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褚寒汀狐疑地打量着忽然出現在此處的江潋陽, 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這是不是另一個冒牌貨;殊不知江潋陽也在謹慎觀望。

他本來帶着撿來的弟子回天機山,沒想到半路被人設計引回了回南鎮,恰好撞見一個自稱是毓秀山莊弟子的修士,已經沒頭蒼蠅似的尋了他許久。江潋陽一路随那人上山,結果好巧不巧就撞上了這麽一檔子事。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江潋陽慢慢松開褚寒汀的手,道:“算了,反正你總有辦法知道!”

褚寒汀氣笑了, 他越來越好奇十三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麽,讓江潋陽能對這麽多證據視而不見,篤定地……不信自己。借屍還魂之事确實匪夷所思, 可他們修行中人,也未必沒有能褫奪造化、逆轉輪回的,若是再加上那麽一點機緣巧合,真的有這麽難以接受麽?

褚寒汀似笑非笑地看了江潋陽一眼, 道:“那你還問什麽?”

江潋陽的怒意登時爬上了臉,驀地逼近了一步, 危險地眯起了眼。而褚寒汀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僵持半晌,江潋陽竟自收斂了一身怒火,露出了一個吝啬的笑意,慢悠悠地說道:“你一個小小弟子竟不怕本座, 看來本座确是平易近人的。”他頓了頓,撇撇嘴:“不像你們山莊的那些長老們,成見太重。”

褚寒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江潋陽卻不再看他,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褚寒汀:“……”

褚寒汀又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忽然發覺自己就這麽站在客房的院子裏似乎有些不妥,便推了門也想出去——卻沒想到江潋陽盛怒之下竟還十分周到地給他下了禁制,褚寒汀氣得幹甩了甩袖子,只得随便找了間屋子躺屍去了。

……反正他一直想好好歇一歇的。

褚寒汀一直睡到傍晚,還是曲洵将他叫了起來。

這多事之秋,曲長老竟還換了身新衣服。可這身衣服洗得發白,叫他看起來并沒有體面多少,曲長老的臉還更苦了。他沒精打采地坐在褚寒汀榻邊,半晌吐出一聲幽遠的嘆息,問道:“你跟江掌門的婚約,究竟是怎麽回事?”

褚寒汀目瞪口呆。怎麽,江潋陽難道還沒澄清麽?

以江潋陽的本事,恐怕人還沒到長老堂就已弄清楚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他為什麽要将錯就錯呢?一時間,褚寒汀的腦子裏轉過了數種念頭,最後依舊沒個頭緒。他只得配合江潋陽,含糊地對曲洵道:“就是……您看到的這樣。”

曲洵一直都知道他的大弟子對那姓江的抱着些非同一般的绮念,可他對此事并不看好。可惜他連弟子修行都管補了,更加管不了人年慕少艾。這不,一個沒留神,婚約都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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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長老的心裏百味砸陳。

可他偏偏沒辦法,因為這一紙婚約能救褚寒汀的命。

曲洵愁眉苦臉地說道:“木已成舟,命也。寒汀,此去天機山天高路遠,進了別人家的門,再想回來可不知要到什麽時候了。雖說你們雲游四海,也時常十年八年不着家,可畢竟……唉,在師父心裏是不一樣的。”

褚寒汀竟被他這番婆婆媽媽的傷春悲秋感染出了一絲傷感,反手輕輕握了曲洵的手。

褚寒汀想到自己在天機山上的這段時間,曲洵待他一直不錯。盡管這份無微不至的關照其實并不是給自己的,可褚寒汀依舊無法不動容。

曲洵還在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咱們修行中人親緣淡薄,我也不例外。師父雖沒給人當過爹,可我對你們兩個的心,想來跟做父母的是一樣的。寒汀,你雖要嫁到天機山,可芰荷苑永遠是你的家,你永遠是毓秀山莊的弟子。”

褚寒汀聽得喉頭有些哽,都沒顧着腹诽“嫁”這個微妙的用法。

曲洵的态度轉變得突兀,褚寒汀有些疑惑地問道:“師父不反對麽?”

曲洵嘆了口氣,道:“江潋陽非你良配,可我有什麽辦法呢?師父在長老堂裏人微言輕,莊主也不肯替我說話,曹師兄盛怒之下,一心要你的命,唯有江潋陽那一紙婚約能讓他改變主意。寒汀,去了天機山,若有機會,便幫師父做一件事吧。”

褚寒汀點點頭:“您說。”

曲洵面色肅然,眼中隐隐有寒光閃過:“天機山有一樣至寶,名喚溯源卷的,我要你找到它,毀掉它!”

褚寒汀聽得一頭霧水。溯源卷是什麽東西?他與江潋陽耳鬓厮磨二百年,從未聽過。他疑惑地看向曲洵,脫口而出:“天機山鎮山三寶懸光劍、幽蘭生、出雲岫,我卻從未聽過‘溯源卷’啊。”

話音剛落,褚寒汀便有些後悔自己最快,對別派寶物如數家珍不是無端惹人疑心麽?他偷眼看了看曲洵,曲洵心事重重地沉默着,似乎并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曲洵不說話,褚寒汀也陪着他靜默。最後曲洵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道:“那是個禍害。相傳,它上達天聽,下抵幽冥,生死肉骨易如反掌,亂的是天道輪回。咱們毓秀山莊代代以毀掉這禍患為己任,可現在怕是沒多少人記得了。寒汀,你聽師父的話就好了。”

江潋陽花了三天功夫,迅速理清了毓秀山莊的這一團亂麻。之前在後山失蹤的六名長老,除曾久鋒之外,另有三死兩傷,損失慘重,毓秀山莊上下一片愁雲慘淡。可奇怪的是,魔修的蹤跡沒找着半點,連帶着桑林裏的幾頭象蛛,全都不見了蹤影。

“這可難辦。”塵埃落定,江潋陽十分守禮地坐在陸仰山下首,呷了口茶:“人證不醒、物證不在,我天機山難道要帶個不明不白的人回去麽?”

他究竟不是平和的性情,做得來客人的禮數,改不掉上位者的姿态。

曹相安聽得耳朵忍不住顫了顫。能同天機山聯姻,對毓秀山莊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為了這個,他什麽都可以不計較。曹相安擠出一個笑,道:“江掌門,先前是我一時激憤,鑽了牛角尖。寒汀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怎麽會做出那等欺師滅祖的事來?”

江潋陽聽完,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又道:“那他體內的魔息,又是怎麽回事?”

陸仰山忙對曲洵使眼色,曲洵只得不情不願地睜眼說瞎話:“寒汀先前練功有些走火入魔了,并不是真的魔息,現在已真相大白。”

曹相安跟着說道:“是了。法器麽,總不能全做得準的。”

江潋陽這才好似滿意了,他慢條斯理地喝完一杯茶,道:“道友們的話,我自然是信的。既然此事是誤會,那我便擇吉日,攜他回天機山了。”

曹相安巴不得這事情快些定下,免得他這一陣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他指頭飛快地動着,半晌笑道:“巧了,三日後便是吉日,也夠咱們準備妥當了。”

三天後,褚寒汀随江潋陽踏上歸程。時隔近一年,兜兜轉轉的,他總算又能回家了。可褚寒汀的心裏卻揣了諸多疑惑,如同一個不輕不重的包袱,墜在心頭時不時就要出來彰顯一番存在感。

想到這,褚寒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毓秀山莊,對堅持一直将他送下山的曲洵道:“師父,我還會回來的。”

曲洵眼裏似是噙了淚:“好孩子。”

褚寒汀短促地笑了一下,卻沒注意到一旁的江潋陽微微沉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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