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汪夫人當然心虛,尤其又是在張太夫人積威之下,挨了一巴掌,吶吶的一嘴含糊,只捂着臉低着頭含糊着說:“怎麽了?母親您這是……怎麽了?”
張太夫人拐杖敲的地面砰砰響,直問到汪夫人臉上去,唾沫星子濺了她一臉:“你二嫂跟你有什麽仇怨!你這樣害她?”
汪夫人下意識的否認:“母親這話我不明白,二嫂子出事我也怕的了不得,怎麽是我害她了?”
“呸!”張太夫人啐道:“你們家安排的人,你能不知道?看你那得意勁兒!你你你……”張太夫人怒火攻心,她自诩在這個家裏是說一不二,人人鎮服的,可先有謝纨纨攀了高枝兒,處處忤逆,如今又有這個她自以為早拿在手裏的兒媳婦,跟娘家勾結起來,竟算計她!
被汪老太太拿兒子的把柄來威脅已經叫張太夫人咽不下這口氣了,這會兒,連兒媳婦都敢反了天!
張太夫人這會兒也沒病了,腿腳都利落起來,掄起拐杖就往汪夫人身上打:“我把你個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
汪夫人先前還站着挨了兩下,這會兒看張太夫人一臉猙獰,眼睛都紅了,看着吓人,就不敢站着了,只管往椅子後頭躲,到底年輕幾十歲呢,張太夫人哪裏繞的過她,只拄着拐杖出粗氣:“你說!你二嫂子哪裏對不起你了,你這樣害她?還有你侄女兒……你你你……我要休了你!”
她又哆嗦起來。
汪夫人這才說:“母親且息怒,這兩個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也舍不得啊,可是為了三老爺……”說着她還哭起來:“我也是沒辦法啊,三老爺那可是您的親兒子啊。為着三爺,母親就是要休了我,我也不敢不做的呀。母親且聽我說一說,若不是那個理兒,母親只管休了我,我再沒有一句怨言的!”
汪夫人哭着過來跪在張太夫人跟前抱着她的腿:“母親您想想,大老爺那一回就起了疑心了,雖說沒憑證,可早防咱們像防賊,看誰都烏眼雞似的。今兒大姑娘跟着咱們侯府的人一起出去,別人都好好的,偏大姑娘沒了,大老爺可肯罷休?”
她看看張太夫人的神情,又挑撥一句:“不說三老爺與我是兄弟房的,自然不敢與兄長如何,就是母親,也不好交代與大老爺的。”
“他敢!”張太夫人哼一聲:“我養出來的兒子,為了個丫頭片子,能跟我怎麽樣?”
汪夫人忙道:“唉我的母親啊,大老爺如今為官作宦的了,可跟以前不一樣了!別的不說,就是前兒,大老爺在母親跟前,是怎麽硬仗腰子的?母親偏心大老爺,我們做兄弟的也不好說什麽,可再怎麽着,母親也替三老爺想一想,這官也做了這些年了,在母親跟前,可說過一個不字沒有?”
張太夫人叫她說的有點兒意動了,但嘴裏還是說:“再是這樣,他要鬧也只管來找我鬧!也沒有白填還了你二嫂子和二丫頭的!且上一回議的明明白白,你們就擅自改了,竟鬧出這樣的事來,你!你膽子也太大了。”
汪夫人連忙道:“母親我原是真不知道的!我只是照是前日母親的吩咐,今兒派了兩輛車出去,到了晌午,我娘才打發人跟我說,人原已經安排好了,只是安平郡王妃聽說了咱們前兒商議的那話,說不妥,沒有一齊出去,只劫一個人的,簡直授人于柄,過後怎麽遮掩?我娘沒法子,只得臨時改一改。才叫人來與我說,又說因太夫人慈心,若是這會兒火辣辣的就說出來,太夫人定然是不忍心的,或許打發人去漏點兒什麽出來,倒壞了事,叫我務必先瞞着……”
汪夫人哭道:“媳婦雖不孝,也是不願叫母親背這名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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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夫人泥胎木塑般站着,半晌沒個動靜,一瞬就折了一個媳婦兩個孫女,她心中不震動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大孫女的她原有心理準備,而媳婦和二孫女的事,來的如此倉促。
鄧夫人雖不是她偏愛的媳婦,可到底人老實,侍奉她也恭敬,并無惡感,謝玲玲乖巧溫柔,又是親孫女,總是有些難受的。
良久,張太夫人才終于長長的嘆口氣:“孽障啊,孽障啊。”
汪夫人跪在那裏,含淚勸道:“二嫂子與媳婦素來要好,如今這就這麽着去了,媳婦也是難受的緊,只是如今形勢這等迫人,如何敢駁了王妃的回?再怎麽說,三老爺是母親的親兒子啊,屋裏又有兩個哥兒,三老爺若是有點兒什麽,媳婦也罷了,自是生死相随,可母親要如何傷心?還有屋裏的哥兒,綿姐兒也就都完了。還求母親細想想。”
張太夫人依然沒言聲,汪夫人這才試探着爬起來,去扶着張太夫人坐下,低聲說:“媳婦說句不該說的話,二嫂子沒了,今後母親費心,再說一個好的,也就有了,且說不準還給二老爺添幾個兒子呢?”
鄧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二老爺雖有太夫人給的通房丫頭,卻一直沒有身孕,二房到如今也沒子嗣。
張太夫人拄着拐杖,只是嘆氣,片刻後說:“這尋人的事,一定要做的實在,萬不可叫人看出破綻來,且也要跟鄧家交代。”
汪夫人連忙應了:“母親說的是,必然是要紮紮實實的尋個三五日的。”
一邊卻想:“果然娘說的對,先把事情做下了,老太太不過發一發脾氣也就罷了,終究還是不能怎樣的。”
可張太夫人确實不是那麽好打發的,她又呆坐了一下,說:“待這件事完了,你跟我到小佛堂跪幾年經罷,也消一消你的罪孽。免得應到孩子們身上。”
汪夫人一呆,她經年累月的受張太夫人寵愛,見她用各種法子刁難收拾兒媳婦們,自己獨善其身,竟就忘了,張太夫人不滿她的時候,也一樣有辦法收拾她。
不用傷筋動骨,鈍刀子割肉也是一樣的。
可這會兒,她是一個不字也不敢說的。只賠笑應着:“還是母親想的周到,媳婦也是這樣想的。
不過她心裏想的卻是,今後自己被老太太拘在後頭佛堂了,屋裏那幾個狐貍精倒尋到了空子了!
一時外頭小厮進來報:“侯爺說了,已經打發家裏的男丁都出去找了,官府那邊,雖說夜了,三老爺也出去找同僚派人手出去搜尋那強人,請老太太照管着裏頭,別自己先亂起來。”
謝三老爺在順天府任職,算是地方上的官了。
張太夫人聽了,說:“出去告訴三老爺,務必多排些人出去尋才是。”
那小厮垂手聽了,剛要走,又一個小厮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也顧不得禮節了,忙忙的說:“大老爺在侯爺書房和侯爺吵起來了!”
“怎麽回事?”張太夫人現在自然最頭疼的就是謝建揚的态度,他當初就是有了疑心的,才想方設法把謝纨纨帶出去,如今謝纨纨出了事兒,就是看着再意外的出事,謝建揚也定然不會平和接受的。
那小厮吞吞吐吐的道:“我在外頭院子伺候,本也沒太聽真,只聽到裏頭書房摔了東西,侯爺罵大老爺荒謬,大老爺就說……說……”
“說什麽!還不快說!”張太夫人叫這小厮急的半死。
那小厮轉頭看了汪夫人一眼,道:“說要是大姑娘真有不測,他就要把三老爺的事掀出來!奴才不知道什麽事,也不敢聽,只得來回太夫人。”
“啊?”汪夫人失聲驚呼,這一刻,她倒是真的臉如土色了。轉頭去看張太夫人。
張太夫人也吓一跳,不過在自己家是掌得住的,對汪夫人低斥一聲“閉嘴!”立時決定:“真是反了天了!我過去看看!”
汪夫人當然也急,連忙扶着張太夫人,連丫鬟也來不及招呼,就往前頭南面書房去,幾個丫鬟面面相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猶豫了半日,才悄悄的遠遠跟着。
侯爺的書房此時早已燈火通明,院子裏好幾個小厮惴惴不安的等着伺候,主子有煩惱事的時候,最倒黴的常常是奴才。幾人見了張太夫人和汪夫人,連忙行禮,張太夫人看了一眼,連同侯爺常帶在身邊的兩個貼身小厮都在外頭,顯然是叫攆出來的。
張太夫人走進書房去,地上一地的茶水碎瓷片,還有碎成了四五塊的鎮紙,侯爺一臉鐵青的站在大書桌前,謝建揚也站着,臉上有一條高高腫起的痕跡,也不知侯爺拿什麽打的。
可是兩人的神情,卻仿佛是謝建揚占着上風,把侯爺氣的夠嗆的樣子,此刻他見汪夫人扶在張太夫人走進來,他的目光冷冷的掠過他的母親,落在汪夫人的臉上。
那目光恍若有實質般的冰冷徹骨,汪夫人竟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然後謝建揚冷笑起來,對汪夫人道:“元寧十一年冬至元寧十三年間,三弟共收了七千二百兩銀子,一共六次,改屍格、證詞等,致輕判重判都有,元寧十二年冬,致一人判流刑,死于發配路上。”
他的聲音并不高,聽起來好像很平靜似的:“知道這些的人并不止是你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