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得好死,不能好活

李沐風自從那件事兒之後,便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那個時候他連自己都記不得了。徐淩菲幾乎每天都在他身邊柔聲地喚着他的名字,上天憐憫,李沐風終于記起了自己,記住了徐淩菲。并且現在病情控制得也很不錯,至少他鮮少再情緒失控或哭打喊鬧了。

徐淩菲又叉起一塊蘋果遞到李沐風嘴邊,也不看李娴澤一眼地道:“告訴少爺,你是誰。”

李娴澤微微颔首,眼神裏沒有半分的情緒,語氣平靜地道:“娴澤是李家的罪人,是李家的狗。”

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年初日,那年的冬天已經過去了一半,卻連一場雪都沒有下過,天氣是脆生生的冷,而李娴澤跪在地板上,額上已經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微蹙着眉抿着唇,生生受着身後一陣強過一陣的鈍痛。

彼時,徐淩菲的槍頂在李娴澤頭上,冷冷道:“你的任務結束了,該死了。”

不料,李娴澤直直跪下,卑微地道:“夫人,娴澤想求您,饒娴澤一命。”

徐淩菲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扯着嘴角笑得很是嘲諷地道:“你有什麽臉面求我饒你?”

“娴澤想活着贖罪。”

在聽到李娴澤平靜地講出這句話後,徐淩菲握着槍的手不由地一抖,随後便恢複往常,看着她半晌,冷冷開口道:“一百棍子,撐下來了,再來跟我談這些。”這個規矩一經形成,便持續了整整三年。而那一百棍子每每都能打到李娴澤吐血。

彼時,那一百棍子打完後,李娴澤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得一步一步爬到徐淩菲面前,跪在地上,語氣很是誠懇地請求道:“娴澤撐過來了,求您答應娴澤。”

徐淩菲一把拽過她的頭發,迫使她擡起頭看着自己,忽略她眼底的那一抹悲哀,擡手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力氣大到直直打到她嘴角流血。

“李娴澤,我沒想過你竟是個孬種。”徐淩菲的聲音本就清冷,刻意嘲諷的語氣,猶如這寒冬的北風一般刀刀帶血。“你既然這樣輕賤自己,那我何必給你留尊嚴。想活着是嗎?”

“是。”

“即便是像狗一樣?”

李娴澤微微一頓,眼神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後清明,咧着染血的嘴角道:“是。”

“好,”徐淩菲一腳踹在她胸口窩,随後又擡起腳狠狠踩在她的臉上道:“我要你發誓,李家的名譽、地位、財富統統跟你無關。你不過是李家養的一條狗,待風兒的病好了,你就自願交出李家。否則,此生不得好死,不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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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澤發誓,今生只做李家的狗,待少爺病好便主動交出李家。若違此誓,不得好死,不能好活。”

之後的三年,她在那一百棍下,不斷重複着這樣嗜血的誓言。三年裏,她也從未越界,過得連狗的不如。

李沐風不是很能理解李娴澤所說的話,只是單純地看着徐淩菲道:“可她明明是人,為什麽說她是狗?”

徐淩菲放下水果盤子,端起那一碗白米粥,舀了一勺放在李沐風嘴邊道:“她犯了錯,失去了做人的資格,所以便是狗。”

當然,李沐風也不理解徐淩菲這句話的含義,只是仍是單純地道:“既然如此,她為什麽不叫?”

徐淩菲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過頭,踢了踢李娴澤的身子道:“風兒讓你叫兩聲。”

李娴澤擡頭,眼神裏的情緒太過複雜,她看着徐淩菲仍是含笑的面孔,有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開口叫了兩聲:“汪汪。”

李沐風微微蹙着清秀的眉毛,看着李娴澤很是委屈地道:“你叫的不像。”

李娴澤幹幹跪在那裏,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地緊緊攥着。最後還是在徐淩菲淡漠的眼神中,無力松開拳頭,又叫了兩聲:“汪汪。”

“不像。”

“汪汪。”

“還是不像。”

屋外的人不解,為何屋內有狗叫聲。屋內的人不解,為何想要活着竟是這般的難。

而縱使李娴澤有萬般的不甘,卻也只聽到徐淩菲道:“你不要擺出這幅表情,你自己選的路,怪得了誰?受不住了?那就去死啊。”

多年後的某一日,李娴澤低頭看着窩在自己懷中的蘇筱曦,開着玩笑道:“筱曦,這個世界真是對我充滿了惡意,光是活着就已經耗光我所有力氣。不過好在,那時的我挺住了,此刻的我才有機會抱得美人歸。”

她雖然語氣輕松,表情不羁,可蘇筱曦還是心疼地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道:“娴澤,都過去了。”

那日的最後,徐淩菲在李沐風的床邊睡着了,李娴澤活動了下酸麻的膝蓋,站起身看着徐淩菲的側臉,那個她上個世紀求了一輩子都未能見得一面的臉,曾幾何時她如此貪戀過的臉,此刻就停在自己面前。

她含笑看着徐淩菲,眼裏流露出深深的孺慕之情,随後擡手打橫抱起她,将她抱回了她的卧室。替她蓋好了被子後,李娴澤自己下了二樓,拐進一個雜物間。雜物間不大,裏面堆滿了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的雜物,透過一個小小的窗戶,射下幾縷陽光。

這個地下室就是李娴澤在李家的一小塊屬于她自己的天地。她側卧在地板上,右手枕着頭,剛一閉上眼睛,便看見徐淩菲冷漠的面孔,聽見她冷冷的聲音道:“你該死了。”、“那你就去死啊。”該是怎樣的仇恨呢?會讓一位母親對自己的女兒說出這樣的話。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李娴澤猛地睜開眼睛,才能勉強吸入一口氣,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擡起右手将手背蓋在眼睛上,她只是很想問一問:“自己活着,當真這般天理難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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