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懷表
懷表是圓形的,表面異常光亮,表殼面上是一副火鳳琺琅畫,周圍鑲着一圈小鑽,一看就價值不菲。
小常看了沈容予一眼,神色有些不自在道:“那個,沈先生,這懷表在海底被海水腐蝕的挺嚴重,我自作主張清洗了一下……”
沈容予卻顧不上聽他說這些,他顫抖着雙手打開表殼,一眼看見表殼內裏清晰的刻着三個小字:顧之銘。
沈容予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滿臉激動道:“是他的,是他的!”
他擡眸看向小常,雙目發出灼熱的期待的光:“還有呢,那艘船呢,有沒有?”
小常有些于心不忍,但還是搖搖頭:“并沒有……”
沈容予眼中的光瞬間暗下了,他将手中的那只懷表緊緊的握了一下,輕輕的閉了閉眼:“好吧,我知道了。”
雖然這一路上他存了一份僥幸的心理,期待那艘船還在海底,沒被人發現,但顯然,有人已經提前将那船撈走了。
小常:“沈先生,那我們明天,還再繼續搜索嗎?”
沈容予搖搖頭:“不用了。”
他退後一步坐回沙發裏,仰頭靠在沙發背上,清秀的面容此時看上去蒼白無力,疲憊不堪。
小常看了他兩眼轉身離開,剛走到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沈先生,在您暈倒的期間,顧先生來了。”
沈容予瞬間睜開眼:“什麽?誰?”
小常:“顧征顧先生。”
沈容予:“他怎麽過來了?”
這句話問得有點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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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座愛斐島現在的主人正是顧征。
說來有些奇怪,當年,愛斐島據說是顧智霖買來送給顧之銘的禮物,顧之銘離世之後,這座小島便被空置了,顧家人再也沒有過來玩過。
可幾年前,顧征崛起,短短的一年時間便給顧氏集團的業績創造了新的頂點,顧智霖非常高興,問他想要什麽,顧征便要了這座愛斐島。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顧智霖會生氣,沒想到顧智霖二話不說,把這座島給了顧征。
從那時起便有人猜測,說顧智霖這番舉動恐怕是意屬與顧之銘很像的顧征來繼承顧家了。
起初,沈容予派船隊來這邊進行搜索是做好了顧家知道的準備的,後來他和顧征達成合作後,便順理成章的請顧征給他開了這個後門。
這次,他在過來前是跟顧征打過招呼的,但當時顧征并沒有說他也要來,而且,根據沈容予打聽到的情況,顧征在得到愛斐島之後,很少來這裏游玩。
因此,顧征突然出現,沈容予十分驚訝。
小常:“他坐另一艘船過來的,中途上了我們的船,你那時候正好暈倒,還是顧先生抱你回客房的。”
沈容予:……
小常:“對了,你餓了吧?我去餐廳給你拿一些東西來吃。”
沈容予想說不用他吃不下,但小常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
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海浪嘩嘩的聲響,沈容予靠坐在沙發上輕閉着眼,感受着船體微微的晃動。
他的身體裏蘊含着巨大的情緒,悲痛與疲憊不堪的感覺在此刻靜谧的房間內,更加突顯。也許是重新回到這裏,他的思緒極度脆弱而混亂,整個人像是窒息在深海裏。
大約過了幾分鐘,門“吱呀”一聲開了。
沈容予仍然閉着眼,一手支撐着額頭,一手輕輕的摩梭着懷表,輕聲說道:“我不想吃,你放旁邊吧。還有多久靠岸?我想今夜就離開。”
這話問出去,卻沒有人回答。
沈容予突然感覺頭頂一片陰影投過來,鼻息間聞到一陣淡淡的桂花香。
沈容予心中大驚,唰的一下睜開眼,一眼看到顧征居高臨下的站在他面前,低垂着眼眸,靜靜的看着他。
這一瞬間他幾乎要叫出聲來了,但很快他強壓住跳得慌亂無比的心跳,穩了穩自己的情緒,低聲道:“顧征。”
像,太像了,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站在面前的人是顧之銘。
顧征深邃的眼眸中有什麽一閃而過,沈容予并沒有捕捉到,他冰冷而棱角分明的面容遮住頭頂白亮的燈光,讓沈容予看不清他的神色。
顧征:“你怎麽樣了?”
沈容予:“好多了,我,有點暈船。”
并不想跟他說實話。
顧征:“你的臉色看上去十分不好。”
沈容予:“嗯,下了船可能就會好一點,那個,我想……”
話還沒說完,顧征一個轉身,坐到了他的旁邊。
沈容予默默的把後半句“一個人待會兒”吞回肚子裏。
顧征:“這是他的?”
沈容予:“什麽?”
顧征:“你手裏的東西。”
沈容予這才發現顧征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右手裏的那只懷表。
沈容予點點頭:“是他的,這裏面刻着他的名字。”
應該是顧之銘當時随身帶着的東西,他們落入海裏,這只懷表自然也跟着掉進了海底。
沈容予:“我只找到了這個東西,船不見了,顧征,你能不能幫我從顧恒那裏找找這只船,我懷疑是他把船撈走了。”
顧征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顧之銘并不希望你為他做這些。”
沈容予搖搖頭:“無論他希不希望,我都必須為他做,這是我欠他的。”
顧征:“你欠他的?”
顧征嘴角勾起一抹無奈而又略微心酸的笑:“容予,你是覺得自己愧對他,覺得他的死是你造成的?容予,顧之銘死的那年,正是顧恒與他內鬥到極致化的一年。顧恒表面看上去與顧之銘十分和諧,但私下已經動過好幾次手腳了,所以當年顧恒是想要顧之銘的命,是顧之銘連累了你。”
沈容予一怔:“這些,你怎麽知道?”
顧征:“要想跟顧恒鬥,必須了解他的‘生平事跡’,這些都是我幾年前調查出來的。”
沈容予搖搖頭:“不,這只是其中之一,顧恒這個人心胸狹隘,十分多疑,當年我偷聽到他與沈逸瑤的半句話,他懷疑我知道了全部,所以才痛下殺手。一個顧之銘,可能他下手時還會猶豫,可再加上一個我……呵,想來你也知道,他當年對我是虛情假意,與我在一起也是想要沈家的支持,他不管是想殺我還是想殺顧之銘,以他的性格只有兩個人都死,他才會松口氣。”
沈容予眼神暗了暗:“可是無論是哪種原因,當年要不是我開走了那艘快艇,他也不會……”
“他會好好的活着,還做他溫潤優雅的顧家大少爺,你沒見過他不知道,他這人非常非常的好,對誰都溫和有耐心,朋友們都十分喜歡他……”
房間裏十分安靜,船身微微晃動,耳邊海浪的聲嘩啦啦的響着,沈容予沉寂在往事的回憶裏,他的聲音時而輕巧,時而歡快,時而略帶憂傷。
顧征垂眸盯着前方,一句話不說,只靜靜的聽着。
過了一會兒,等沈容予終于說累了,顧征溫熱的大手突然包裹住他冰冷的手。
沈容予一驚,想掙脫開,卻聽見顧征說道:“沈容予,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了解到的顧之銘,也許并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也許他一直以來只是壓抑着自己內心的黑暗,并不像你所說的陽光、溫潤,你……”
你會不會失望。
沈容予微微轉過頭看向他,眼裏有些訝異:“你為什麽這樣說?”
顧征:“我只是說如果,你也知道,豪門家族,為了争家産,兄弟姐妹勾心鬥角,互相算計的不在少數。他就算不想這樣做,可身邊有顧恒這樣一個一心想取代他上位,還在暗中給他使絆子的弟弟,況且他的身體并不好,很多事情無法去做,又要顧及顧家的臉面,很多時候恐怕是在處處忍讓。可這樣的忍讓時間一長,便會在心裏埋下陰暗的種子。”
沈容予聽了這話久久沒說話,他沉思了半天,開口道:“你說的也有點道理,但這也只是假設,顧之銘已經不在了,既然他只把陽光的一面帶給我,我想象中的他便是陽光的,溫柔的,我不願意去随意的猜想他……”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他也不願意當着顧征的面說,那就是無論顧之銘是什麽樣子,哪怕他的心底黑暗而又陰冷,他也是願意站在他身邊的。
顧征顯然沒有意會到沈容予未說出來的話,他神色暗了暗,雙拳緊緊的攥了又松開。
過了片刻,他站起來,聲音有些低沉道:“我先出去看看船到哪裏了,你休息一下吧。”
說完,他快步打開門走了出去。
顧征一路快速的上了甲板,遠處的太陽已經掉進了無邊無際的海水中,天色暗沉,夜晚将要來臨,他站在甲板上,任風吹亂了頭發,雙眼陰冷的瞪着前方。
過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出現腳步身,顧征轉身一看,見來人是小常,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小常:“顧先生,那只懷表沈先生沒有起疑。”
顧征點點頭:“你做得好。”
小常:“顧先生,我們快要到了,您是今晚就要離開嗎?”
顧征深邃的眼仍然盯着遠方,聲音裏不自覺透露着微微的冷意,與堅定:“是,我今晚帶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