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盆裏種出個忠犬君(1)

“……想要活下去嗎?”

誰?

“……想要活下去的……對吧……”

是誰在說話?

“想要活下去……就與我結締契約吧……”

你?

“成為我的從者,服從于我、效力于我……”

我拒絕。

“是嗎……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我只是我。

“是嗎……那好吧……”

抱歉。

“嘻嘻,沒關系的呀。其實,我也不過只是問問而已……”

什……!!!

藍色的天空一如既往,過了一會才調好了焦距,特爾習慣性地動了動。出乎意料的是,被冰封了幾十甚至上百年、從未真能挪動一下的身體居然做出了反應,雖然與最初的打算不同,但終歸還是被驅動了。

“終于醒了啊,你~”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一變化的原因,特爾就震驚地被巨大的黑影籠罩了全身。一個看上去不過12、3歲左右的女孩蹲在他的面前,紅撲撲的臉蛋、水靈靈的大眼睛,可以料想長大之後會是怎樣傾國傾城的模樣。雖然曾是人類,但特爾的村子可沒出現過長得這麽好看的小孩,但無論再怎麽好看……那個體積也能吓得特爾的心髒停上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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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有心髒的話。

“……巨……巨人!!!”意識到的時候,特爾已經發出了聲音,但再次令他震驚的是,這聲音與他曾今用觸♂手共振發出的音響不同,更像是從自己的腦子裏發出的,類似想法或者思緒。

“說什麽巨人,太失禮了!”女孩嘟起嘴,可愛的臉蛋就像尚還挂在樹上、那最為新鮮的果實,她伸出肉呼呼的手指戳了戳特爾的“頭頂”,那是一個尖尖的頂端,女孩稍微碰了一下就被刺破了皮膚。鮮紅的血液低落下來,一點點的、順着特爾的身體一路向下最後末到底部,最終由冰塊組成的透明地面吸收進去。直到現在,特爾才意識到自己的形态與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不相同,他低了低“頭”,只見雖然還保留着曾經那白色宛若冰雪的模樣,卻只有唯獨一根地鑲死在冰塊裏,如果動上一下就會變得扭扭曲曲的、宛若撤下半截的章魚腿。

再往下,包裹着用來固定自己的冰塊外圍,還是個粉紅色、上面畫着一朵朵黃色太陽花的小花盆。

……這開的什麽國際玩笑!——在腦袋中冒出這句話的同時,居然也浮現了某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孔,特爾看了看依舊蹲在自己面前啄手指的小女孩,突然發現她和記憶中那女子的容貌有幾分相似。

“你跟何奕是什麽關系?”

又來了,自從醒來之後,自己的“聲音”時不時就會不受控制。

“嗯,何奕嗎……是本家那邊的呢。”女孩歪頭想了想,然後把雙手攤開伸到特爾面前, “好像是三姨婆的祖母,那應該是我的曾曾曾……”

“夠了。”他睡了不知幾十幾百年,本來就不指望那個人類還能活着,特爾無語地打斷還在數指頭的女孩,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知道還有一個人嗎……嗯……”一時不知如何稱呼,花盆裏的“章魚腿”#并不是!#陷入了沉思,“那個,呃……‘食物’……呢?”

“咦,你還餓嗎?”對于這個不倫不類的疑問,女孩的反應比他意料中的更為誇張,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震驚地說道,“不應該啊,以目前的大小應該足夠了呀……你……你胃口這麽大的嗎?”

特爾尴尬地意識到,這人肯定是在後悔自己撿回了個大胃王。

人類的糧食已經那麽緊缺了嗎?自不再是人類之後,特爾就從沒饑餓過,如今變成小小一條仿佛也沒生出這種感覺。

不對,有飽食感。——雖然變得十分陌生,但特爾能夠确定,這種在體內帶點鼓脹卻不失生機的感覺。

但,飽食感?自己吃過什麽嗎……

“我說,你別擰着了呀……”不知何時,女孩再次蹲回了自己的旁邊,哭喪着臉帶着幾分無可奈何,“不是沒吃飽麽,再來點吧。”她這麽說着,用方才被紮破的那根手指又戳了戳特爾的身體,但因為後者這回“彎着腰”在往下看,所以沒有了硬♂挺挺的利尖。

特爾突然明白了“沒吃飽”、“還餓”和“再吃點”的意思,也明白了方才小女孩弄破手指,并非一個不小心的行為。

“我不記得我是個需要吸食人類血液才能活下去的怪物。”特爾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覺得心髒在“砰砰砰”地打着鼓。

等等,心髒、心跳?!

一而再再而三的驚吓反倒讓他突然冷靜了下來,特爾細細地品味着體內的跳動,雖然很微小、雖然不确定是不是左胸,但卻是存在的。

一下下……熟悉而又陌生的跳動。

女孩的笑聲傳了過來,她又戳着特爾那根一指粗細的小身板,言語間帶着日陽般的暖意,“感覺到了嗎?那是你的生命之源,雖然和人類的可能有些區別,但卻也是屬于你的、真真正正的‘心髒’。”

特爾愣了愣,他現在單單的一根并不能分出“手臂”,于是只能稍微低下頂部一些像是盯着自己的身軀出神。

女孩還是微微地笑着,她一只手撐着臉蛋,另一邊卻維持着以指間碰觸特爾的姿勢,用最純潔宛若天使一樣的笑容說着惡魔的言語,“就算這樣,你還堅持不願與我結締契約嗎?”

“什……”

反射弧轉了地球一周的特爾同學總算察覺到自己為何覺得女孩的聲音那麽耳熟了。那是他在夢中聽到的,帶着些稚嫩的,甜美的宛若魔鬼一般的聲音。

【想要活下去嗎?】

【想要活下去,就與我結締契約吧。】

【成為我的從者,服從于我、效力于我。】

【……只屬于我……】

契約!

從者!

但自己明明拒絕了!

“嘻嘻嘻,我也說了,只不過是問問而已。”女孩笑着回答了特爾心中的疑問,“你真的以為自己只是動不了嗎?其實你存活的部分只有這麽長了哦~”她擡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不足兩厘米的長度,“也就是只鼻涕蟲那麽點大的你,真覺得有拒絕的權利嗎?”

如果特爾有眼睛,此時大概已經瞪得極大了吧。

女孩依舊笑着,她捉着特爾的身體強行将他掰直,然後刺破了自己的指尖,“聽好了,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與你結締了契約并賜予你新的生命,唯一的、永遠的主人。”

而你則是我的從者,只屬于我、效力于我,永遠站在我這一側。

直到死。

猩紅的液體從身上慢慢滑下,特爾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僵硬了,那血液明明是溫暖的,他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那在冰天雪地裏也感覺不到寒冷的身軀此時卻在微微顫動,宛若被最冷的寒風深深地刺進骨髓一般。而那個滿臉笑意的女孩只是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親昵說道,“我期待着哦,要加油長大~”

再次從漆黑一片的世界出來,特爾發現自己換到了室內。與之前看到女孩時她的大小相比,屋子裏的擺設卻沒有現象中的那麽巨大。特爾微微低了低“頭”看到不僅大了許多、外形也換成藍低白雲的花盆,悲傷地意識到,自己如女孩所期待的那樣……成長了。

那成長至如今,自己是喝了多少血……又喝的誰的血呢?

“早上好,睡得如何?”稚嫩的聲音響起,穿着淺黃色格子裙的女孩推門走了進來,“啊不對,現在是傍晚了呢……你這個小懶蟲~”她并沒有把木門關上,而是微微敞開着讓落日的餘輝灑進屋裏。橙黃色的,滿是暖意。

然而特爾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她看着那個長得可愛得和娃娃一樣的女孩走到房間一角,然後打開壁櫃取出把鋒利的小刀,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果然,女孩用小刀割開了自己的掌心,帶着鐵鏽味的血液就劈頭蓋臉地澆到自己的身上,仿佛洗了個澡似的滴滴答答的,卻又很快被吸收得半點都看不出來。

感覺到漸漸被填滿的身體,特爾的心沉了下去。這一次,女孩放的不再是手指那一絲絲的血液,而是深深地割破了手掌……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自明……

自己的食量……變大了。

“好不容易長大了,難道不開心嗎?”女孩還是老樣子、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滿臉笑意地戳着特爾那已經和她小臂一樣粗的身軀,“還是說你想出去看看?雖然已經曬不到太陽了呢……”

她如此說着,居然真的彎腰搬起花盆。

雖然還不及女孩的身高,但栽着特爾的花盆已經不算小了,再加上裏頭的冰塊和特爾自身的重量,以小女孩那點力氣自然顯得頗為吃力。本能地在女孩有些不穩的時候“伸手”去扶,特爾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不再是光禿禿的一條,而已長出了兩條略細的“雙手”。

“怎麽?想要掐死我嗎?”女孩的聲音甜美地傳了出來,特爾震驚地發現自己在知道有了“雙手”的時候居然纏上了女孩的頸脖、至此已經出現深紅色的可怖勒痕。

女孩的面容已經因為缺氧而憋的發紅,話語更不是從嗓子裏發出來的,而像是散在空氣中進到意識裏。但她卻依舊笑着,仿佛根本毫不在意,緊扣着花盆的雙手更是沒有松開半分。

特爾驚得松了藤蔓,空氣突然灌進氣管嗆得女孩痛苦地咳嗽起來,然而又更快遞咬住牙關,硬是将花盆放穩之後,才脫了力地坐在地上。

看到女孩咳花了一張漂亮的臉,特爾心下有些不忍,他剛動了動“手臂”卻見女孩已經站了起來,指尖粘着什麽膏狀的東西正慢慢地塗抹在脖子的勒痕上,除了臉上還有些不健康的發紅之外,基本沒了別的異常。

“如何,天氣不錯吧。”轉而将花盆移到夕陽照得到的地方,女孩看着特爾笑道,那聲音啞了不少,語調裏卻依舊充滿活力,“雖然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卻也什麽都有。”暖色的餘輝籠在她的周圍,把黑色的長發都塗了層柔和的橘色,女孩的笑容裏沒有半點憤怒和虛假,溫和的幹淨的,好似方才什麽都沒發生、兩人只是坐在一起和樂融融地喝茶談天一樣。

好似她從沒說過那些魔鬼般的言語一樣。

“你……”特爾沉默了許久,終于慢慢地說了出來,“你不懲罰我嗎?”

女孩愣了愣,“你是抖M嗎?”她指着特爾,大笑道,“你知道什麽叫抖M嗎?”

特爾突然有種之前在糾結的自己簡直就是傻瓜的感覺。

“聽何奕解釋過。”他無語回答,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不是。”

“哈哈哈!”女孩笑得更開心了,“既然不是抖M,為什麽還會要求我懲罰你?”

覺得再解釋也會被歪曲,特爾索性不說話了。

女孩笑得嗓子越發的啞了,好半天她才抹了把眼淚,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哈哈……我為什麽要懲罰你啊……說到底……無論和什麽結締契約讓對法成為自己的下從……總……哈哈哈……總會有些反抗的吧……哈哈哈哈……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你居然還問出來……簡直……哈哈哈……太好笑了……!!!”

雖然不知道笑點在哪,但特爾居然第一次覺得這小惡魔說得很有道理,他既無法反駁。于是只有默默地別過“頭”,雖然外态也就是扭了扭最粗的藤蔓上端,但終歸是看不到女孩的臉了。

說起來,也不知自己長沒長眼睛……是用哪部分看人的。——對此,完全無法掌握自己狀态的特爾同學,表示悲哀得不能再悲哀。

兩人就這麽“肩并肩地坐着”(至少特爾堅持這麽認為),在橙黃的顏色慢慢被帶着紫的深藍所替代之後,點點的星光也越發明顯起來。冰冷的寒意随風打在身上,帶着晶瑩的冰晶,突然間特爾覺得這個風景有些眼熟。

他左瞧瞧又看看,終于在望見樹林和遠山時把身體立直了起來。

“這裏是……!”

“哦,這裏是何奕曾曾曾……”女孩低頭數了一會手指,又撇着嘴放了下來,“就是叫做何奕的那個何家祖先重建的地方。不過說是重建,也不過是個小房子而已,因為也算古董了,每年還少不了要進行修繕。”

大概是感覺到特爾轉過頭來震驚地看向自己,女孩也撐着小臉換了個方向,“據說是為了紀念他丈夫的救命恩人。”

特爾整個都傻住了,第一次蘇醒時他明明察覺到房間的格局似曾相識,卻因旁的打擊沒能細想。如今他頗為後悔之前沒能多看幾眼,想要回去卻偏偏變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型盆栽。

“那……那個……”再三猶豫、猶豫再三,自尊心極高的特爾同學終于幹巴巴地請求道,“能……能把我……搬回去嗎?”

他說得糾結,女孩卻想也沒想、重重地點了點頭,“嗯,這環境也不太适合讓你呆在外面了。”她如此說的時候已經彎下了腰,用那小胳膊小腿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型物品搬了回去。和搬到外面時相同,女孩顯然對這重物感到吃力,再加上有些遮擋視線、她走起來有些搖搖晃晃的,卻偏偏異常小心。特爾看着她緊緊抓着花棚邊緣,仿佛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摔到地上一樣,終于問出了長久以來一直刻意回避、沒有問出的問題,“你……為什麽執意要結締契約,讓我作為你的下從?”

不是說一開始連鼻涕蟲都不如嗎?那養成現在這麽粗還分了叉的樣子,一定挺費勁的吧。#要不要這麽說自己?!#

“因為我想救你啊!”

“……”

這個回答太過迅速太過理所當然,大大脫出了特爾假象過的任何一個答案,于是他只是傻傻地看着笑得燦爛的女孩……

覺得自己差點被晃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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