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晃到了夏天。
天氣炎熱,熱得人都想泡在涼水裏面。
可她們一動都不能動,正趴在高地的草叢後面,毒辣的日頭就在頭頂,郭敏反手握着弓箭,與将士們一同進退。前面還有步兵,這片山頭下面河岸的對面,就是陳國挑釁不斷的邊疆土兵,那裏面有正經的小兵小将,也有當地陳國百姓,夾雜着一起,其實是想争奪兩國邊疆的這一條河。
是的,這條河就叫小河,這片土地就叫做小河沿。
郭敏幾經周折,到底還是來到了這個鬼地方,這裏鮮少下雨,就連草叢都長不高,到處都能見到黃沙漫天,當地百姓許多人習慣了在出門的時候輕紗遮臉。
要說百姓還能避避暑,可士兵們就沒有那麽走運了。
郭敏到了小河沿以後,就一直與徐家軍吃住一起,徐留白刻意交代了,也多有人照顧,她也是有心磨練,不管是去演練,還是上陣殺敵,都不忘叫她一起上前。
多半是因她有一半徐家血統,徐家軍待她還算照顧。
可她不想受這樣的照顧,提着長槍這就沖在了前面,許是她天生熱血,上陣殺敵竟然絲毫不會手軟。雖也有些手忙腳亂,沒有章法,但拼勁也夠,槍法也狠,又是長槍有利傍身,竟也三進三出,像模像樣跟着打了幾場游擊。
徐留白不到小河沿就支開了沈如是,天氣熱了以後,喉間傷口不容易愈合,她也就蒙住了臉,鮮少露面。倒是郭敏與他們打成一片,不時還切磋切磋,這姑娘膽大心細,手腳功夫還不錯,一杆徐家槍是耍戲得有模有樣,深得他們喜歡。
這會子河岸對面一直沒有動靜,李大腳在郭敏旁邊扭了扭腿。
她用餘光瞥了眼,低聲道:“別動,怎麽了?”
其實他是內急,想去尿-尿,不過當着個小姑娘的面,怎好意思說出口,男人只好強忍住尿意,望天道:“腿麻了。”
郭敏在軍中已有快半年時間,什麽事情沒有見過,知道他在說謊,也不在意:“再堅持一會兒,我聽見聲音了。”
她耳朵緊緊貼着地表,能聽見鐵騎的聲音。
陳國邊界都是些異族人,這可惡的蠻子,經常到這邊搶奪糧食和女人,常常是剛打跑了去,沒幾日就卷土重來,這小河不深,山下是他們的必經之路。不只是郭敏聽見了聲音,山腰上面的林參将對她點了點頭,她舉起拇指來,又回頭做了個準備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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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消片刻,從河岸那邊有人帶隊,騎馬過來。
蠻子之所以叫蠻子,就是因為他們過于野蠻,弓箭手準備,眼見着騎兵路過郭敏手一動,埋伏在山上的弓箭這就朝着他們射了下來!
緊接着趁他們在倒地的亂之後,林參将已經帶人沖了下去。
其實這個地方距離陳國太近,離徐家軍營地又太遠,實在有些危險,不過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一幹小隊,仗着兩隊人的配合,也是打亂了對方的陣腳。
這也是沒有徐留白的第一次出擊,首戰告捷,趁着那些蠻子不明所以退了回去,郭敏帶人趕緊收拾場地,撤回小河沿北。
也算小凱旋。
李大腳身手好,徐留白特意指派他跟着她,一個青頭小子從他後面鑽出來,擰着水囊的蓋子在郭敏面前獻寶似的雙手奉上。她笑笑,拿在手中,先遞給了林參将:“這一路兄弟們辛苦了,一會兒回去我請你們吃酒!”
身後都是附和聲,這樣的日子遠比京城那些天過得快。
她參與其中,也再不迷茫,一路往北,這就很順利地回到了營地,其實小河沿沒有真正的分界線,自古以來這條河就在紛争當中,而小河沿的居民也十分混亂,哪國百姓都有,就像河對岸的那些蠻子,不承認自己是任何一國人。
這半年來,郭敏一直住在帳篷裏面。她卸下甲衣,沒有別人了才解開領口,雖然都知道她是個女娃娃,但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也一直沒有穿女裝,這夏日炎炎的,穿衣裳都嫌熱,更何況是甲衣。
玲花不知道去哪裏了,帳中無人。
矮桌旁邊放着一盆涼水,此時摸着也是溫的了,郭敏在旁邊拿着手巾扔進水裏擰了把水,這就扯着領口擦自己的脖頸,酷熱的時候能沾染上點水,可真是舒服。小河沿這邊天氣一向穩定,就只有夏天和冬天兩個季節。
現在正是悶熱,軍中都是男兒實在不方便。
又缺水,又沒有方便條件去洗澡,每日都是玲花幫她留點水,才擦擦身上,剛擦了胳膊,玲花牽着郭果兒的手回來了。
郭敏卷起了褲腿,也給自己擦了擦腳和腳踝,小郭果兒手裏還抓着個木棒槌。
這孩子自從挨了那頓打,就再沒好過。
也許是打了頭了,總是傻裏傻氣的,你說她真傻了吧,但還有些心智,手裏總要拿着點什麽東西才安心。她給做了個磨了菱角的小木棒槌,有空的時候就教她來回打拳,打拳的時候郭果是打不好,不過她力氣卻大,總能輕易地就破壞許多東西,又因是個癡兒,對她真是沒有辦法。
玲花趕緊上前:“我給小姐擦擦,裏面還有盆水,好歹能擦擦身上不那麽難受了、”
郭敏這就坐了下來,對郭果招手:“過來叫姐姐看看,你今天去哪裏玩了?”
她用了将近半年的時候,日日與這孩子同睡,才讓她認識自己,郭果兒對她親近,這就跑了過來。
她伸手捏了郭果兒的臉:“怎麽不高興嗎?都不笑呢?”
小小的人兒立即扁嘴,揮舞着小木棒槌這就敲在地上:“我想吃肉,姐姐我要吃肉!”
徐家軍在這一帶,可謂是吃盡苦頭。
軍資總不能按時送過來,能接連上頓下頓飯菜就不錯了,吃肉的那點事情,更是少有做到。剛開始見到郭果兒的這郭時候,郭敏帶這個小家夥買少吃肉,她實在是餓壞了,吃到肉以後更是欲罷不能,頓頓想吃。不過這可沒有這樣的條件,尤其是進了營地以後,更是精簡不少。這孩子也是天生胃口大,吃得多,日日跟着她的身後,到處游走。她才從外面回來,很是無奈,這就對郭果兒笑了笑。
“現在沒有肉,只有姐姐。”
“姐姐親親……”
郭果兒向前翹着腳:“親親。”
她更是笑,在這小家夥臉上就親了一口。
這孩子傻笑起來,在她面前跳着傻笑,郭敏累了,這就抱起她來,又在她腦門上面親了口:“去和玲花玩,姐姐歇一歇。”
“……”
郭果兒拿着小木棒槌,這就在地上敲了敲表示高興。
玲花趕緊領着她出去玩了,小河沿太亂,也不敢叫她們住在外面,徐留白做主,就讓玲花帶着小郭果兒一起住在了營地,平常都不出去亂走動。
目送她們出去,郭敏這才解開內衣,重新換了盆水擦拭着身體。
剛是涼快了點,外面就有人喧鬧起來。
她急忙重新穿好衣裳,一頭從帳子裏面鑽了出來。
遠遠的就瞧見李大腳等人圍着個人,笑嘻嘻的沒有個正形。
她站定,看見徐留白從那邊帳篷走出去,也邁步走了過去。這幾個月以來,她曬黑了些許,此時身穿甲衣,又身形窈窕,看着少了許多柔弱女氣,多了些兒郎的爽朗。
待走得近了,方見那人模樣,頓足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只淡淡掃了她一眼,舉起手中錦絹來:“徐留白接旨!”
他話音剛落,營地外已經到了驿站兵将,一排排的侍衛軍随即而來,
整整半年了,若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半年的時間沒有相見,又會相差多少相思?
天剛才亮,沈江南就悄悄出了沈家門,環兒還在他身後笑,一路直奔安逸小王府,高牆外圍果然已經撤了禁衛軍,禁令真的撤了……
他想敲門,又怕李刃着惱,愣是在門口一直站着,硬生生捱出了日頭,這才咣咣敲門。
開門的小厮也是不相識的,半年以來,對于郭敏入安逸王府,義救李刃的事情有褒有貶,若不是刻意壓制,這孤男寡女同住園子裏這麽久,早就流言漫天了。他才訂婚就有這麽一出也實在不願,可也沒有辦法。
待他親自來接,流言也不算什麽。
江南見是個不認識的,趕緊自報家門,問了郭敏。
可這人卻說郭小姐不在王府,他怎能相信,再問李刃,也說不在。
他硬闖進去,王府裏面空蕩蕩的,就連徐三傑也不在,園子裏面百花怒放,只有新送來的的小厮早起收拾院子,個個都不認識,恐怕是因李刃病着才換的。
問誰誰不知道,問郭敏郭敏也不在,問李刃也都不知。
他心如涼水,趕緊轉身跑到了郭家,朱門就在眼前,可是沈江南卻是忽然止住了腳步。他想起閑談間聽見兩個哥哥說起徐留白,只道這人離京卻不知什麽時候走的,徐家軍在小河沿頻頻有動作雲雲,忽然間什麽都明白了。
敏敏啊,他苦笑出聲,毅然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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