狀态,宮裏頭那些精致的争鬥格局,欲言又止、眉來目去,意有所指這些,實在是熟悉的很的,所謂眼角眉梢一動,就知道動靜這種事,大概最适合宮裏頭了。

所以她在侯府還一時适應不了,常有瞠目結舌,啼笑皆非之感。侯府的争鬥太粗暴了,張太夫人一手遮天,動辄打罵,言語裏常常連個掩飾都沒有,十分的赤、裸裸。

用母親的話來說,就是:無非是個鄉野村婦,毫不講究。

沒想到,這小姑娘卻是挺講究的,很會說話。謝纨纨老氣橫秋的想。

謝纨纨笑道:“三嬸娘倒是挺心疼我的。”

謝玲玲道:“我也疑惑呢,三嬸娘昨兒特特的走來問我娘哪日去,就說起大姐姐來,說她原想帶你去的,又怕你跟三妹妹覺得尴尬,不好帶,要是随你跟你家舅母去呢,又怕外頭人疑惑大姐姐。”

這小姑娘特特兩個字用的好,謝纨纨笑道:“其實二嬸娘疼我,要帶我一起,我是情願的,就是怕連累你們。”

謝玲玲一雙大眼睛如秋水,澄澈透明,看向姐姐,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纨纨道:“以往都只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就是對着你,我也不好說的,只怕連累了你。”

二房一向安靜過日子,何苦把她們扯進來呢?

謝玲玲輕聲道:“可是,現在不是已經拉上我們了嗎?”

簡直犀利的叫謝纨纨都一時無語了。

她真的不太明白,那些人做事,怎麽就能把別人的生死痛苦看的那麽簡單而随意呢?就為了讓事情顯得自然,消除謝纨纨的防備,毫無顧忌的就把老實過日子的人扯進來。

簡直視別人如草芥了。

想了半天,謝纨纨才說:“也是二嬸娘太心善了。”

所以汪夫人才選了她,自然是料到只要她一說起謝纨纨的處境,鄧夫人就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她們想要把這件事安排的自然,還真是煞費苦心。

不過倒也奇了,其實也并用不着想法子讓二房主動來邀她呀,只要讓秦夫人去了,謝纨纨自然就跟着秦夫人去了,不是一樣的麽?如今反把秦夫人拘着,是為什麽呢?

謝纨纨有點兒摸不着頭腦,她只得把葉錦叫來,把事情與她說了,命她去回葉少鈞,看葉少鈞的意思。

這些事,當然葉少鈞才是運籌帷幄的那一個。

葉少鈞的答複很簡單,就三個字:只管去。

可是謝纨纨還是躊躇了一下,才對謝玲玲說:“我是願意跟着二嬸娘去的,只是我還是怕連累了你們,我總得叫你明白。”

她實在是做不到不明不白的,随意的牽扯到無關的人。

謝玲玲微微一笑,她的容貌和脾氣其實都有些像鄧夫人,又美麗又溫柔,只有皮膚才是謝家人。此時雖還未長到奪目的年齡,可已經有了一點日後絕色的影子了。

她說:“其實我也很疑惑的,去看看也好。”

她在疑惑什麽?謝纨纨倒是有點好奇起來,謝玲玲道:“如果要叫大姐姐到外頭去有什麽,就叫大伯娘與姐姐去也就是了,何必用我們?”

謝纨纨也确實不明白這個,如今也看不懂,只是又對謝玲玲說了一回叫她想明白。

謝玲玲應了,又坐了一會兒才告辭回去,第二日果然打發人來與謝纨纨說:“二夫人說五月初二是好日子,問大姑娘可得閑。”

既然這樣,謝纨纨也就應了下來,想想不放心,又打發葉錦跑了一趟,跟葉少鈞說,有妹妹在,可不要出什麽差錯呀。

也因着謝纨纨認定了會出事,那一日她并沒有把謝昭昭帶上,自己只帶了石綠和葉錦一起,一早侯府的馬車就來接了謝纨纨,與鄧夫人、謝玲玲一起去了皇覺寺。

皇覺寺也算是京城外數一數二的大寺,原本是獨一份兒的,只文宗朝之後,漸漸差了些,這些年已經比不上城西邊上的普寧寺了。不過也還有不少人家常在這裏舍香油錢的,香火茂盛。

只如今五月裏,各家女眷燒香的多,比平日裏就更熱鬧些,鄧夫人進了山門後看了看笑道:“我原想着五月來燒香的人家多,特特的挑了今日,想着剛進五月,還沒那麽多人,沒承想也還這樣多。”

謝玲玲在一邊扶着鄧夫人,笑道:“舊年裏咱們來的時候,不是更多?今兒還算好呢。”

謝纨纨只管打量着,她還是第一回來這皇覺寺,這是千年古寺,樹木繁盛,頗為陰涼,各家女眷來上一日香,在這疏散一日,吃了素齋再走,也算是能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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