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杯奶茶
安好再打過去電話，對方關機了。
她攥着手機，茫然無措，直到手機震動拉回她的思緒。
是葉曉冉傳過來的視頻截圖。
畫面上清晰顯示出郭藝晴懷中的本子，封面是海棠煙雨圖和白兔子……是爺爺的真跡，全世界僅此一份。
安好回了信息，收拾書包找葉曉冉會和。
一路上，她腦子是木的。
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家裏，她安靜得像個過客，每天除了早餐和晚餐，還有不得已碰面要打招呼，她沒有任何存在感。
她只想安靜長大，這樣也不行嗎？
中途，手機再次震動。
葉曉冉氣喘籲籲地說：“不、不好了！郭藝晴随手把本子扔進了垃圾車裏……我、我、我追不上汽車！”
安好心裏咯噔一下，手機差點從手裏滑下去。
空了整整五秒秒，她才找回思路：“開到哪裏的垃圾車？”
“開到……”葉曉冉一頓，“小好，你直接來田子巷的春姐麻辣燙！”
十分鐘後，兩個跑的小臉通紅的女孩找到那輛垃圾車。
工作人員正在回收巷子裏的垃圾，見倆學生急赤白臉要求他打開車門，一臉不解：“同學，這後面可都是垃圾，臭極了！你們哪裏……”
“叔叔，拜托您了！”安好求道，“我有很重要的東西掉在裏面了，請您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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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拒絕，心想萬一出了什麽纰漏，又或者是垃圾掉的滿地都是，誰來收拾？
三個人正僵持不下時，陸珂出現了。
“怎麽了？”
安好頭發淩亂，額頭上全是汗，急道：“陸同學，我要找東西！在這個車裏。”
陸珂微微一愣，但卻沒多問一句，轉而跟工作人員交涉。
他走社會上的規矩，給人家遞了根煙，又從口袋裏掏出來二百塊錢，裝着不經意間塞給了人家。
這下，不通融也得通融了。
車廂裏是一個擠一個的垃圾桶，臭氣難聞到形容都形容不出來，葉曉冉聞了一下就幹嘔起來。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工作人員說，“這些垃圾桶正好到時間該替換了，所以我都是連着垃圾桶一起往上端。這要擱平時，打開門直接是湧出來的垃圾！”
工作人員真是理解不了這幫孩子們的想法，眼瞅着一女孩抓着把手就上了車廂。
“小好！”
安好屏着呼吸，“曉冉，我沒事。”
陸珂見狀，把手裏的貓糧交給葉曉冉，也進了車廂。
“陸同學！你快……”
“找什麽？”
“你快下去！這裏太……”惡心了。
陸珂轉頭問葉曉冉：“她丢的什麽？”
逼仄的車廂裏，他這個大高個連腰都直不起來，腳底下還踩着泥濘到結痂了的油漬，生生拉低了他高冷少年的氣質。
“就、就一個本子……”葉曉冉說，“上面畫着海棠花。”
陸珂當即掀開第一個垃圾桶蓋翻找起來。
漂亮潔白的一雙手觸碰着污穢不堪的東西，他卻渾然不覺這有什麽，頭也不擡地說：“你下去。”
安好不聽，走到他身邊打開另一個垃圾桶，裏面不知道是不是有嘔吐物，腐酸氣沖天。她正要伸手……
“我數三下。”陸珂聲音極冷，盯着她的目光中透着威嚴與強勢，“三、二……”
安好還沒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忽然之間有些理解為什麽班裏的同學都那麽怕他。
他氣場太強。
可東西是她的東西，她不能讓他替她這樣，“我不下……”
陸珂錯開手，用幹淨的胳膊夾住她，就跟他平時夾着籃球一樣輕松，立刻控制住了人。
安好驚呼一聲：“你！你快放我下來！”
陸珂不為所動，帶她下了車廂交給葉曉冉，命令：“看住了。”
葉曉冉不敢違背大佬的旨意，拿出吃奶的勁兒按住安好，愣是沒讓她再上去……
由于目标範圍小，兩個垃圾桶中的一個，所以沒用多會兒時間，陸珂找到了本子。
只是——
工作人員看女學生手裏捧着的就是個已經被液體浸泡成紙糊的玩意兒，再次感嘆自己跟不上孩子的腳步。
“怎麽成這樣了？”葉曉冉喊道，“這還能……”
陸珂看了葉曉冉一眼，葉曉冉噤聲。
安好面無表情，愣愣地看着手裏的“字帖”，半晌，啞聲道：“曉冉，今天謝謝你。快回家吧。”
葉曉冉想再陪陪她，可陸珂涼飕飕的目光又一次投來，無聲卻充分地在表示：你可以走了。
吞了口口水，葉曉冉說：“那……那我先走了。小好，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啊！”
安好沒有回應，機械地接過陸珂遞給她的貓糧，聽他輕聲說：“等我一會兒。”
陸珂追出巷子攔下葉曉冉。
葉曉冉頓時腿軟：“陸大、不是，陸同學，還有什麽事嗎？”
“微信。”他拿出手機出示自己的二維碼，“掃。”
葉曉冉五迷三道的，也不知道這是要幹嘛，先聽話地掃了再說，末了還問：“還有別的吩咐嗎？”
陸珂看到認證通過，态度冷淡：“不許删。”
事後，葉曉冉才意識過來自己做了件多麽“了不起”的事——她成了陸大佬的微信好友！
可加好友的過程怎麽那麽詭異呢？就跟她欠了他二五八萬似的。
還真是區別對待！
為小好可以直接翻垃圾，跟她就……這事不對啊。
***
吳虹見到髒兮兮的二人時，吃了一驚。
陸珂沖她微微搖頭，帶安好進了後院——他的家。
房子是座小二樓。
樓前有個小小的院子，一邊放着山地車，一邊放着花架子，架子上擱的都是那種半年想不起來澆水也不會死的仙人球。
“進來。”陸珂推開雙扇門木，“衛生間在這邊，你……”
安好還拿着字帖，站在院子裏垂着頭，低聲道：“太髒了，我就不進去了。”
陸珂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這股味兒，但相對這個，眼前這個才是叫他最“受不了的”——他感覺這姑娘不對勁兒。
嘆了口氣，他一根手指勾住她的書包帶，強行拽人進屋，直奔衛生間。
擰開水龍頭，他調試到溫水，說：“洗幹淨就好了。”見她還是不動，他又想起來沒拿香皂，轉身去拿，等再回過頭……
人哭了。
兩滴眼淚就跟鼓脹的水豆子一樣，嘩啦一下從眼眶裏流出來，直接滑到了下巴。
“你……”
安好抿了抿發抖的嘴唇，哽咽道：“能讓我自己待會兒嗎？”
陸珂想給她擦眼淚的手收了回來。
而還拿在手裏的香皂盒只聽“咔嚓”一聲，被他捏裂了。
陸珂滿目寒徹，薄唇下彎，脖子上的血管暴露出來。
這是他頭一次當着她的面散出來滿身的戾氣和寒氣，而且不僅散了，甚至還到了難以克制的地步。
“我、我就是想……靜一靜，沒事的。”安好沖他扯出來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陸珂擰眉，上前一步想抓住她，可她卻驚了一下往後退，含在眼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一瞬間，再多的沖動又都偃旗息鼓，不敢輕舉妄動。
陸珂咬着牙，咣當一聲甩上了門。
而衛生間內，安好不用再忍耐，眼淚奪眶而出。
爺爺留下的那些東西，只有這個是陪着她從小到大的念想……現在，沒了。
陸珂在院子裏連着抽了三根煙才勉強冷靜下來，壓住了心中的怒火。
聽了聽，屋裏還沒有動靜，他掐滅手裏的煙，掏出手機給葉曉冉發微信：【今天的事，從頭至尾說清楚】
葉曉冉才剛進家門沒多久，正喝着水了，一看陸大佬那個純黑頭像有提醒，水噴了一地。
在葉媽媽關愛智障女兒的目光中，她回到自己房間，哆哆嗦嗦的開始打字……
安好哭夠了，抓着洗手臺站了起來。
打開水龍頭洗洗臉，冰涼的水沖走淚痕，再擡頭時，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做了個深呼吸。
整理下儀表，她從衛生間出來。
四下看看，陸珂的家很簡單，沒什麽裝飾，放的都是必備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色調也多為冷色系。只有之前放在外面的那只大兔子，稍顯違和。
哦，原來他把兔子放進屋裏了。
正胡亂想着，換了身衣服的陸珂拿着一杯奶茶進來。
這一次，杯子還是小熊杯子，卻不是上一只那款。
“你這是……”
“過來。”
安好沒帶猶豫地向他走去。
陸珂交給她奶茶，又帶她去了一樓角落一間上了鎖的房間。
解開鎖，裏面是間琴房。
除了黑色三角鋼琴，角落裏放着的一個大木箱子以及一把簡易凳子，潔白的牆上連個點子都沒有。
“坐。”
他指了指牆邊的凳子。
安好身上還有沾上的油污，所以只選擇了進去，沒有任何其他的舉動。
陸珂坐在琴凳上，打開琴蓋，沒打一聲招呼，也沒說說自己要彈的是什麽，音樂直接在下一秒響起。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安好一聽，噗的笑了。
她剛上幼兒園那會兒，只要聽這首曲子就會傻呵呵地跟着擺手，還一直以為洋娃娃真的能和小熊跳舞。老師說這是假的，她就哭，說他們不懂。
陸珂怎麽會彈這首呢？
安好看着他，此刻，黃昏時分的落日餘晖鑽進琴房高處的那一扇小小的圓窗戶，形成一道暖黃色的光柱。
光柱随着音符在房間裏流動，跳到陸珂的手上、臉上、頭發上，讓他散發金色的光芒。
安好可以看到染在他睫毛上的光暈，像一葉小舟盛滿了晶亮的光點。
這一刻，她油然生出遙遠的熟悉感。
那感覺輕輕的、淡淡的，卻像是在過去的日子裏每個夕陽西下時都會感到的歡快與溫馨。
曲畢，陸珂看向她。
小姑娘還乖乖地站在門口，望着他的眼裏閃着細碎的光，他迷失在她純粹的澄澈中，忘掉了他準備好的臺詞。
倒是前兩天買的《詩詞大全》裏，有一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從腦子裏蹦了出來。
他是真讀不懂，可現在，又奇跡的有感而發了。
兩人安靜地看着彼此，直到安好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看了一眼按掉，悶聲道：“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好。”
陸珂走到她身邊，想起什麽，她又說：“謝謝你。”
長大這麽大，除了爺爺，沒人對她這麽好。
陸珂的手指拂過她發紅的眼角，說：“跟我，不用說這兩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安妹：我感動了……
陸哥：感動就對了，垃圾不能白翻，欺負老婆的人也不能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