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暫別

回去的路上,季星回思緒依舊紛亂。可擾亂他心神的始作俑者看起來心情卻不錯,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車窗開到最大吹着風。

“你,怎麽忽然帶我來冰場。”季星回忍不住問他。

“想送你禮物。我只會這個。”

“那。。。你。。。送過別人這樣的禮物嗎?” 季星回繼續試探。

“沒有。”林風涼又恢複了惜字如金的說話習慣。

季星回控制不住的從後視鏡裏瞄他,心裏冒出的那一絲異樣怎麽也壓不下去,他知道自己有點無恥。林風涼雖然是個成年人,可是對于一個疑似有社交障礙的人來說,與人交往的分寸感很難把握。他不該因為這個去肖想他,更何況他是林風涼,是站在世界巅峰的寶藏。而他季星回,只是芸芸衆生中運氣好一點的那個,可以獨占他的一個夜晚。有這一段為他一個人而存在的表演已經足夠了。

“為什麽忽然想克服心理障礙?”季星回回想着自己讀過的所有有關心理學的書籍,試圖幫助他。

“不知道。覺得是你的話大概可以吧。”

“。。。”季星回一腳踩住剎車停在路中間。什麽狗屁心理學書籍,他嘆了口氣,用力的撸撸頭發,“小孩兒,你能別這麽說話嗎。。。容易被壞人欺負。”

“嗯?沒人能欺負我。”林風涼道:“而且,你不是壞人。”

“。。。是。。。唉算了跟你說不清楚。你不懂。”季星回有些無奈,他很難心無雜念的面對林風涼。

“那你教我,我學東西很快。”林風涼并沒有放過他,“還有,別真的把我當小孩。”

“沒有沒有,風涼哥我錯了。你是哥行嗎,大半夜我們別在路中間講道理了。回家。”季星回重新打火上路。

林風涼知道自己不太正常。經久形成的習慣很難改,他從不主動與人交流開始,到不與人交流,再到怕與人交流。他身邊沒有人喜歡他,可他也确實沒辦法做個八面玲珑的人,更沒時間沒精力去培養自己的社交能力。他知道自己的內心與世隔絕無聊無趣,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做,該問誰。

“我知道我看起來有點低能,容易不顧別人的感受。”林風涼說,“有些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不過我差不多能理解大家讨厭我的原因。”

林風涼早知道周冰行視他為眼中釘。他覺得周冰行也很辛苦,明明有巨大的利益沖突,卻、表面還要做出一副謙卑恭敬的姿态,他幾乎每天都要與自己相處內心一定覺得很惡心。所以,周冰行在莫名其妙開始觸碰他底線,頻頻不顧教練的交代制造冰面偶遇的時候,他大概知道對方在發洩。可他沒想到,這不是發洩,而是算計。要知道,意外受傷這件事簡直是所有職業運動員的噩夢,一但運氣不好,很可能當場告別職業生涯。只不過他運氣好,沒有留下永久傷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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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這次真的有些後怕,人總不會永遠都有好運氣。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只要夠強,就不需要顧及其他的事。可這遠遠不夠。人終究是要活在人群裏的。也不會一輩子都有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自己笨,就不要怪別人有機可乘。

季星回沒有說話。

他覺得林風涼這個人對自己的定位很不準确,滿嘴的‘沒人喜歡我’‘沒人願意跟我做朋友’,像他這樣的強者內心卻依然會有莫名其妙的自卑。他想向他解釋,有人喜歡你,很多人喜歡,很喜歡。

聖誕節當天,他們回到了顧柔柔家。平安夜的胡鬧讓他們幾乎沒有睡着,兩人回去之後各自洗澡睡覺,一整天哪裏都沒去。

醒了之後,林風涼躺在床上回複蕭慈的消息。這些天蕭慈一直有發消息過來,字裏行間都是擔心,安慰他的話說出來像是安慰自己。林風涼全都看了,有時候回複個嗯字,算是報平安,有時候不回複。

—明晚的飛機,後天早上9點到。

—好的知道了我去接你。國內很冷你記得下飛機前多穿點。

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他要回去了。回去沒有季星回的地方。

但是還有A先生。

他點開Times,A先生所有的視頻圖片他都反複看過。

他更新了一張圖,是空無一人的冰場,看時間是今天淩晨時分。

季星回一直沒睡沉,林風涼像是一直在他的心裏高速旋轉,轉的他頭暈目眩。

他悄悄拿出随身攝影機,鬼使神差,他昨天自己都沒注意到怎麽按下的錄像鍵,拍到了林風涼在冰上的最後半分鐘。

他把這段錄像傳輸到手機裏,反複播放,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旁敲側擊的問了林風涼兩次關于他賽前受傷的事,林風涼只是簡單的用小失誤來終結話題。他總覺得有隐情。 打開通訊錄,找到金悅的名字點下去。

“喂??你知道現在幾點嗎?”聽筒傳來女人沙啞的聲音,飽含怒氣。

“啊?哦對我沒注意。。。”季星回幹笑了兩聲,國內應該還不到淩晨四點。

“說吧,什麽事讓你這個休假的閑散人士這個時間找我?”對方雖然生氣但沒挂電話。

“你有熟悉的體育周報記者或者編輯嗎?手裏有料那種。”他單刀直入。

“有啊。你幹嘛?”

“不幹嘛,想了解點事,等我回去再找你。你接着睡吧。”

季星回挂了電話有點後悔,林風涼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像博物館裏的展出品,沒人會把展櫃敲碎,将展覽品據為己有。他沒有資格去過問他的事,明晚之後,他們就各星回各軌,有沒有再相遇的一天都難說。可他還是抑制不住的想幫他,他甚至有點自大的覺得,他知道林風涼的秘密,林風涼待他是不同的。

聖誕假期的機場很擁擠。等季星回找到停車位的時候,離登記不到半小時了。他們急匆匆的辦了托運,季星回趁托運的時間幫林風涼填出境卡。

林風涼說:“季。。星哥,謝謝你。陪。。。嗯。。。跟我一起這麽多天。我很開心。”

出境口就在前方不遠,季星回沒有擡頭看他。只簡單交代了幾句注意安全,就催促着推他進出境口。

“拜拜。”季星回看了他一眼,然後迅速移開目光。

“再見。”林風涼沒動。

“怎麽?”

“還會再見嗎?”林風涼問。

“誰知道呢。你不是有我的微信嗎。快走吧,別耽誤登機。”

林風涼覺得季星回有點不對勁,可他沒時間細問了。想了想,他鼓起勇氣用力抱住了他。

“謝謝。”他又重複一次。轉身走了。

季星回看着他的背影,今天他穿了一身白,白色衛衣白色運動褲白色鞋子,把腰包拴在了腰側,拉鏈上的小城堡一晃一晃的。過了轉角,再看不到他了。

季星回獨自開車回去。

他忽然有點後悔。

你永遠不知道哪一次跟哪個人的告別,就是永別。你總以為還有機會再見,可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再也不會見到陽光。

剛剛應該多鼓勵他幾句的。自己怎麽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刻短路。。。林風涼一直說沒人喜歡他,他還說他怕。可自己卻辜負了這份信任,什麽都沒做。他跟那些推開他的人一樣可惡。

一架接一架飛機從夜空中劃過,像流星,載着旅者落到他們的目的地。

林風涼躺在三千英尺的高空,回憶着剛剛草率的告別。季星回甚至沒有看他幾眼。這半個月以來,他像照顧小孩一般照顧自己。可自己明明已經不小了,沒什麽人會對一個成年人保持永久耐心的。果然,自己還是做不到去好好交一個朋友,做不到讓別人開心,讓別人喜歡自己。

算了。

至少他還有A先生。A先生就躺在自己的手機裏,他可以通過這個小小的電子屏,跟在他的背後收集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美好。

一夜飛行,林風涼睡得很香。

入關拿行李後,他直奔機場大廳。果然,蕭慈早就等在那了。

兩人對視,林風涼久違的笑了,沖過去抱住了蕭慈,在他耳邊說:我回來了。

這一幕太魔幻了,蕭慈覺得自己一定沒睡醒,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臉。

“嗷。。嘶,疼。。。”蕭慈接過林風涼手裏的行李箱問:“這麽開心?”

林風涼想了想,用力點點頭。

“都玩什麽了?那邊不就是人少點,氣候好點,海水漂亮點嗎。我怎麽不記得有什麽特別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蕭慈總覺得林風涼哪裏不一樣了。

“很特別。”林風涼也沒多解釋,跟着蕭慈穿過人群走向停車場。

忽然,人群中伸出一支錄音筆舉到了林風涼面前

“您好林先生,日前的新聞報道您本人并沒有正面回應,請問這些天是逃避出國了嗎?”

蕭慈一把拍掉錄音筆,氣沖沖的吼道:“你是哪個單位的?誰給你的權力跟蹤我?”

對方也不生氣,讪笑着說:“我是記者,這是我的正當工作。有人為我們提供了林先生的回程日期。公共場合,也請蕭先生注意一下形象。”

林風涼撿起掉在地上的錄音筆。他出國的事俱樂部的人大概都知道,所以記者知道不奇怪。

他檢查了一下錄音筆的電源燈,還亮着。

“因為受傷停訓。難得的假期就想出去走走,沒有逃避。”林風涼對着錄音筆說道:“之前的報道多數不實。我的團隊應該已經做過回應了。”他不嗔不怒,弄得記者有點不好意思。

蕭慈目瞪口呆的看着林風涼,他一反常态目光堅定,正面回答記者問。

半個月不見,這小子到底經歷了什麽,是自己想通了?

“那之後林先生有什麽計劃嗎?會請律師處理嗎?”記者問。

“這件事由團隊負責。我只需要認真準備世錦賽。接下來我會一切以比賽為重。”

“好的那我們拭目以待。”記者也沒過多難為他,兩人各自打完官腔立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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