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沅不再猶豫,出門牽上馬沿着管道飛奔而走。到了繁星初現的時候,他終于趕到林子清下腳的驿站。
無視了驿丞的盤問身份,李沅急不可耐地就往裏闖。驿丞見狀,高呼護衛想要把擅闖官驿的賊人攔下,随行之人中,有眼熟李沅的侍從趕忙去和驿丞解釋。
場面一派混亂。李沅把那些嘈雜的聲音動作都甩在身後,直奔林子清下榻的院子。此時,他滿心想的只有那一個人,想見他,想到一刻都等不及。
林子清正在屋中,被外頭的喧鬧聲驚到了,正準備出去看看,剛打開門就見到李沅立在院子裏。他不免有些詫異地問道:“王爺怎麽回來了?”
李沅不答話,只是将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一直盯着林子清看,生怕自己一個眨眼,這人又變回了纏綿病榻的樣子。
林子清不明所以,又叫了他一聲:“王爺?”林子清垂下眼避開了李沅的注視,他從未見過李沅這樣熱烈的眼神,尤其是對着自己。
李沅回神應了一聲,卻并未收回自己的視線。他想起了幾個月前在京中林子清初見他時的情形,那時自己尚不能理解,可如今自己的動作卻與他那時別無二致,恨不能将眼前人的樣子刻印到心裏。這樣一想,李沅又覺得自己着實走運,心上之人心中也有自己,便對林子清悶聲說:“我單字名沅。”
林子清略微低了下頭,眼中露出疑惑。李沅突然出現,還将驿站鬧得人仰馬翻,僅是告訴他自己的名姓麽?這要他怎麽接下去。
李沅走上前一步,在林子清耳畔輕聲道:“我想聽你叫沅郎。”
李沅磁性的聲音引得他鼓膜一動一動的,呼出的熱氣就噴在了林子清的耳垂頸側,林子清沒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有些慌亂,怕自己在這樣的李沅面前再次失了儀态,甚至忘了追問只是半天未見,李沅怎就變得這樣陌生,連忙邀人至屋內。
落座之後,林子清又問:“王爺怎麽突然又回來了?”他并不敢将李沅方才的那句話當真,甚至并不敢确定方才那句話、那般舉動,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他怕自己一個出言不慎,又惹得李沅動怒,将兩人好不容易修複過來的關系毀掉。
“來找你,”李沅溫柔的盯着他,說出的話林子清覺得如墜雲端,“然後陪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
林子清自然明白這話裏的意思為何,他還不至于忘記自己曾對李沅說過的話,可他也并不認為李沅此時對他說這樣的話,會是遲到的答複。藏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林子清竭力想要擺出一個雲淡風輕的表情,回道:“王爺又說笑了。”
“沒有,”李沅搖頭,他傾身向前,離林子清又近了一些,對他說,“我想陪在你身旁,想和你一道,想和你共度餘生。”
林子清嘴唇翕動,未來得及回答,李沅又在他耳邊炸起一道驚雷:“我屬意你,子清,你肯應否?”
恍惚間,林子清以為自己尚在夢境之中,不然怎會聽到李沅這樣的話。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微微的刺痛感令他突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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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所以,卻還是沖李沅點頭:“自然是應的。”李沅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他腦海中的堤壩撐不住,終是潰敗了,這一句話後,洪水滔天也罷。
得了林子清的應答,李沅走到林子清身後将人緊緊抱住。林子清不管不顧地低聲叫了他一句“沅郎”。
“诶,”李沅想開懷大笑,可在笑之前,淚水卻先奪眶而出,滴到了林子清的肩頭。他在林子清的的耳畔不停地叫着“子清、子清、子清,”像是将夢中未叫出口的那一聲聲都補回來一般。
細密的吻落在林子清的臉上,從眉梢到唇角。林子清也不想去管李沅這樣做的緣由了。他只在心中想到,得了這一時三刻的溫存,哪怕之後李沅會暴怒、徹底絕了這些年的情分,他也是值得的了。
第二日醒來時,林子清還覺得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恍然如夢。可一轉頭,他就發現身旁和衣而卧的李沅正盯着自己,眼裏的情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昨夜李沅與他緊緊相擁,從桌旁到了內室,過了不知多久,李沅才肯松開他,熄了燭火,與他一同躺在榻上。
林子清被他盯了一會兒,面皮就開始發燙。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沅,對自己溫存至極。或者說,他從未見過李沅這樣對任何一個人。他信李沅不是在戲耍自己,依照李沅的性子,是怎麽也不可能拿相伴一生這種話來開玩笑的。可他不敢追問緣由,畢竟李沅若真心對他有意,必然會将一切都告訴他的,否則便是令自己徒增傷感。
林子清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坐起身對李沅說:“王爺,臣要洗漱了。”
“你叫我什麽?”李沅不僅沒有回避,眼神反而愈加熱烈起來。
“玄初。”林子清想到之前李沅與他提過的以字相稱,便改了口。
然而李沅卻還是不甚滿意,用林子清恰好可以聽見的聲音嘟囔道:“字都是讓別人敬稱的。”
這就差直說讓林子清叫他“沅郎”了。可在夜裏缱绻纏綿之時,林子清能對着李沅叫沅郎,一聲聲的摧人心肝。但真到了青天白日裏,對上李沅那放肆的目光,“沅郎”這露骨至極的稱呼他是怎麽也不肯再叫了。
無奈之下,林子清只能換了另一種算得上親近的稱呼,對李沅笑着叫道:“郎君。”
李沅素來喜歡看林子清笑,他便勉強接受了這樣的稱謂,起身讓人打來熱水,卻不叫旁人進來服侍。兩人的外袍雖有些淩亂,但仍算是好好地穿在了身上,可躺了一夜之後,發絲淩亂需得再梳。
洗漱完後,李沅為林子清重新束發戴冠。從前在軍中,李沅常常自己束發,但為別人做卻還是第一次。他怕自己手下沒個輕重,拽疼了林子清,動作便十分輕柔。
他看着銅鏡中映出的斑駁的人影,忽然覺得這場景有幾分像新婚的丈夫給妻子畫眉。這個念頭方一出現,李沅的手掌就撫過他的頭皮,引得他一陣發麻。他閉上眼暗自笑自己想得太多,卻沒看見李沅的唇角同樣翹起。
用過早膳後還要接着趕路,林子清這才又反應過來,李沅本該是要回京城與李濂團聚了的。
到了馬車上,林子清問李沅:“郎君何時回京?”
一向不喜坐車的李沅此刻半倚着車廂壁,看起來精神極好:“說了要陪着你,自然是等你巡視完了河南道,再一同歸京。”
“可陛下那裏……”林子清斟酌着用詞,他當然希望李沅能陪着他,可又想着李沅或許也會挂念幼弟,自己是否該勸他回京。
“給他去封信說一聲就行,反正他都有自己的家了。”李沅倒是回答的幹脆,一點兒沒有林子清預想中的踯躅徘徊,“走之前我已經都寫好交給驿卒了,你不必為此擔心。”
林子清有些懷疑地擡眼,走之前李沅在桌案邊坐了不過幾息,能寫好一封信?
兩天後,在京中的李濂收到快馬加鞭送來的奏表中,夾了一封家書。他打開信封,上面赫然是自己兄長的字跡:“晚歸,或逾中秋之期。安好,勿念。”
他不死心又查了一遍信封,才确認只有簡簡單單一張紙,不超過二十個字。
不僅不回來,還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你至少寫個緣由啊。
李濂問還留在殿內的驿卒,語氣不善:“這是哪個小妖精這麽大膽子,跟在燕王身邊呢?”
“卑職不知,”驿卒誠惶誠恐地低下頭,“王爺一直都跟着林閣老在一起,卑職沒聽說過有什麽其他人。”
“不知道就算了”,李濂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擺手斥退驿卒。有林子清在,哪還有其他人的份。可他卻也只敢在心裏抱怨一句,誰讓林子清最受兄長器重,連他都不敢開罪。
一路上,李沅對林子清照顧到了極致,在人前時要避諱一二尚好,到了私下裏,李沅那陣勢直像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林子清誠惶誠恐地受着這一切,他覺得自己愈發地患得患失了。
他想,人都是貪心的。最開始時他想,李沅與他溫柔缱绻一刻,便可不計後果。可那一夜過後,他又盼望想着李沅能待他如心上人,只需一時一日,此生便足矣。可真的嘗到這種滋味後,他又覺得不夠,想着若是這人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見識過了李沅的溫存,他就再也沒辦法忍受與李沅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