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喬臨光的慘叫聲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過去。丁晚岚和譚青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尤其是丁晚岚,一張小臉頓時失了血色,因為分心太過,還險些從樹上摔下來。

褚寒汀忙高聲道:“丁師姐,穩住心神,當心象蛛!”

丁晚岚被他一嗓子吼回了心神,對啊,生死關頭,哪裏容她發呆?她勉強鎮定了一下,用還有些發顫的聲音回應道:“我沒事。”

再說那象蛛見了血,兇性頓起,再一次對着喬臨光提起鋒利的前腿。同門一場,就算喬臨光當場死了,他們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屍骨再受半分損害。現下褚寒汀與另一頭象蛛激戰正酣,丁晚岚與譚青泉對望了一眼,硬着頭皮一前一後朝象蛛撲了過去。

那象蛛卻不知怎麽,只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喬臨光的身上,甚至丁晚岚的劍鋒已觸到了它的後腿都沒能讓它挪動半分。譚青泉無法,只好擋在喬臨光前頭,勉力架住它的腿。

蛛腿與譚青泉的劍撞出一道火花,譚青泉的手臂登時麻了。他咬着牙吼道:“師姐,快些!”

可惜屋漏偏逢連陰雨,丁晚岚的劍不巧卡在了蛛腿上,她急得直冒冷汗,反倒越用力越拔不動。幸好褚寒汀終于重創了同他糾纏不休的象蛛,解了譚青泉的燃眉之急。那象蛛失了三條腿,腹部也受了傷,一時間也動彈不得。

褚寒汀卻道:“趁着它現在跑不快,咱們趕緊走!”

譚青泉一愣:“可是……”

丁晚岚迅速打斷了他的話:“別可是了,帶上喬臨光,快走!”

說着,她往喬臨光的身體上拍了張符,喬臨光便輕飄飄地漂浮起來。譚青泉抹了把臉:“好,我開路!”

譚青泉在前頭開路,褚寒汀斷後,丁晚岚護着生死不知的喬臨光在中間,磕磕絆絆地往林子外頭跑。丁晚岚此時已緩過神來,她帶着哭腔說道:“我在毓秀山莊待了一百多年,小時候還常來後山玩,從沒在桑林中見過什麽危險的東西。”

褚寒汀嘆了口氣,沒有說話。這幾個少年在謀算着如何替莊江報仇時,恐怕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這也不能全怪他們思慮不周,聽丁晚岚的意思,後山變得危機四伏恐怕還是最近的事。

這時,走在最前頭的譚青泉卻忽然停了下來。

正在出神的褚寒汀沒留神,險些撞在丁晚岚背上,他下意識問道:“怎麽回事?”

沒有人回答他,眼見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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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已接近林子的邊緣,樹木不似裏頭那樣高大茂密,掩不住太過龐大的妖獸。褚寒汀眼睜睜地看着一頭象蛛緩緩踱出。

總算又碰上這熟人了。

譚青泉已從最初的驚愕中回過神來,他的目光釘在象蛛面部懸浮的那張臉上,不由得悲從中來:“……莊師兄。”

大概是少了兩條腿的緣故,“莊江”走得非常慢,慢到足以讓譚青泉從頹喪的情緒中掙脫出來,憤怒地刺出力道十足的一劍。

象蛛不閃不避,只用前腿輕輕一撩,便蕩開了譚青泉來勢洶洶的一劍,譚青泉卻反倒控制不住滾出去幾丈遠。那頭象蛛仿佛絲毫不在意這螳臂擋車的小小蝼蟻,“莊江”那空蕩蕩的目光只落在褚寒汀身上。

褚寒汀一時間有些想不通這東西為什麽會對自己情有獨鐘。

而就在這時,譚青泉的第二劍已斜劈下去,砸在象蛛堅硬額背骨上,顯而易見地沒傷着它半根毫毛。可是這次,象蛛可沒那麽寬容了。

它微微偏了偏頭,恰好将莊江的臉對準了譚青泉。譚青泉愣了愣,而後就仿佛被什麽東西斂住了心神,整個人直眉瞪眼地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譚青泉的眼睛漸漸變得空洞起來,手也終于無力地垂下。只有那把劍,好像有什麽無形地支撐着它,一直直挺挺地懸在莊江額前三寸開外的地方。

不過一息之間便發生了這許多事,哪一件都出乎褚寒汀意料;他幾乎可以确信,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在“莊江”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詭異的笑意,而他根本猜不到那意味着什麽。

下一刻,譚青泉的佩劍落在地上。一瞬間,周遭爆開了一片刺眼的白光,褚寒汀不由自主地擡手去擋,然而很快,他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那是實打實的夜色,天陰得厲害,星月無光。這是個陌生的山崖,四周無比靜谧,唯有“他”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他”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只有一個念頭:逃命!

褚寒汀渾身打了個寒顫,他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是在別人的身體裏,冷眼旁觀着當時的一切。

“他”一刻不停地奔跑,慌不擇路,只想跑出一條僥幸的生路。可這世上總有那麽多事與願違,做夢都想發財的大多一生窮困潦倒,而只想卑微地留下一條性命的,最終也被證實是奢望。

褚寒汀看見,“他”被一個看不清臉的人結結實實地一掌拍在內府上,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他”當時人就不行了,那人卻猶嫌不足,飛起一腳将他踹下山崖,永絕後患。

可“他”還算命大,竟沒有立刻就死。“他”咬緊牙關想要撐到天亮,萬一有人路過救他一命呢?可誰知他奄奄一息之際,等來了一頭覓食的象蛛。

那象蛛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了難得的美味。

不痛苦,可他的怨恨依舊沸反盈天。

褚寒汀猛然從“他”的身體中被推了出去,那滔天的恨意卻還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裏。褚寒汀忽然明白了,怪不得那頭象蛛有莊江的臉,卻沒有繼承他的修為;因為它是在莊江将死之時吃了他,那時他本已沒剩下什麽了。

唯有這一段記憶被完好地保存下來,十三年過去了,當時的恨意非但沒有湮滅在歲月裏,反倒真正變成了“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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