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曲洵就站在窗邊, 笑眯眯地望着褚寒汀,也不知已等了多久了。
如今的褚寒汀已用不着怕他,可曲洵這樣的行事風格處處透着詭異,叫慘白的月亮一照,看得他頭皮發麻。褚寒汀臉色頓時冷了下來,與曲洵無聲地對峙着。良久,只聽曲洵輕嘆一聲, 道:“本想好好留你在山莊做客,可你……”
褚寒汀冷笑一聲,推開門便要走。哪知曲洵身子一晃, 又攔在了門外。褚寒汀不耐煩地“啧”了一聲,道:“你要跟我動手麽?”
曲洵聽着這話,笑着連道不敢:“看你連破三障逃出來,我便知道我這點微末修為, 大概永遠也不能與你一戰了。可你好歹叫過我一聲師父,連留下來陪為師幾日也不願麽?”
曲洵說這話時, 臉上竟真帶了幾分傷感。褚寒汀看得莫名其妙。他本就不是個感情豐沛的人,實在無法感同身受。曲洵默默叨叨地擋在他前頭不走,褚寒汀幹脆将懸光推出一寸,警告道:“讓開。”
曲洵裝模作樣地蘸了蘸眼角并不存在的水光, 嘆息道:“我攔不住你,可現下我真的不能讓你走。”
褚寒汀不想知道曲洵攔不住他還擋在這裏是出于怎麽考量,就見曲洵拔出了他那把幾乎從來沒出過鞘的佩劍。曲洵并沒有身為長輩的矜持,而是十分謙虛地先下手為強了。
那一劍氣勢如虹鋒芒畢露, 與曲洵平素的為人大相徑庭。褚寒汀不退反進,自側邊去點曲洵的腕子。他出手如電,曲洵能只好手忙腳亂地撤劍躲避,十分狼狽。
一招試過便知道,曲洵根本不是褚寒汀對手。可他纏人的手法卻出乎意料地高明,褚寒汀幾次要走都被他逼了回來。再拖下去可不知道還要生什麽事端了,褚寒汀一急便起了殺心,劍招陡然變得淩厲起來。
曲洵一下子就招架不住了。
褚寒汀連出三式殺招全被曲洵僥幸躲過,僅僅傷了他手臂。可眼看着褚寒汀刺向他內府的那一劍是再躲不過了,生死關頭曲洵索性把劍一丢,閉目待死,口中卻道:“褚先生占了我徒兒的皮囊,卻要将我們一脈趕盡殺絕麽?”
褚寒汀聞言果然動作一僵。他對這具肉身的主人有越不過的愧疚與感激,劍尖不由自主地就垂了幾寸,一下将曲洵要害處讓了出去。然而曲洵對這條磨磨嘴皮子就撿回的命顯然不甚珍惜,他沒有趁機逃走,反而留下來繼續磨道:“寒汀,留下來吧。”
褚寒汀覺得此人簡直有病,掃了他一眼便走了。
曲洵在褚寒汀身後搖了搖頭,待他走遠,打了個呼哨。一頭銀狼悄然出現在他身邊,曲洵摸了摸它的頭,冷冷吩咐道:“拖住他。”
那狼發出一聲嗚咽,夾着尾巴跑遠了。
褚寒汀本以為後山沒人,可去了一看才發現,這裏不知什麽時候竟成了看守的重中之重。十三名長老有八個都待在這兒,其中甚至包括曾久鋒本人。褚寒汀跑得太快,險些露了行跡,好在長老們忙着交談,他身法又足夠輕,這才沒被發現。
只聽曾久鋒嘆道:“家門不幸啊,誰想到曲師兄的弟子竟會盜取莊主信物,與隐白堂勾結?”
另一名長老冷哼一聲:“他分明是癡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貨色,難道褚先生沒了,江掌門就能看得上他了?天機山那樁婚約也不知他是使了什麽肮髒手段才得到,結果怎麽樣?江掌門哪是他騙得過的?”
褚寒汀聽得目瞪口呆,他這才知道,原來毓秀山莊全山戒嚴,竟是因為陸仰山将勾結隐白堂的的罪名盡推給了他,他“不告而別”就是最确鑿的證據。江潋陽的名頭自然比陸仰山好用,可陸仰山這樣明目張膽地造謠,就不怕這事傳到江潋陽耳朵裏麽?難道他真以為能糊弄過去?褚寒汀抽了抽嘴角,陸仰山怕不是失心瘋了吧。
他越想越覺得有什麽,可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他總要先回天機山,與江潋陽商量過再做打算。
托了幾番入後山的福,褚寒汀對這裏的地形比那些土生土長的長老還要熟悉些。他輕車熟路地穿林過水,一路上都很順利。畢竟他如今這一身威壓漫開,很難有不長眼的野獸再往上湊了。
可就在褚寒汀到達下一個岔路口前,林子邊沿處似乎彌漫起一股腥氣。褚寒汀瞳孔一縮,只見草木間似有一抹銀色一閃而過。褚寒汀才一停下腳步,一群狼就圍了上來。
褚寒汀氣笑了,輕聲道:“又是你們?陰魂不散。”
然而狼群不可能回答他,它們渾身緊繃,每根毛都炸了起來,好像一只只充氣的河豚,那股氣一散就要撐不住瑟縮起來
可到了最後,它們也一步沒退。
褚寒汀眉頭一皺,咕哝道:“麻煩。”
他不是打發不了這群狼,可林子外頭就有搜查的人,他只求脫身,實在不願節外生枝。褚寒汀略一思忖,幹脆往狼群中沖去,那群色厲內荏的畜牲果然自亂了陣腳。
只見褚寒汀踩着幾頭大狼的頭,三兩下就跳出了它們的包圍圈。為首的那一頭急壞了,它竟撲上來一口咬住了褚寒汀的袍子角。褚寒汀回頭冷冷盯了它一眼,它就又慫得松開了嘴。褚寒汀再不理它們,一路馬不停蹄往谷外奔去,可狼群依舊緊追不舍,幾乎成一把折扇似的,緊緊墜在他身後。
褚寒汀連躲了幾回也沒躲開,這纏人的功夫簡直同它們主人一脈相承。褚寒汀只好循着無人處,七拐八繞地跑出了一條詭異的路線。想下山是不能了,因為前頭已沒了路。褚寒汀暴躁地想道,難道曲洵要用這樣可笑的法子,把他留在山上?
褚寒汀忽然想到,不遠處似乎就是寒歲鳥的山谷,在那個山谷裏,似乎有一扇“門”,能直接通往他老朋友破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