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盆裏種出個忠犬君（3）
雖然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但處于“易碎”狀态的藤蔓先生一時半會還沒法亂動。見“身負重任”的女孩也完全沒有去森林看看的打算,特爾猜測目前已經換了負責人員。
兩人無所事事地呆在屋子裏，特爾本就不是什麽多話的人,更何況就算與女孩搭話最後也會變成無法溝通的暴躁狀态。女孩也似乎總有自己的事忙，雖然不怎麽出門，但時不時會弄點不知打哪來的爛泥攪巴攪巴的……當然,最後多數糊在了他的身上。
但更多的時候，女孩會把一個透明的東西立在特爾面前。那是個很奇妙的東西,說是立吧更像浮在半空，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特爾吓了老大一跳,女孩解釋這是叫做“光屏”的東西，有很多用途。比如收發信件,比如調查資料，比如和遠方之人通話的時候看見對方的身影……
當然，目前最常用的……就是給特爾播一種叫做“電影”的東西，讓他在解悶之餘了解現在人類的社會。
也好在這個東西的存在，特爾找到了和女孩說話時竅門，雖然這人的腦回路和別人構造不太一樣，但一到需要用專業知識解說的時候，還是相對正經的。
知道與外來人結締了契約之後，特爾就明白自己遲早要有出島的一天，而女孩讓他通過光屏學習的要求自然也不覺得太過突然。他認真地學習着，但越是學習心中的空洞就越發地擴大……
要以這個姿态回到人類之中嗎？
“我……已不再是人類了啊……”不知不覺把心中的嘆息說了出來，蹲在角落和泥巴的女孩愣了愣擡起了頭，“是啊，雖然看上去是冰雪的模樣，但嚴格地說起來你應該更接近植物。”
看着完全不知道給了別人致命一擊的女孩，特爾哭笑不得。哦，不對，不能将她稱為女孩了，在正式結成契約的時候，兩人交換了名字，特爾得知了主人名為“何祈”……是個雖然有着小女孩的外貌、實際卻已27的……大齡剩女。
雖然，她可能完全不在乎這個問題。
“嗯？難道……你想變回人類嗎？”發現特爾有些走神，女孩湊了過去，“做植物不好嗎？我覺得植物的形态其實是最好的呢……”
“放在人群中，随便動一動就被人恐懼地大叫怪物？”特爾失笑，早就發現何祈對植物異于常人的喜愛。他指向了光屏，屏幕中播着某個科幻電影，內容是外星人入侵地球後，将植物巨大化作為武器的故事。眼下，一群人類正拿着機槍對着比樓房還高的植物胡亂掃射，臉上全是恐懼和慌張，“如果你要将帶我離這裏，還請盡量不要讓我出現在人群面前。”真要出現影響中的情況，他可能不太承受得住。
“誰給你看的這種破玩意！”何祈生氣地拍碎了光屏，透明的景象瞬間變成了點點光斑，卻又很快恢複了原貌，“關閉影像。”為此，何祈還補充了一句。
“之前的看完了，我随便搜索的。”學習能力極強的藤蔓同學苦笑道，“你難道真覺得不給我看這些，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何祈嘟着嘴扭過了頭。
這麽看來還真是個小孩子，27年光景都被她丢哪去了？特爾無奈地看向她，拖了放在老遠的盆子停在兩人旁邊——味道還是一樣的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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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要塗這個？”藤蔓先生改變了話題。
“不塗了，今天換一種。”何祈踢了腳木盆的邊緣，彎下腰将它弄了回去，然後拿出另一個更大的往裏倒進淡藍色的粉末，“你不是想變成人類嗎？”
特爾沉默了好幾秒，突然坐得筆直，“我能恢複成人類？！”
何祈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是很不高興，“是啊，雖然沒法變成真的人類，外形還是有辦法的……但無論怎麽樣，終歸而言你還是一株植物。”
但無論何祈再怎麽強調，也沒法壓下特爾期待和興奮的心情。
“哼！”何祈看在眼裏，又狠狠地踢了木盆一腳，将剛剛捧在手上正往下倒的冰晶都弄撒了許多，“植物有什麽不好，植物有什麽不好，植物有什麽不好！！！”
“植物很好很好，”特爾伸出一根藤蔓，摸了摸她的頭，“你不是說了只是改變外形而已，根本上來說，我不還是一株植物嘛。”
何祈還是氣鼓鼓的一張臉，“還是我的植物。”她說道。
特爾哭笑不得，“是是是，還是你的植物。”
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總的來說非常好哄的何祈姑娘很快就又高興了起來，她霹靂啪啦地往盆子裏到了一堆特爾知道的、不知道的各式各樣的素材，攪勻之後推到藤蔓先生面前。
“喝吧~”她笑嘻嘻地說道，“這個藥能改造你的外形。雖然很遺憾，但為了穩定結構，之後的一個月你都不能變回植物的模樣，否則就前功盡棄啦。”
特爾看着滿滿一大盆，足夠洗個澡的藥量窘了一下，“喝了就行……這麽簡單？”他這麽說着，雖然有些半信半疑，卻也還是将藤蔓伸進了盆裏。
“簡單嗎？”何祈看了看天，終于想起了遺忘的部分，“啊，對了！這藥喝了後會有點痛苦，你要忍耐一下！”
“你……早說……啊……！”被坑了的特爾差點爆了髒話。藤蔓放到盆裏之後，就不受控制地迅速吸收了所有的藥水，強烈的劇痛也在同一時間貫穿了特爾的全身。毫無心理準備的藤蔓先生痛得大叫出來，粗♂長的藤蔓猛地砸在地上，當場擊碎了近在咫尺的木盆和桌椅。
“離……離我遠點……！”只是叫了一聲而已，特爾很快就将慘叫抑了下去，他咬着牙挺了一會、覺得稍許習慣了一些才艱難地對何祈說道。在他身體中亂竄的如果只是疼痛感覺也就罷了，但還有種更張狂的的東西，他有預感，就算現在還能強撐着維持毫厘一線的理智，很快那種狂氣就會填滿、讓變成再也不受控制的怪物。
藥失敗了嗎？還是有什麽問題……
疑問在混亂的大腦裏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疼痛和躁氣吹散，恍惚間他看見何祈垂着眼站在自己身邊，并沒像他警告的那樣離開屋子到遠處避難，那缺乏危機意識的樣子雖然很令人頭疼，卻又無形中讓特爾感到幾分安心。
“沒關系的。”
她好像如此說着，然後特爾就覺得腦中一空，再也沒有意識。
自從遇到何祈之後，特爾發現自己一直在睡了醒、醒了睡的狀态不斷重複，只是這一次稍稍有些與衆不同。何祈依舊老樣子在自己身邊，卻不再是撐着腦袋守着或在不遠處搗鼓藥物，而是八爪魚似的纏在自己身上。而周圍的環境也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似乎從一直住着的木屋換成了個用樹藤編織的帳篷。
特爾抿了抿嘴，好一會才緩慢地擡起一只手，他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在看到那只屬于人類男性的胳膊之後更是差點停了下來。
“還滿意嗎？”不知何時，扒在自己身上睡覺的“女孩”醒了過來，她笑嘻嘻地戳着男人身上的肌肉，俏皮地說道，“沒想到你以前長得是這個樣子。”
見特爾愣住，何祈擡起手從半空中揮下，一張巨大的長形光屏展現在兩人眼前，再往上面輕輕一點，透明的光屏居然轉了個面、正對着兩人映照出他們當前的模樣來。略微昏暗的帳篷中，一個是看上去尚還年幼的黑發女孩，一個是白色長發的男子。最然發色有些區別，但那麥色的皮膚、強壯的身材……就連傷疤的位置都與還是人類的他時候一模一樣。
特爾猛地坐直了身子，他愣愣地看着光屏中自己的模樣，許久許久，就在何祈差點要在他眼前晃晃看這人是不是傻了的時候，他又緩慢地擡起雙手。
一左一右、十跟手指，只要輕輕一握就能感到皮膚的溫度。
這真的是他，他真的變回了人類……
“不是人類哦，你還是植物。”何祈伸了個懶腰，這一次她倒沒有之前說這話時的不高興，卻還也還是加重了那麽點語氣，“其實這個藥根據意念的強度效果會有所不同，一次成功的例子從沒出現過，看來你想恢複這個模樣很久了。”見特爾還沒回過神來，她戳了戳男人那不甚柔軟、甚至還帶了細細疤痕的臉頰，“你想要變成的形象越明确、藥劑的力量越大。這如果是你的真實模樣……”
“是我的真實模樣……又如何……？”大概現實美好得太不真實，特爾的反應總是處于慢半拍的狀态。
“如果是你真實的模樣，那還真是我喜歡的型~”何祈揚着眉，笑得燦爛如花。
看着這個熟悉的笑容，特爾突然放松下來，他“噗嗤”笑出了聲，随口說道，“因為站在一起像父女一樣？”
或許是沒想到一板一眼的家夥也會開這種玩笑，又或許是第一次見特爾露出這樣的表情，何祈一時愣在那裏，然後狠狠地踢了男人的腰窩一腳，跳起來就大聲說道：“我遲早也會長大的！”
“明明27年還是這樣？”
“這和過了多少年沒有關系！”終于被激怒的何姑娘一把抓了衣服、也不管還有沒有異性旁人、該脫就脫該換就換。
對于這個幼兒體型，特爾也懶得回避，他也嘗試地想起床下地、卻被何祈攔了下來。
“等等。”何祈如此說着，圍繞着兩人的帳篷突然變大了數倍，就像施了法術一樣整個空間都寬敞了起來，“你現在還不能完全适應新的形态，運動可以但不要太劇烈，藥也得多喝幾天。而且記得……”
“一個月內不能變回藤蔓形态，對吧。”不得不說，何祈看着雖然不太靠譜實際卻十分細心，特爾撐着在屋子改變形态時就配在了身邊的扶手，慢慢地站起來，卻忘了自己現在一♂絲♂不♂挂，這麽一動、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就滑了下來。
“……”
屋子裏一片寂靜。
就在特爾尴尬得彎腰去撿的時候，何祈已經走了過去，用一種特爾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環住他的腰、将一塊浴巾綁在了上面。
“我已經申請了額外補給，你的衣服過兩天才會送過來，先用這個将就一下。”
剛恢複人形就曝了光的男人頓時全身上下紅得和炸蝦一樣……卻遺漏了之前被運送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自己可能已經被看光光了的事實。
剪短頭發、挂上遮羞布，當特爾看到人模人樣的自己，反倒有些難以适應。兩人一直在巨大的帳篷裏進行着名為複健的行為，何祈經常手把手地教特爾做一些動作，雖美其名曰為貼身教練、但只有布料可挂的藤蔓先生總有時不時被豆腐的錯覺。時間過得不快也不慢，雖然在小木屋時就少不了震驚，此時特爾更加贊嘆人類文明的進步。這個神奇的帳篷不僅能因何祈的意思變大變小，更是能夠随意地添加所需的家具。
“你還真夠喜歡植物的。”看着屋裏所有擺設都像用野生植物纏出來、無論處在哪兒都像是被自然環繞一樣，特爾笑着說道。
“嗯，因為綠色環保還很乖啊~”何祈故作可愛地點了點頭，“不過像你這樣從人類變成植物，還會說話有自主意識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特爾苦笑，“所以你才執着于我？”
“不，因為一見鐘情。”她這麽說的時候手上依舊在搗鼓晚上給他喝的藥物，此時頭也沒擡，語氣更是随随便便，反倒讓不明真假的特爾一時不知如何接口。但好在何祈的腦回路就是那麽與衆不同，她說完之後也沒留意到空氣裏的尴尬，反倒像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說道，“對了，由于你的身體來自于自身的執念，所以身體也會誠實地體現着你在構成時對他的理解……”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她如此說着，居然走過去碰觸特爾的額頭。
“只、只是有點熱！”特爾本能地退了一步，剛巧躲開何祈伸出來的手。歷來心眼很大的她居然表情空了一下，然後又沒事一樣把手收了回來，道，“總之，與植物狀态的時候不同，由于在你的認知中，人類斷了胳膊會流血會疼痛，因此轉變成人類外态的你，自然也就會變得一樣。”
特爾滿頭黑線，“……我在還沒變回人的時候，斷了藤蔓也會疼的好吧……”
何祈覺得很有道理，于是表示贊同地道：“我就是打個比方。”
雖然氣氛看起來沒什麽不同，但剛才何祈一閃而過的表情讓特爾沒法無視，他本就不善辯解又許久沒和他人處過，最終只得抿了抿嘴臉索性将話題轉開，“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島？”
他可不信短時間能在島上造出這麽個樹屋，而且看何祈那不緊不慢的樣子，肯定已經聽自己的忠告将任務交給了別人。既然如此，自然也沒有繼續呆在那荒蕪小島的理由。——天真的藤蔓先生雖然沒問，但也一直以為他們呆的是順着何姑娘的喜好、故意裝潢成“植物空間”的自宅。
“嗯？我們還在島上啊。”從來就沒讓特爾舒心過的何姑娘這回也沒給出令人欣慰的回答，“來這島上的事還沒做呢。更何況公款吃喝了那麽久，就這麽回去豈不是要被罵個狗血淋頭？”
“……”
特爾腦子炸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竭盡全力沒有怒吼出來，“你……不是答應過我讓別人來執行這個任務嗎？”
何祈莫名其妙地眨着大眼睛，“我嗎？什麽時候？”
冷靜冷靜冷靜，特爾在心中重複了好幾次，“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你的血肉對那些東西是最美味的糧食，如果我們還呆在島上……就算是我也守不住……”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呼吸也停了下來。
“啊，原來你注意到了嗎？”何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概由于力量被限制，作為你們這一族力量象征的雪原，也在你變成人類的時候大量被侵蝕了。”
特爾倒吸一口氣，轉身就向門外走。說起來他也太聽話了吧，何祈說他不能出去，他就真的和個乖寶寶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屋子一旦打開，可就不好在關上了。” 何祈輕輕一碰居然将牛高馬大的特爾攔了下來，“明天配給會帶着你的衣服過來，既然身體已經穩定，就先回去總部去吧。”
“那你呢？”何祈說得輕描淡寫，但特爾可沒那麽好糊弄。他直直地看着何祈，完全不給她轉移話題或打馬虎眼的機會。
果然何祈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她正了臉色擡起頭來，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了，我有我的任務，也有來這裏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