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頸鹿
聖誕節前夕,原本安靜的城市喧鬧了不少。
他們避開了人潮湧動的購物中心和熱門景點,租車去了坎貝拉郊外的野生動物山林小屋。
這是一家價格不菲的私人家族經營的動物園,除了可以看動物,也提供了特別的住宿。
林風涼雖然有點不明白,為什麽季星回看起來神秘兮兮的,但也沒多問,一路跟着來了。這些天一直這樣,季星回說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他們在園內看的動物也沒什麽太特別的,獅子老虎熊考拉袋鼠,都是各地動物園裏大同小異的種類。
倒是晚餐很讓林風涼驚豔。菜色很棒,更讓人驚喜的是與餐廳只隔着一整面落地玻璃的空間裏,有一對小雪豹在玩鬧,時不時擡頭關注他們一舉一動。
吃過晚餐,有專車送他們回房間。天暗之前,林風涼看了一下樹林裏的小屋,幾棟聯排的雙層木屋,上下兩層空間都不大,一層客廳迷你吧臺,二層卧室浴室。
“這裏房間不多,我們定的太急,只剩這一間,還是剛巧有人退掉的。”季星回有些抱歉的說。
“沒事,一晚而已。”原本這裏離家不遠,開車2個多小時的距離。可他們為了季星回說的驚喜決定住一晚。
林風涼已經十幾年沒有與其他人同住了。
原本也不是他矯情,只是一直以來父母不在身邊,蕭慈又住的很近沒必要留宿,也沒什麽其它朋友,所以他早已習慣獨處。尤其是這些年來勤于訓練,回家基本就是洗個澡睡覺,家裏除了冰箱空調,其他電器幾乎沒有用武之地。
園區夜裏是不允許住客在房屋以外的區域活動的,季星回先去洗澡,林風涼留在了客廳。
這些天他們去各種鮮為人知的邊角小店裏吃了很多東西,他總有種要身材走形的錯覺。雖然停訓一個月,但他每晚會在房間裏做簡單的力量訓練。
季星回下樓的時候,林風涼在地上做平板支撐,旁邊的手機秒表已經走了8分多鐘,這是第四組了。他重心基本放在左腿,小心的保護受傷的右膝,幾乎靠單腿的支撐讓他略感吃力,有點喘。
季星回剛走到樓梯的一半就聽到客廳裏傳來深長緩慢的粗喘聲,腳步立即停在樓梯中間,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走下去,還是轉身回樓上。
秒表跑到了10分鐘,林風涼長舒一口氣慢慢爬起來,一把扯下了汗濕的T恤。腹部訓練加平板支撐,差不多一個多小時,肌肉微微充血,變得更明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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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裏攥着衣服胡亂的擦了一下胸口的汗珠準備上樓沖澡,一擡頭便對上了季星回略顯慌亂的目光。
“你,你剛才是在運動?”
“嗯。怎麽?” 林風涼走上去,在他下面兩層臺階停住。
季星回呆了半分鐘才發現自己堵住了樓梯,趕緊錯身讓林風涼上去:“你,你去洗吧。”
聽到浴室裏傳出花灑的聲音,季星回原地坐在樓梯上有些無奈。還好林風涼沒發現他的某些反應。不然實在,太尴尬了。他強壓下腦中不斷回放的喘息聲,摒除雜念開始默背物理公式。從瞬時速度到豎直上抛運動位移到電磁力做工再到向心力公式。
浴室裏彌漫着精油香氣卻沒找到香薰機。林風涼仔細聞了一下,浴缸裏放滿熱水,味道是水中散發出來的,季星回竟然把按摩浴缸變成了大型香薰機。他笑笑,在花灑間迅速洗完澡,換上睡衣走出浴室,發現卧室沒人。他仔細在房間找了一下,雖然是最大尺寸的雙人床,蓋着一條最大尺寸的雙人被,可房間裏再沒有多餘的被子。畢竟聖誕節前夕,一時興起還能訂到房間已經很難得了。
他躺到靠窗的一邊,拿出手機刷起Times。他已經習慣每晚睡覺前打開看看,A先生是他的小秘密。
Antares剛剛發了餐廳裏的小雪豹。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點開這個賬號時心裏的震顫感。那時他覺得自己發現了世界的另一面,那裏雜亂無章遙不可及,卻充滿吸引力。
可他現在居然已經走近了那個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雖然跟季星回的相處只有短短幾天,他卻覺得像是過了很久。從他們一模一樣的腰包開始,每一個細節都在腦中無限放大萦繞不息,很像在做夢。
季星回就是Antares,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他沒有介意他的突然闖入,耐心而慷慨。林風涼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歡,無知無趣。可季星回卻總是伸出手,在他躊躇膽怯的時候牽住他。為什麽呢。為什麽會有這麽好的人。
可是,再美的夢也要醒來。還有三天,就要回去了。他有點舍不得睡,一旦閉上眼睛就又少了一天。
卧室門被推開,林風涼望向門口。
“你還沒睡啊。。。還是被我吵醒了?”季星回胡亂撥了下留劉海,“現在關燈嗎?”
“好。”
啪的一生,燈滅了。林風涼借着百葉窗縫透過的月光看季星回慢慢爬到床邊,在他身邊躺下。半響沒出聲。林風涼閉上眼睛,屋子裏彌漫着若有若無的果香氣。
“林風涼?”季星回忽然出聲,“你朋友都怎麽叫你啊,不至于都叫全名吧。”
林風涼沉默了一下:“我,沒什麽朋友。只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想叫我什麽就叫什麽。不一定。”
“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季星回沒聽懂。
“嗯,正常的時候叫我名字,私下裏叫我寶寶,親親,小可愛什麽的。看他心情。”林風涼語調平靜的叫出一個一個倒牙的昵稱,像是說着再平常不過的稱呼。
“寶。。。寶寶。。。。他,你們是,戀人嗎?”季星回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他是男的,雖然名字像女孩,長得很美也像女孩兒。”林風涼想起很多蕭慈的追求者,男女都有。按照勞倫斯的說法,蕭慈長成這樣是無所謂性別的。“為什麽這麽問?”
季星回把心放回肚子裏:“我覺得連名帶姓的喊人顯得很有距離感。”
這道題超綱了,林風涼反問:“你想怎麽叫我?”
“你比我小,我就喊你風涼啊。你呢,叫我一聲星哥。”
“星哥。”
。。。。
“你怎麽這麽聽話。。。”季星回有點招架不住,“我發現我說什麽你都照做啊,不反抗一下嗎?”
“為什麽要反抗?”
“因為,男生都叛逆啊,尤其是你這個年紀。”
“我不叛逆。”林風涼說:“我叫了你,你也叫我。”
“風涼。”季星回輕快的念了這個很普通的昵稱。
“嗯。星哥。”林風涼有些意外的得到了特別的稱呼,很像好朋友間做的事。
“風涼,你是不是很喜歡聽我的話?”
“嗯。”林風涼确實很擅長聽話。從小大家都這麽說他。
“那我讓你做什麽都可以嗎?”季星回心跳似乎也随着呼吸放輕放慢,為自己不經大腦的問題感到後悔。
“可以。” 林風涼毫無遲疑的回答他。
“那,睡覺吧。晚安。明天早上有驚喜給你。”季星回背過身去。
“晚安。”林風涼也轉個身,與他保持背對背。
被子不是很大,他只蓋了一角,剩下的都留在了兩人中間,免得半夜季星回着涼。
林風涼在心裏默默的學着季星回的語調叫自己:風涼。
他算是交到朋友了吧。至少現在季星回并不讨厭他。可那晚的BBQ,季星回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是誰。網絡上的東西傳播的很快,他看過之後。。。也許會後悔認識他,更後悔跟他做朋友。
季星回默默注意着身後人的狀态,确認呼吸放緩後,他輕手輕腳的拉開了百葉窗簾,打開了窗戶。夏夜無風,他調整了一下窗頁的朝向,确認就算夜深起風了也不會直吹床頭。
林風涼的生物鐘在清晨6,7點。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睜開眼自己已經和旁邊的人睡成了面對面,距離進到可以數清他的睫毛。季星回還沒醒,他的睫毛有點亂,形成一個一個交叉的X。
林風涼輕輕挪動身體,盡量不震動床墊,坐起身來。
瞄了一眼窗戶,林風涼低呼一聲渾身一抖差點滾到地上。
兩只長頸鹿的大腦袋探進了二樓的陽臺,隔着窗子跟他大眼瞪小眼。
”嗯?醒了?”季星回被林風涼的低聲驚呼叫醒了。擡頭看了一眼窗口,懶洋洋的說了一句:“surprise~”
林風涼驚魂未定的轉頭看他:“你,你找來的?長頸鹿?”
“噗,我哪有這個本事。我們住的這木屋,就叫做長頸鹿小屋。”季星回眯着眼睛笑起來,徹底清醒過來。這個人怎麽這麽可愛:“不然你以為這地方為什麽那麽貴,長頸鹿叫早哎。”
季星回一個挺身從床上跳下地,催林風涼胡亂洗漱了一下,拉着他一起沖到陽臺上。
林風涼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大型動物,有點不知道該怎麽下手。回頭一看季星回已經帶上了雙層大口罩站在後面保持距離。他催促林風涼聲音有些悶悶的:“人家來叫早,你犒勞它們一下啊,旁邊有新鮮的葉子。”
林風涼從陽臺邊的籃子裏撿了一條綴滿綠葉的藤條,舉到探進來的嘴邊。長頸鹿很溫順,紳士的拽着葉子細嚼慢咽,吃了幾片,伸出藍紫色的舌頭,溫柔的舔了他的手臂。
濕潤,柔軟,顆粒感明顯。大片口水留在了林風涼的手臂上,感覺很奇妙。
林風涼有些震驚,雖然似乎有點惡心,但是心裏像前些天一樣,又湧起了那股中冰融化的感覺。長頸鹿的大眼睛盯着他,毫無攻擊性。長頸鹿也是鹿眼,放大了幾倍的鹿眼,他靜靜與這只巨大卻溫馴的動物對視。
“喂,小孩兒。”季星回看他略帶震驚的樣子,心裏有些難過。明明是這麽美好的一個人,怎麽總是一副沒人溫柔待他的樣子。
“嗯?”林風涼沒轉頭,只是鼻子裏應了一聲。
“明天平安夜,帶你去我家。我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