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老實說, 褚寒汀與破雲相識也總有百餘年了,卻并不如何信任他;無論是從“宿敵”或是“舊識”的角度都不。實在是因為此人從頭到腳沒有一根汗毛能讓人看出“可信”兩個字。然而褚寒汀現在也沒別的法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于是褚寒汀半推半就地跟着破雲進了魔窟,然後度過了一整個坐立不安的白天。

破雲實在算不上什麽“好朋友”。他對着褚寒汀一句安撫的話也沒有,更沒打算讓他好好休息,只管托着腮,興味盎然地同他打聽閑話——還不是為了“探聽對頭門派動向”這種勉強能擺得上臺面的理由, 而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旺盛得有些病态的好奇心。

褚寒汀擔心江潋陽的安危,哪裏有心思跟破雲閑聊?所以多半時間都是破雲一個人喋喋不休,偶爾被問得急了, 褚寒汀才心不在焉地應付他兩句。而破雲大概是因為常年不跟人類交流的緣故,竟也聽得津津有味。一來二去的,褚寒汀拿他全無辦法,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他, 不知不覺中,大半天竟也這麽過去了。

而江潋陽此時已到了毓秀山莊山下。

說來江潋陽在天機山時, 便聽見過那沸沸揚揚的傳言,說是毓秀山莊已捉拿到了擅自與隐白堂勾結的內奸。江潋陽私下裏一度對曹相安這一回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他端着架子在山上等毓秀山莊派人來請他,然而三天過去了, 他卻一個人也沒能等到。

江潋陽越等越覺得坐立難安。曹相安好不容易拿着了人,竟沒有趕緊表功,這根本就不是他一貫的性子。于是江潋陽遞了消息給在外游歷的蕭長亭,叫他幫忙打探毓秀山莊的事, 結果蕭長亭當晚就傳了訊回來——

毓秀山莊抓的那奸細,原是曲洵門下弟子。

曲洵名頭不顯,可相熟的全知道,他只有兩個弟子,其中小的那個是個百八十年都徘徊在入門階段的廢柴,叫別有用心之人看一眼都不夠格,推出來頂罪只有得罪天機山的份兒。至于另一個,雖也差強人意,但好歹不會叫外人笑掉大牙。

江潋陽接了信,當場就拍碎了一張桌子。

這麽一來,江潋陽也等不及毓秀山莊請人了——誰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江潋陽當晚就召集了弟子,浩浩蕩蕩地往毓秀山莊興師問罪去。而蕭長亭是少數知道褚寒汀身份的,盡管與他一貫不睦,可也不能看着外人這樣打天機山的臉,因此也同江潋陽約好了,直接到毓秀山莊彙合。

江潋陽生怕有人急火火地把頂罪的褚寒汀怎麽着,越走越急,下山沒多長時間就遠遠把弟子們全甩在了後頭。反正他帶了那麽多人完全是為了壯聲勢,真打起來自然指望不上這些沒出師的奶娃娃。

結果江潋陽行程過半,卻被只十分相熟的鴿子給堵了。那鴿子看見江潋陽十分興奮,撲棱着翅膀蹿上他的肩頭,還擡起左腿伸到江潋陽面前,叫他去解它腿上的信。江潋陽一見破雲的鴿子就覺得頭疼:他正忙着呢,哪有時間約那瘋子打架?

因此江潋陽果斷拎起那鴿子的後頸,将它從自己劍上丢了下去。

一只鴿子,雖然天生就能飛,但是腳程比起禦劍的江潋陽可差得遠了。因此江潋陽直到到了毓秀山莊,也沒再被騷擾,不覺神清氣爽。在山下,守衛的弟子忙不疊将江潋陽讓到半山花廳,拿着他給陸仰山遞的拜帖去通報。

江潋陽心裏壓着雷霆之怒,估摸着待會兒得兵戎相見,所以先要把“禮”一氣兒擺出來,好歹做個樣子。

江潋陽在花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沒等到陸仰山,卻是曹相安匆匆來了。一問才知道,陸仰山竟卡着這個節骨眼下山去了;曹相安滿面賠笑,道:“江掌門來就是了,咱們兩家什麽交情,還用的着這麽客氣,遞什麽貼子。”

江潋陽淡淡瞥了他一眼,道:“禮不可廢。我聽說你們已找出了與秦縱勾結的人,特來賀的。況且這其中畢竟牽扯了我的家事,也總得來一趟,謝過你們。”

而後江潋陽不甚誠懇地補了一句:“謝禮随後就到。”

曹相安與江潋陽不知打過多少交道,一看便知他是生氣了。曹相安暗罵陸仰山,捉了人問也沒問,就迫不及待地傳得人盡皆知;結果人跑了,他倒躲出門去,簡直狡猾。一邊尴尬地幹笑了兩聲,道:“這次事情還是陸莊主的功勞,其實這人該交給您親自處置的,我們也準備送信了,可是……”

曹相安的聲音低了下去,難以啓齒地嘆了口氣:“我們看守不力,叫人給跑了。”

江潋陽全想不到這一層,不由得呆住了;後頭曹相安告罪的話說了一籮筐,他也心不在焉的,倒把曹相安弄得愈發惶恐。過了好一會兒,江潋陽才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說道:“跑了就算了。”

曹相安不明白江潋陽的意思,一時間默然不語。待他反應過來,江潋陽人已走了。

江潋陽轉身出了毓秀山莊,而破雲的信鴿也終于追了上來。它對江潋陽憤怒地叫了一聲,江潋陽這時倒有心看信,可那鴿子鬧脾氣,怎麽也不肯下來。後來江潋陽只得弄了一把谷子做誘餌,才叫它在自己手臂上站定,順利取下了那封信。

那信與原先的都有些不同。以往破雲的信都寫得十分講究,洋洋灑灑一大篇文采斐然,通篇看過去其實只有一個意思:何時在何處約着如何打一架;而這一封則一看就寫得十分倉促,加了标點也只占了六個字“寒汀至,速歸”。

江潋陽指頭一撚,那信就化作了塵屑;他忙給蕭長亭傳了個訊,叫他先帶弟子們回天機山,自己則一路跟着這信鴿,往破雲的魔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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