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毓秀山莊, 長老堂。

江潋陽大剌剌地坐在主位,神情倨傲而漫不經心,他曾費心維持的那些“平易近人”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同他那早逝的道侶一般無二的咄咄逼人。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前當真以為江掌門好脾氣的,今日無一不恨自己有眼無珠。

陸仰山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他的下首,倒好似他才是客人;然而從不可一世的大長老到老謀深算的大總管, 沒有一人有一句異議。

曲洵是最後一個帶着弟子到場的。他匆匆在自己慣常的座位上落座,邊告了聲罪。他的身後站着大弟子褚寒汀,與別的長老一般無二。只不過別人俱都眼觀鼻、鼻觀心, 恨不能假裝自己是朵蘑菇,曲洵卻皺着眉頭,對正座上的江潋陽直言道:“江掌門坐的乃是莊主的位置,這似乎有些不妥吧。”

陸仰山聽得一臉不知所措, 從客人到師兄,他一個應對的主意也沒有;而曹相安與曾久鋒頓時大驚失色。江潋陽倒似是全沒放在心上, 他甚至還好脾氣地作勢要起身,卻被曹相安和曾久鋒忙忙一左一右地按住。二人異口同聲地賠笑道:“曲師弟的玩笑話,道兄千萬莫要當真。以您的身份,坐這個位置就是最合适的!”

……這恐怕是自打曹相安和曾久鋒鬧翻後, 頭一回這麽同心協力地做一件事,曲洵不再多言,臉上卻不由自主地帶起了一絲嘲諷。

這對曲長老來說,已是相當刻薄的表現了。

江潋陽耐不過他們再三推讓, 這才又“勉為其難”地坐了回去。陸仰山道:“咱們毓秀山莊的所有長老都帶了大弟子前來,人已到齊了,江掌門總可以說明來意了吧?”

江潋陽點點頭,從懷中甩出一紙書信,往桌子上一拍,淡淡一笑:“陸莊主好好看看,眼熟嗎?”

陸仰山疑惑地接過信,來來回回地看了不下五遍,臉上茫然的神色漸漸褪去,變得滿是惶惑。江潋陽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說話。可把曹相安和曾久鋒急壞了,他們兩位的心情跟着陸仰山的表情變化七上八下,愈發難以平靜。終于,曹相安按捺不住地問道:“莊主,那上頭寫了什麽?”

陸仰山一臉茫然地擡起頭,習慣性地将那信遞給曹相安,吶吶道:“我、我不知道……”

曹相安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驚疑不定:“這、這是怎麽回事!”

江潋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說來也巧,這封信還是我大弟子長亭在追查秦縱親信時,偶然從他身邊得到的。”

曹相安頓時臉色大變。誰都知道秦縱是因為牽扯到褚寒汀之死,而被江潋陽親手誅殺的。在那之後,幾乎沒人願意同他扯上關系,毓秀山莊自然也不例外。然而現在,江潋陽帶着據說是從秦縱親信那裏搜到的信,親至毓秀山莊興師問罪,而這信上的字跡竟還同他們莊主的如出一轍;更要命的是,這封信裏并不是普通的噓寒問暖閑話家常,而是言辭暧昧地提及了潛入天機山的刺客!

曹相安登時冷汗就下來了。然而他的慌亂只有一瞬,下一刻便鎮定起來。他對江潋陽抱了抱拳,道:“您是知道的,陸莊主一向潛心修行,極少下山,他同隐白堂哪有什麽交情?這封信定是有人仿造他的筆記,故意寫下!這是诽謗,是陷害,是挑撥咱們兩家關系,其心可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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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潋陽貌若贊同,點了點頭:“大總管言之有理,我姑且信了。那便有勞大總管早日查明真相,既還陸莊主清白,也解了我天機山的心腹大患,豈不皆大歡喜。”

曹相安抽了抽嘴角,難得遲疑了一下。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讓他選,他自是半點也不願毓秀山莊同這件事扯上關系,推得越幹淨越好。可江潋陽偏不能讓他如願。他微微一勾唇,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來,磕在桌上:“這個東西,諸位可都認得吧?”

輕輕一聲脆響,在毓秀山莊衆位長老耳朵裏卻不啻于一聲炸雷。他們俱是一臉不可置信:那可是毓秀山莊傳了多少代的莊主信物啊!

雖說陸仰山有名無實,那信物确有可能另有他人保管,可絕不會落在外人手裏——即便是真的,他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這種事萬一傳出去,毓秀山莊的臉面可也別要了。

曹相安只好捏着鼻子笑了笑:“認得,認得!這東西難道……”

江潋陽十分随意地“唔”了一聲:“與信件在一起。”

曹相安絕望地抽了抽嘴角,只好道:“江掌門放心,這事情我必要給您一個交代。您若是無事,不如便先在敝處逗留幾日,等有了結果也好做個見證。”

江潋陽微微颔首:“甚好。”

曹相安臉上笑容一僵。他本來只是跟江潋陽客套幾句,卻想不到就這麽幾句場面話,竟真把這尊瘟神給留了下來!

曾久鋒不着痕跡地怨念地瞥了他一眼。

曲洵帶着褚寒汀回了芰荷苑,好似憋了一肚子怒火,一回去就把自己關進房裏。宋東亭有些擔心地拉着褚寒汀問東問西,褚寒汀卻心不在焉,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他,跟着也回了房。

毓秀山莊如今再不是鐵桶一塊,江潋陽選了這個時機火上澆油,咬住前事大做文章,不怕揪不出真兇。

他們已商量好了要“裏應外合”,江潋陽在外磨刀霍霍,褚寒汀在裏面,卻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褚寒汀正絞盡腦汁想着如何能讓這東風刮起來,卻沒想到自有天公作美,寒冬臘月裏也不全是刮西北風的。

晚間,曹相安親自帶了禮品來到芰荷苑,乃是為了他前些時候“傷痛之下一時沖動”,給曲洵道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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