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合,黑躺贏

邊,一來是未免礙手礙腳,再則是他情願莊照岳對他懷着些愧疚。周曜旬嘆了口氣, 道:“這事本就是我的錯,不怪大哥。”

眼睛看的卻是莊映棠。

莊映棠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還挑釁的挑挑眉:老子就是要給你小鞋穿, 你要怎麽樣?周曜旬氣得直翻了個白眼,扭過臉再不看他。

周曜旬平靜了一下心神,對莊照岳道:“大哥,陳錦麟只是我從前的一個同學,他母親生了重病,他那人又不怎麽成器,快三十了還沒積蓄。上學的時候,別的同學欺負我,他還幫我出過頭,二十萬對我來說不是個大數目,我拿出來幫一幫從前的同學,有錯嗎?”

他沒給莊照岳說話的機會,短促地笑了一下:“不過大哥說的對,這次是我思慮不周了,這個教訓我吃。可我不想去總公司,總公司太舒服了,我還年輕。大哥,我記得家裏有幾家才開張的新能源企業,要不您讓我去那兒吧。我也快三十了,總不好一直靠着家裏開銷。”說到這,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畢竟不姓莊。”

姓莊的,快三十了還靠着家裏開銷,說的不就是他麽。然而莊映棠對此嗤之以鼻,這些凡人啊,怎麽懂藝術的價值?再說了,他雖然追求藝術,可哪部電影票房都不差啊,怎麽就不會賺錢了?不過莊映棠自覺是個大度的人,在與便宜弟弟的日常戰鬥中他終于占了上風,揚眉吐氣,脾氣竟也變得随和了。聽了周曜旬的嘲諷他也不生氣,倒弄得周曜旬有些讪讪的。

莊映棠覺得,他還意外收獲了跟便宜弟弟戰鬥的秘訣。

又過了一個星期,《關山》公映。不出所料,《關山》反響熱烈,票房更熱烈,當真賺了個盆滿缽滿。莊映棠揚眉吐氣,莊照岳更樂得合不攏嘴,包了好幾場請全公司的人觀影。

上映半個月後,熱度終于褪去了一點,而就在此時,G 國的金鯨魚電影節各種獎項新鮮出爐,《關山》不負衆望地拿了最佳影片。莊映棠是拿過這個獎項的華人導演裏最年輕的一個,一時間愈發炙手可熱,連帶着《關山》裏那些沒什麽水花的小演員都跟着雞犬升天。

莊映棠并不會在往日的榮光裏沾沾自喜;他已開始籌拍他的新電影了。含蓄唯美的中國式奇幻,有各種神話中的妖鬼出場,場面宏大畫面唯美,可想而知耗資不菲。不過莊映棠最不愁的就是錢,反正不管他要什麽,莊照岳大手一揮就只有一個字:“買!”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我要把它拍得引人入勝。”莊映棠興致勃勃地對林摯說:“我還特地為你寫了一個角色呢。”

林摯聞言來了興致:“是什麽樣的角色啊?”

莊映棠:“一只來自青丘的九尾狐,你要是求求我,我就把它設定得再厲害一點——比如天上地下第一只九尾狐。”

林摯毫無負擔地熊抱住莊映棠,親昵地在他臉上蹭了蹭:“求你。然後呢,他都做了什麽?”

狐貍的老祖宗啊,肯定智計無雙武力超群,分分鐘肩負起拯救全人類的重任啊!

莊映棠神秘地一笑:“幾千年來,他一直在尋找他死去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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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摯:“……”得,再厲害的狐貍也架不住長個戀愛腦,一下就堕落到跟它演員本人一個水準了。

六月,盛夏電視節。林摯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邀請函,而且位次似乎還不錯,因為他憑借《風起雲湧》,獲得了一個最佳新人的提名。盛夏幾乎算得上是國內最有分量的獎項之一了,一個提名也足夠令人驚喜的。

林摯激動得一晚上沒睡着覺。

早餐桌上,莊映棠瞥了林摯的黑眼圈一眼,淡淡道:“瞎激動什麽,不就是個提名麽。”

林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晚上吵到你了嗎?我也不是特別激動,就是有點緊張。”

莊映棠撇撇嘴:“這有什麽,你看看你那些‘同學’,你演的可比他們好多了。再說你又不是第一年出了,表演經歷比他們豐富,拿獎的希望當然更大。要是再不成,我還認識幾個盛夏的評委呢,要不要我去幫你運作一下?”

林摯瞪圓了眼睛,連連擺手:“不不不,這不行!”

莊映棠就笑了:“我逗你的。盛夏還是很公平的,我就是評委組組長的爹,暗箱操作的成功率也非常低。你要是拿到它,只可能是因為實力出衆。”

說罷,莊映棠又饒有興味地看了林摯一眼:“這麽抗拒我幫忙,難道你不想拿這個獎嗎?”

林摯搖搖頭:“當然想啊,可你是多風光霁月的人,我怎麽能讓你為我破例徇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說,那樣對別人也不公平。”

莊映棠被他誇得臉紅,心說你這濾鏡忒厚。卻故意顧左右而言他:“你科班出身,相貌出衆演技也出衆,卻整整當了三年群演,難道就很公平麽?”

林摯笑了笑沒說話。多少人一輩子也出不了頭呢,他當三年群演實在算不了什麽。可他不能讓莊映棠跟一個靠老婆走後門才能上位的草包在一起,那也太委屈他了啊。

盛夏電視節,莊映棠作為嘉賓也出席了,不過他跟林摯的座位離得十萬八千裏。最佳新人的提名在比較靠後的地方,林摯一路看着《風起雲湧》拿了最佳導演和最佳故事,而且視後可能也很有希望,堪稱本年度最大的一匹黑馬。

杜析雨的嘴都快合不攏了,林摯當然也高興,不過高興之餘他心裏又有點打鼓:《風起雲湧》已經拿了這麽多僵,最佳新人真的還會給自己嗎?

評委組是不是得制衡一下什麽的……

林摯有點着急,他想得獎啊;那可不僅是一個獎,還關系到他的終身大事啊!

總算煎熬到了最佳新人的環節,林摯和另外兩個被提名演員的演出片段在大銀幕上播放,主持人照例賣關子,好一番喋喋不休後才請出頒獎嘉賓。嘉賓一上臺,林摯對這個獎項的渴望愈發強烈起來——那可是他的莊導啊!要是別人從莊導手裏接過這個獎杯,他可不要嫉妒死了?

便見莊映棠一臉肅穆地走上臺,接過主持人遞給他的信封,打開看了一眼。然後莊映棠的神色就肉眼可見地緩和了很多,他眼睛裏甚至閃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主持人的心都跟着跳快了幾拍——難道莊導要說個笑話什麽的?哎喲,那感情好,就算是個冷笑話,也能引爆全場啊!

然而莊映棠實在沒有講笑話的天分,他只是平板地念道:“今年的最佳新人,《風起雲湧》,林摯。”

——連吊人胃口的停頓都沒有,簡直是頒獎界的一股泥石流。

林摯愣了好幾秒,直到被旁邊人輕推了一把,才想起來要上臺領獎。他也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同手同腳地走到一半,忽然左腳拌右腳,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幸虧旁邊的陸修遠順手扶了他一把,這才讓他免于平地摔的尴尬。

林摯紅着臉對陸修遠道了謝,接下來的十幾米總算一路平安。

林摯上了臺,從莊映棠的手裏接過獎杯,心情激動得無以複加。這是他的第一個獎,而且還是他的伯樂、他最愛的人親手頒給他的!林摯實在按捺不住,在衆目睽睽之下,失态地一把抱住了莊映棠。

莊映棠只微微僵了一秒鐘,然後就笑着回抱過去,還拍了拍林摯的後背。這看起來似乎只是頒獎嘉賓和獲獎演員之間再平常不過的一個擁抱而已,而那其中蘊含的洶湧而熾烈的感情,只有那近在咫尺的兩顆心髒聽見就好。

☆、第 74 章

盛夏電視節的熱度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林摯的實力也正式被大衆認可。一時間,各種劇本、活動邀約雪片似的飛到顧盼的桌子上,林摯的粉絲幾天之內漲了近三成。

這其中就有為數不少的一個奇怪的物種—— CP粉。

不少明星演員都有 CP 粉,有“桃花運”比較旺盛的,這種粉演一部戲就能吸一波。林摯為什麽說這是一個奇怪的物種呢?那是因為這些姑娘萌點清奇,他們萌的CP,對林摯來說簡直是邪教。

——這個CP叫綠(陸)林好漢。

這個事情就要追溯到盛夏電視節的頒獎禮上了。

當時林摯因為緊張, 差點摔了一跤,而陸修遠恰好就坐在旁邊,順手扶了林摯一把。當時他們倆都沒多想, 可誰知道就這麽幾秒鐘的鏡頭,被轉播出去之後居然能有一群小姑娘撲上來嗷嗷叫“好萌好萌”呢?

林摯想到這個事就有點郁悶,舉手之勞而已啊,她們是怎麽看出粉紅泡泡來得?他跟陸影帝, 這難道就叫“配一臉”麽?

——完蛋,這要是讓莊導看見, 今天他還能不能睡床了啊!

不看不知道,那一小段插曲被細心的粉絲一幀幀地截圖,居然還真截出一組各種暧昧的姿勢。這還不算,這個萌萌噠綠林好漢 CP 在短短的幾天裏發展壯大, 其中成員藏龍卧虎,簡直讓林摯嘆為觀止。她們從他和陸影帝合作的為數不多的幾部作品裏,居然剪出了一個前世今生的虐戀情深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這個虐戀視頻在綠林圈鎮圈之作的地位都屹立不倒。

林摯看完之後, 簡直雷了個外焦裏嫩。

而莊映棠的反應貌似比他想象得平和許多。

——莊映棠只是置之一笑,扭頭還跟林摯開了個玩笑:“這居然是我拍的啊,這麽看我好像還挺有拍文藝 gay 片的天分嘛。”

林摯小心地觑着莊映棠,發現他沒怎麽生氣,就松了口氣。哪知莊映棠緊接着就說:“要不那個奇幻題材的先放一放,我去放飛一下拍個基片吧……哎,小龍套,你有沒有興趣演個小基佬啊?唔,讓我想想,就跟陸修遠搭戲,怎麽樣?”

時下雖然同性婚姻已經合法,但是同性題材的影視作品依舊小衆。很多有點名氣的演員都不怎麽願意演,導演想拍也得考慮考慮能不能收回成本,就是因為受衆太窄。

——也就只有莊映棠,想起來就敢說要拍,而且還敢叫影帝給他捧場。

然而林摯的關注點并不在這裏;他敏銳地從莊映棠調侃似的敘述中聽見了幾分微薄的醋意。其實剛才莊映棠拿小號刷微博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不過他的臉色實在太過平靜,以至于林摯還有點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不過在莊映棠說起要拍一部同性題材的文藝片,讓他跟陸修遠主演時,林摯就能确定,莊導肯定是醋了。

看着心愛的人偶爾醋上一醋,也是一種十分有趣的體驗嘛。林摯有點不想戳破,還假裝饒有興致地追問:“您導什麽我都拍!那您打算什麽時候拍,這個故事是悲劇還是喜劇?”

莊映棠沒回答他,他陰着臉把 pad往茶幾上一扔,轉身上樓了。

林摯:“……”

怎麽回事?這就玩兒脫了?電影是悲劇還是喜劇他不知道,反正現在他自己是悲劇了。

莊映棠進了書房就把門反鎖了,林摯也不敢打擾他,只在四點多的時候借口送水果進去了一次。莊映棠對着電腦聚精會神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林摯只隐約看見他的屏幕上似乎運行着一款圖形軟件。可惜沒能看第二眼,就被莊映棠給轟出去了。端着半盤臍橙的林摯靠在書房門外的牆上心有餘悸,唉,這氣性可真夠大的……

林摯往後就不再關注他的 CP粉了,不過有些事情就算他不想關注,也還是會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才第二天,就有另一夥“邪、教”異軍突起。

盛夏電視節的頒獎典禮上莊映棠和林摯的那個擁抱被瘋狂轉發,不到半天功夫就壓了“綠林好漢”一頭。看來萌這個 CP 的肯定有土豪大粉,要不哪買得起營銷呢?

不過在打響了知名度之後,這個 CP 就不靠錢砸了。他們也有大手啊,寫同人的,故事甜的能齁死人。

大導演慧眼識珠,發掘了小龍套,一路為他保駕護航,最後還親手把獎杯交到了小龍套手裏。流行了很久的養成,又萌又甜啊!

林摯看得直翻白眼,姑娘們啊,逆 CP 了好嗎!

熱評第一是:“看看莊導頒獎時迫不及待的樣子,簡直舍不得讓小龍多煎熬一秒鐘啊,太寵啦!”

這條評論底下還有人做了個長圖,截的是其他頒獎嘉賓各種插科打诨吊人胃口,跟莊映棠的簡單粗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摯心道他想學人家插科打诨也得長那根弦了才行啊,你們萌歸萌,對他的要求也不要太高啊。

他看着這個故事,又覺得有點心塞。為什麽我是總受啊?姑娘們,你們的眼鏡不夠用了吧?

這一天,莊映棠的心情十分不錯,于是,在網上當了一天受的林摯,趁機找回了自己作為一個攻的信心。

半夜,林摯抱着的早就昏睡過去的莊映棠,心滿意足地阖着了眼。莊導這波脾氣總算發過去了,好險好險。唉,以後還是珍愛生命、遠離微博,現在的小姑娘也太可怕了,分分鐘讓人懷疑人生啊。

近來莊映棠忙着籌備他的新電影,也沒空管林摯。顧盼還沒給林摯搶到合适的資源,而也沒閑着,他一有時間就往新買的房子那跑。房子本來就是精裝修的,挺合林摯心意,也不用怎麽重新弄,他就換了幾件家具,又買了些擺件,把家裏弄得溫馨又舒服。

好想趕緊把表白提上日程啊。

農歷五月初五,宜吃粽子,宜嫁娶。

莊映棠照例一大早就跑了個沒影,而他前腳出門,林摯後腳就跑回了他的房子,親手包了幾個粽子蒸上。粽子是莊映棠最喜歡的蛋黃肉餡,他還準備了一桌子菜,又定了一個漂亮的蛋糕。最後,林摯把房産證拿出來,這可是今天晚上的重頭戲。可他看了半天,總覺得別扭,這麽重要的表白啊,一個證件到底顯得單薄。于是林摯又跑了趟商場,買了一只穿風衣的大熊,把房産證塞進了熊的懷裏。

一切準備停當,林摯就給莊映棠打了個電話。

“莊導,你晚上有沒有空,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他們家樓下的那個咖啡館也是林摯早就踩好點的,離家近,方便随時把人拐帶上樓;環境也好,算得上是個正經的約會場所。結果莊映棠狐疑地回了一句:“大晚上的請我喝咖啡,你安的什麽心啊?”

林摯:“……”

千算萬算怎麽就算漏了這一點?林摯簡直欲哭無淚。做的功課用不上了,箭在弦上只能信口雌黃。林摯磕磕絆絆地說:“也不是非得喝咖啡……是這家店包的粽子!粽子特別好吃!還有你喜歡的蛋黃肉的,這不是端午節了,應景嘛。”

記過莊映棠又拒絕了。他嗤笑了一聲,道:“咖啡館還賣粽子?你這一聽就不是什麽正經館子啊,林摯,你給我老實交待,你到底又憋什麽壞呢?”

林摯幹笑了兩聲:“我冤枉啊。”頓了頓,他又不死心地說:“那,他們家蛋糕特別好吃,行嗎?”

莊映棠冷酷地拒絕了:“不行,我減肥。再說蛋糕這玩意就是好吃,好像也不值得我跑二十公裏去嘗一嘗。你還有別的理由嗎?”

林摯生無可戀,只好老實地說:“我能不告訴你嗎?”

那頭莊映棠憋着笑:“能啊。但是我去不去,就再說吧。”

這制造驚喜的第一步邁的算是十分失敗了,不過莊導話沒說死,那大概就還有希望吧。一直熬到林摯單方面約定好的時間,他打起精神,去了那家被他甩鍋“賣蛋黃肉餡粽子”的不正經的咖啡館,要了一壺茶和一塊巧克力熔岩蛋糕,發現人家也賣粽子,不過是做得玲珑剔透的冰粽。

莊映棠今天早早就宣布收工了,理由是端午節給大家放半天假,把衆人感動得熱淚盈眶,連周扒皮老板不給大家包紅包都顯得不那麽令人發指了。莊映棠毫不臉紅地假公濟私了一把,迫不及待地打開林摯給他發的定位,一路開了過去。

其實他對林摯賣得那個關子可好奇了。

過節,人們可能都出來玩了,路上的車有點多。莊映棠開車走走停停的,就有點心急。不過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迎着昏黃的夕陽,他心裏那點期盼都跟着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意味,莊映棠卻只肯認那是純粹的好奇心作祟。

好不容易開上了一段比較順暢的路,結果莊映棠的電話響了。莊映棠也沒看,他還以為是林摯,按了接通就調笑了一句:“你急什麽啊,我又沒說不去。”

然而從他的車載音響裏傳出來的,卻是許晏如略帶哭腔的聲音:“映棠,你在哪?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莊映棠臉上的笑意倏忽而逝。

林摯坐在咖啡館裏,每隔兩三分鐘,就要抻着脖子看一看窗外的車水馬龍。他從夕陽西下,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莊映棠卻始終沒有出現。他從來沒有跟自己保證過一定會來,林摯卻不死心,也不敢打電話去詢問,就這麽忐忑地等着。

林摯一下想是不是過節路上堵得厲害,一下又覺得莊映棠是太忙抽不開身。一直到咖啡店要打烊了,林摯才終于允許自己有些沮喪:也許他是真的不想來吧。

蛋糕的熔岩芯漸漸融塌了表皮,裏頭的巧克力醬就漫了出來。林摯無意識地舔了舔勺子,意外地發覺巧克力裏竟帶着一點點苦。

☆、第 75 章

莊映棠按照許晏如給的地址, 心急如焚地往醫院趕,等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手術室外時,莊照岳的手術還沒有結束。莊映棠一把抓住許晏如的手,問道:“出什麽事了?”

莊映棠抓着她的手才發現,許晏如現在渾身都在抖。她幾乎要站不住了,莊映棠趕緊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山坐下來。而許晏如還在竭力忍耐着, 就是不讓發紅的眼圈兒流出點什麽:“照岳出了很嚴重的車禍,他……”

許晏如說不下去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術中”的幾個字, 淚珠終于撲簌簌滾落下來。

莊映棠趕緊攬住她的肩不住地安撫:“沒事啊,別哭。哥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然而眼淚一旦開了閘,就很難再止住了。許晏如用力攥着莊映棠的手, 顫聲道:“你不知道,我趕到現場的時候, 他的車撞的全都變形了,最後把車門切開,才把人抱出來,他渾身都是血……”

莊映棠光是聽着都覺得驚心動魄。可他能說什麽呢, 除了不住的安慰,安慰許晏如,也安慰他自己。

他們一直枯坐到臨近午夜的時候,手術中那幾個字才終于滅了。莊映棠扶着許晏如霍然站起, 小跑着到手術室門口焦急地等着。又過了不到一分鐘,手術室的門被推開,穿着白大褂的人行色匆匆地推出來一張床。

莊映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那張床——沒有蒙白被單,萬幸啊。

莊映棠和許晏如生怕耽誤醫生救人,什麽也不敢問,只焦急地在後頭跟着。走了沒兩步,終于有個醫生頓住腳步對他們交待道:“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還得在 ICU觀察,家屬不能探視,你們先回去吧。”

許晏如哭了,她一個勁兒地搖頭,莊映棠趕緊問:“那病人那病人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嘆了口氣:“那就說不好了。這麽慘烈的車禍啊……熬過去就過來了,熬不過去就……哦,當然了他也可能一直這樣。”

許晏如的身子晃了晃,莊映棠趕緊一把扶住她,就聽她的聲音輕得近乎飄渺:“還、還很有可能熬不過去嗎?”

莊映棠忙安撫她:“不會的。”

醫生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直言道:“病人他傷的太重了,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現在人能救回來,已經是多虧了他求生欲強了。”

醫生說的沒錯。

莊照岳今天跟許晏如說好了要回家吃粽子,走的比平常早,結果他慣常走的一條路出了車禍,堵的水洩不通,莊照岳的司機就走了另一條小路。

結果就在這條小路上,突然竄出來被一輛開得飛快的大貨車,正好把莊照岳的車撞到牆上。司機當場就不行了,莊照岳坐在後排,撿了一條命。

可不是撿來的命麽,留不留得住還得看天意。

許晏如淚如雨下:“我要是不讓他回家過節多好!”

莊映棠好說歹說地把許晏如送回了家。他哥哥有兩個孩子,是一對孿生姐弟,現在都在國外上學。許晏如已經通知了他們,但是趕回來怎麽也要明天了。莊映棠今晚要留在家裏陪她,就想着要跟林摯說一聲,這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原來是要去赴林摯的約的。

莊映棠心裏有點愧疚,想趕緊給林摯打個電話?可看看時間,現在已經夜裏兩點多了,就發了條微信給他,說家裏臨時有點事兒,今天回不去了。

信息發出去還不到一分鐘,林摯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今晚林摯在咖啡館裏等到打烊,也沒能等到莊映棠,只好垂頭喪氣地回扣家。他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白天買的那捧玫瑰花被暖氣熏的有點蔫,跟現在的他似的。林摯給花噴了點水,自己又吃了兩個粽子,感覺好多了。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隐晦,莊映棠沒當回事;或者是他察覺到了什麽,不想更進一步所以才沒來赴約。這兩種可能性對林摯來說都不是什麽好消息,弄得他連莊映棠的家都不敢回了。

不過後來林摯還是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決定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回家去。他希望維持現狀沒什麽不好,暫時不想接受自己也沒關系,溫水煮青蛙,早晚有一天她會想接受自己的……吧?

林摯填飽了肚子,又幹勁十足了。

可林摯回家一看,莊映棠居然也不在家。他打電話問了程珂,程珂莫名其妙地說他們早就收工了啊。林摯這下又不知道該怎麽好了,他機械地洗漱完,躺在床上睡不着。

他也有失眠的時候,因為不習慣身邊少了一個人。

所以手機一響,林摯立刻就抓過來看了。解鎖不過幾秒鐘時間,他就像等待宣判似結果似的。他會跟自己說什麽呢?是嚴肅地談一談,還是顧左右而言他糊弄過去?

結果莊映棠說,他家裏出事了。

林摯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他趕忙給莊映棠撥了回去,就聽莊映棠疲憊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過來,第一句卻是說:“對不起啊,沒能赴你的約,也忘了告訴你。你等了很久嗎?”

林摯趕緊搖搖頭:“不久的。你家出什麽事兒了?怎麽現在還沒睡?”

莊映棠嘆了口氣:“我哥哥出了車禍,還沒有脫離危險,我一晚上都在醫院。”

林摯知道莊家兄弟感情好,莊照岳出了事,莊映棠一定難過死了。他立刻就把自己的事抛諸腦後了,安慰莊映棠道:“你別擔心,哥哥一定會好起來的,他舍不得你的。那你現在怎麽樣?要不,我過去陪你吧。”

莊映棠聽得有點心動,可還是道:“別來了,太晚了,你趕緊睡吧。明天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回家的。”

林摯沒聽他的。他這一晚上心情大起大落,現在怎麽都睡不着。他驅車去了莊家老宅,等到進了人家小區,他才想起來這會兒都快四點了,人家肯定都睡了,還怎麽好敲門?林摯有點尴尬,光想着要看莊映棠一眼,可沒想到這一眼能不能看上啊……

林摯一邊搖頭一邊把車就停在院子外頭,遙遙向上看去,卻意外地發現莊映棠的房間竟然還亮着燈!

林摯想的卻不是有人能給他開門了,而是——好心疼啊,他這麽晚了還沒睡!

林摯打了個電話給莊映棠,低聲道:“你能下來一趟,給我開門嗎?”

莊映棠房間的窗簾霍地拉開,林摯舉起屏幕還在閃光的手機,笑着沖他揮了揮手。

不過一會兒功夫,一個身影就旋風似的沖了出來,一頭撞進林摯懷裏——從動作上來看他可能是想去抱林摯,但是因為身材的緣故沒有成功——莊映棠死死抱住林摯的腰:“你怎麽來了?”

林摯憨憨一笑:“我擔心你啊。”

莊映棠的心裏可暖和極了,他把臉埋在林摯的肩窩裏,偷偷吸了吸鼻子。他的小龍套什麽時候長得這麽高了呢,肩膀都快跟他哥哥一樣寬了。

膩了一會兒,他們兩個手拉着手回到屋裏。一進門,林摯就吓了一跳,莊映棠出門的時候驚動了許晏如,這會兒她正在客廳裏坐着呢。

林摯有些尴尬,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中二期的壞小子,半夜偷偷敲同學家的窗戶,結果被人家家長抓包了。不過“同學家長”對他非常友善,不僅沒有揪他的耳朵,還對他笑了笑。

莊映棠松開林摯,在許晏如身邊坐下:“您怎麽出來了?是不是我動靜太大,吵到你了?”

許晏如搖搖頭:“我本來也睡不着。”她又看向林摯,含笑點點頭:“你是來陪映棠的嗎?謝謝你啊。”

莊映棠的耳朵尖有點發紅,他攬着許晏如的肩推着她上樓去:“擔心也要睡一會兒,要不過些天誰接大哥出院?再說,明天菲菲和聞聞也要回來了吧?你要是累垮了,那兩個小崽子哪撐得住。”

許晏如無奈地看着他:“不是還有你嗎?”

莊映棠故作驚慌失措狀:“我?我可不行,我只不過是比菲菲和聞聞大一點的小崽子啊!”

許晏如終于笑了。

菲菲和聞聞是莊照岳的一雙孿生兒女,今年十八歲,剛上大學,都在國外。他們昨天聽說父親車禍的消息之後就連夜飛了回來,今天早上到B城。

菲菲是姐姐,一進家門就撲進許晏如懷裏,口中不住地問:“媽,媽,我爸怎麽了?”

弟弟比姐姐沉穩一點,拉着莊映棠的手:“叔叔,我爸脫離危險了嗎?”

許晏如叫他們先吃飯,承諾吃完飯就帶他們去醫院看莊照岳。雙生子一聽說是去醫院,心就先放下了一半,表情也和緩多了。車禍嘛,傷得重不重,總要住一段時間院才安心,人還在就好。席間,菲菲甚至還偷偷地瞄着莊映棠身邊的林摯,問他:“你是趙日天嗎?”

林摯險些一口水嗆着,但是碰見粉絲又有點開心;莊映棠可就不那麽開心了,他拿筷子毫不客氣地敲了一下侄女的頭:“食不言,寝不語。”

菲菲也不怕他,吐了吐舌頭。

莊映棠滿打滿算就比這對雙生子大十歲而已,他叛逆期結束的又晚,十八九歲的時候跟兩個孩子一塊挨訓,三個人排成一排罰站。比起長輩的角色,莊映棠對他們來說更像長兄——還是不怎麽有威嚴的那種。

被孩子這麽一鬧,餐桌上的氣氛總歸活躍了些,連許晏如臉上的愁容都不自覺地散去了不少。

吃完飯,他們一家子就準備去醫院。林摯自覺地就給他們當司機。可人還沒等出門,管家叔叔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對許晏如導:“來客人了!”

許晏如不想待客,可還沒等她說什麽,“客人”就已經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竟是周曜旬。莊映棠一見他,滿懷敵意地上前一步,把嫂子和兩個孩子擋在身後:“你來幹什麽?”

周曜旬氣笑了。

可許晏如現在心事重重,莊家的兩個孩子平素又都站在小叔叔一邊,一時間竟也沒個人來替周曜旬解圍。

而周曜旬大約是真有急事,急得根本無暇計較這家人的敵意。他直截了當地對許晏如導:“現在董事會都快掐翻了天了,根本沒人穩得住。大嫂,您給我交個底,大哥他究竟怎麽了?”

一聽說是公司的事,許晏如和莊映棠就都有點麻爪。許晏如是搞學術的,而莊映棠是搞藝術的,這些“俗物”,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不通一竅。

而莊照岳名正言順的那對繼承人就更別提了,他們才剛成年,什麽風浪都沒見過。

許晏如和莊映棠對視了一眼,都有那麽點想從對方身上找找主心骨,結果在彼此臉上看到的,俱是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茫然無措。

許晏如苦笑了一聲,對周曜旬道:“我們正好要去醫院,你跟着一起吧。”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她的腦子裏已過了個明白。莊照岳公司裏生了亂,她大概幫不上什麽忙,而莊映棠估計也指望不上。現在,莊照岳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甚至沒人知道他還能不能醒過來……許晏如垂着眼,長長的睫毛上洇出一點可疑的水跡。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副駕駛位上的周曜旬。他們現在大概只能指望這個人了,倒不是他有多麽值得信任,而是因為這個人的立身之本就是莊家,他也別無選擇,他只能跟他們家的人站在一起。

許晏如想通了,大大方方地帶着周曜旬一起去看莊照岳。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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