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褚寒汀只覺得自己的內息一陣陣翻江倒海,原本稀薄的真元不知什麽時候驟然變得充沛起來,狹小的內府一時容納不下,只好各自為政地在他四肢百骸橫沖直闖。
褚寒汀禁不住捂着心口悶哼了一聲。
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不算陌生——這代表着他的眠風心法躍然而上到了一個新境界。此時最容易真元不穩,須得好好鞏固。可是,此處既沒有幽靜的洞府,也沒人能替他護法,實在狼狽。
不過好在只是第一重,梳理起來應該很容易。
褚寒汀只好就地坐在城牆下,勉強将體內真元運轉了一個周天,總算暫時壓下了那股風起雲湧的躁動。可惜事實上只有少部分真元順從歸位,更多的依舊在胡亂沖擊着他脆弱的經脈。
褚寒汀面色凝重地站起來,他現在必須找個幽靜安全的地方閉關幾天,好好找一找問題所在。他分明沒有服丹藥強提修為,體內的真元為什麽會化用不了?
卯時,回南鎮城門大開,褚寒汀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進入城中。他找到鎮上唯一一間客棧,對掌櫃道:“來間安靜的客房,我要多住幾日。”
褚寒汀半夜十分才解決了兩頭兇猛的銀狼,細看下袍腳已經被撕碎了;又體驗了一把真元集體造反,疲憊得面無人色。他現在看起來只比流浪漢勝在衣裳幹淨,客棧老板打量了他半晌,假笑一聲,道:“這位客觀,咱們這小本生意,向來是先付房錢的。”
褚寒汀點點頭,從懷中掏出錢袋,放在老板面前。老板嫌棄掂了掂,打開看了一眼,道:“您這點錢,夠住上房三天、中房五天,柴房能住半個月。”
褚寒汀一時無言以對。他自出山之時一戰成名,自有人供奉,從來沒為錢的事發過愁;這還是頭一回嘗到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滋味。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柴房就柴房吧。”
掌櫃的又假笑了一聲:“得嘞。”随即高聲吆喝道:“柴房一間,十五天!哎,我說客觀,你要不要少住幾天——總得留幾個錢吃飯吧?”
褚寒汀沒理他,在衆人的注目禮中跟着小二往柴房走去。
客棧的柴房在院子西北角,離客房有段距離。不下雨的時候,柴都堆在院子裏,這間屋子平時只用來存放些三五年也不見得用上一回的雜物,意外地非常安靜,難怪掌櫃肯拿出來攬客。
褚寒汀掐了個訣,屋子登時變得一塵不染。他仔細地拴上門,盤膝在狹窄的床上坐了下來。
褚寒汀強行将體內真元運轉了三個周天,再睜眼時正是月上柳梢頭。他沒有點燈,整個人直接疲憊地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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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總算将一身真元絲絲縷縷地梳理進了奇經八脈,暫時應該沒有暴動的危險了。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在什麽時候。這種事總是一回兇險過一回的,說不準到哪一次就會爆體而亡了。
而根源就在這具身體上。這具身體的經脈狹窄又不通暢,連眠風第一重的真元都承載不住。褚寒汀根本沒想到這個人的資質已經不是能用“差”來形容的了,而是壓根就不适合修仙!
褚寒汀懷疑就連他原先那點少得可憐的修為,也全是曲洵用丹藥堆出來的。收這麽一個弟子根本就是害人害己,那位曲長老是不是腦子不好?
然而腦子不好的曲長老種瓜得豆,現下種種苦果全都應在了褚寒汀的頭上。
褚寒汀疲憊已極,卻愁得睡不着覺。他倒黴攤上了這麽一具身體,還不如投胎重來呢!可事到如今,他顯然不可能再死一次,指望借屍還魂的事再發生一回;他只能捏着鼻子在這具身體上想辦法了。
褚寒汀苦思冥想,只想到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洗髓。
天機山有種難得的靈藥,名叫幽蘭生,有生死肉骨的奇效,輔以秘法,有七成把握能讓人脫胎換骨。
他得趕緊找到江潋陽。否則半個月後,若是再等不到他,也只好自己先回天機山了。
第二天,褚寒汀從行李裏翻出一快硯臺,拿到鎮上的當鋪換了一串錢;又回到客棧大堂,尋了個角落裏的座位,要了一壺茶,預備從早一直喝到晚。
這個位置既不引人注意,又能總攬全局,是褚寒汀一早相中的。相來幹嘛呢?聽人聊天。
回南鎮是個樞紐要地,凡人修士魚龍混雜。而這個客棧是鎮上唯一一間客棧,幾乎來往過客都會在此地駐足歇腳,也就意味着各種消息都會在這個地方傳播發酵。
褚寒汀原本只想探一探江潋陽的行蹤,可是沒想到,頭一天還不到中午,就叫他聽見了個了不得的消息。
“諸位還沒聽說吧,三大門派中的隐白堂,前些時候可出了件大事!”
說話的是個大漢,眼中閃着精光,不是修士就是個練家子。他這勁爆的消息一出口,身邊登時圍了個水洩不通。甚至還有個穿綢衫的少年笑嘻嘻地催促道:“大叔,你接着說啊,我給你買酒好不好?”
那漢子見這麽多人圍着他,自覺十分驕傲,于是娓娓道來:“此事還要從半年前,天機山的那位大能隕落說起……”
“隕落的大能”驟然在這一場閑話中被點了名,耳朵不由得動了動。
“……自打那一位頭七過後,天機山那一百多年沒下山的掌門便重出江湖,先後走訪了隐白堂和毓秀山莊,據說是找着了件物證,要追究他道侶之死。後來不知怎麽的,江掌門竟将兇手定在了隐白堂堂主秦縱身上——哦,現在是‘前’堂主了。江掌門問毓秀山莊借了幾個長老,親至隐白堂興師問罪,那一戰啊,啧啧,聽說打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
說到這,便有人嗤了一聲,道:“什麽昏天黑地啊,我大表哥的親娘舅的族兄就住在秋其山下,還給隐白堂的仙人們送過柴呢!聽他說啊,毓秀山莊那幾個長老壓根就沒出手,江掌門一個人切菜似的,把他們全揍成了鹌鹑。”
衆人齊齊驚嘆。這些大能們之間的傾軋跟他們普通人沒有一個子兒的關系,但并不妨礙他們茶餘飯後,對此津津樂道。
至于真假,又有哪個在意呢?
先前為了聽故事要給漢子買酒的少年仿佛對“送柴人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嗤之以鼻,他閃着一雙明眸,托腮追問道:“大叔,你接着說啊。那隐白堂後來怎麽樣了?”
那漢子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後來……後來我卻不知道了。不過照那位兄臺的消息,想來已經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